霧氣升騰。
盈月燈綵的燭火之中,驀的感受到呼嘯的烈勁。
是風嗎?
顯然不是。
金光閃閃帶着淡紅光芒的身影凌空踏出。
那人神色呆滯,身上長袍獵獵,食指與中指並作劍指,法力奔涌成形。
儘管飛劍看起來很虛幻,然而那冷冽寒意卻做不得假。
身後白色光輪綻放,覺法抵掌。
白骨佛珠化作一面光盾,佛珠匯聚,層層交織。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持劍的陰神勢如破竹,一連刺破了數道法器與法力凝聚的盾光,兩息不到的功夫就已經殺到了覺法的面前。
“好劍法!”幡內的塗山君不由得感嘆。
這道陰神散發出的劍意崢嶸。
如果他還活着,擁有肉身的話,說不定還真能和覺法掰掰手腕。
只可惜,他死了。
不僅僅死了,還成爲螭虎的倀鬼。
然而又一個疑惑跑到了塗山君的心頭,擁有如此劍意的修士怎可能死在那頭螭虎的手中。
螭虎是有幾分道行的,卻不足以殺死麪前這道陰神的主人。
“大日劍意?落日山劍修。”
覺法的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他腦海中的想法與塗山君相仿,落日山築基劍修怎可能死在這種地方。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時候。
御使倀鬼阻攔覺法的腳步之後,那頭螭虎並沒有再糾纏。
反而是捲起妖風架起遁霧,迅速逃離。
和尚的實力遠高於他,再打下去不僅僅討不了好,反而可能會死在和尚的手中。何況他連最後的保命底牌都亮了出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築基妖怪的遁速雖然依舊沒有脫離爬雲的層次,卻也遠超尋常人想象,兩息的功夫的就已經消失在山城的盡頭。
“阿彌陀佛。”
“落日山的道友,小僧得罪了。”
“袈裟!”
身上灰袍袈裟驟然扯長。
化作一方鋪蓋將那落日山劍修的陰神包裹起來。
劍修呆滯的目光凝聚成劍光,周身無形劍意化作利刃,將裹在他身上的袈裟撐起。
身軀猛的從袈裟中躍出。
半空中,落日山劍修祭出一道藏在識海的劍芒。
於半空中化作一輪灼灼大日,映襯劍修張開雙臂的身軀。
劍意茫茫,烈日當空。
正當和尚要繼續出手的時候。
無數黑紅色的絲線從他的袖袍中伸出。
化作鎖鏈,纏繞住凌空施展劍意的陰神,緊接着陰神就被鎖鏈捆住,從他的面前消失不見。
“前輩……唉。”
覺法也顧不得多言,白色的遁光閃爍往虎妖逃走的方向追去。
幡內,道觀前的塗山君可開心了:“正道宗門之落日山,專劍修,無物所求,唯有一劍。”
“不知道有沒有落日山的傳承經義和功法術式?”
就算沒有也沒什麼,這道陰魂可是三魂七魄凝聚合一的陰神。
儘管塗山君籠統的將魂幡內的陰魂都稱作陰神,實際上唯有三魂七魄合一才能稱作是陰神,這也是成就築基修士的必要條件之一。
到這一步,已初步有了飛天遁地的本領。
騰雲駕霧飛遁千里,不過爾爾。
……
“哪裡來的煞星,怎得就到了我的地盤。”
“真真要命!”
螭虎急切的神色中夾雜愁苦。
他不該招惹那和尚的。
但是實際上就是他不招惹,和尚也會找上門來。
因爲他守着大黑山鬼王的廟觀,內裡不僅僅有重寶碎片,還有使用地下鎮物封存的充盈香火願力。
這些東西都是塗山君需要的。
和尚不來,塗山君也會攛掇和尚來。
更何況,一路走來,淨是有關於鎮物丟失,以及孩子失蹤的消息,按着覺法的性子,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塗山君不清楚覺法爲何執着於做這些事情,但是應該是有他的原因的。
每個人都有秘密,塗山君形似器靈也不例外。
覺法想做什麼,塗山君更不好干涉。
雙方倒是無形之中搭建起了默契。
和尚要斬妖除魔搗毀鬼窟,而塗山君需要陰魂和煞氣強化魂幡,若是能得到完整的神道法器則更好。
神道法器有不少門道,因爲受限於香火願力稀少,所以並未有發揮出強大的力量。
塗山君對此還是很感興趣的。
恰好,兩人就身處於大黑山的勢力範圍,一拍即合。
半途驚呼聲傳來:“山君。”
螭虎目光瞧去,妖風息,趕忙鑽進修建的大殿。
這裡還有諸多寶物沒有帶走。
守在這裡的妖怪,也因爲螭虎的歸來重新有了主心骨。
捲了鋪蓋,剛走出大殿,身旁的妖怪也跟了上來。
虎妖面色一沉,沉吟道:“不成、不成,若是我就這麼逃掉的話,讓大王知道,還不扒了我的虎皮?”
說着,張開血盆大口,放出一練氣大圓滿的陰神。
那是一道身姿曼妙,輕着薄紗的美豔女子,白皙面容,一雙嫵媚的眼睛好似生出好幾道勾子,要把人的心肝都從肺腑裡勾出來。
與落日山劍修不同,女子十分靈動:“山君何故如此匆匆?”
“苦也,三言兩語說不清,陰剎女你去將牢獄中選中的孩子帶出來。”
“你一人怕是力有不逮,這樣,蛇姬也去。”虎妖的目光轉過,定睛在另一美女蛇的身上,隨後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說道:“某去取大王的東西,你們跟着我反而危險。”
“都隨蛇姬去,那十幾個孩子不能丟。”
吩咐好事情,螭虎架起妖風遁霧徑直往山城的廟觀飛去。
這城都可以丟了,唯獨有兩樣東西不能丟,那便是廟觀的寶物和香火願力,以及關押起來的小孩。
這兩者都是大黑山王責令他收集好的。
因爲辦事好,大黑山王還賜予他一尊築基陰神化作倀鬼,一般的修士均不是那倀鬼的對手。
只不過,這一次非比尋常。
和尚的手段太狠。
甫一交手,螭虎就判斷出不可力敵。
儘管如今心頭滴血,對於丟失的陰神痛心疾首,但是丟都丟了,再去追悔也無濟於事。
能保住小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因此,更不能將大王看重的東西扔掉,有這兩件東西還能做再起的打算,如果沒有,他連大黑山都不敢回去。爲了逃脫責罰,以後怕是隻能漂泊遠離。
“其餘妖王、鬼王的地盤同樣不好混,就是去了也得夾着尾巴做人。”
“墨宮的入門要求很高,不是個選擇……”
思考之餘,螭虎還是覺得不能什麼都不管的逃跑。
有劍修陰神牽扯,應該能夠阻擋和尚一時片刻,他收取了寶物和煞氣就趕緊離去,該是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的。
……
山城的廟觀同樣建造的堂皇正大。
琉璃瓦在火光下泛着青芒,粉刷的白牆更顯得莊嚴。
如果說山城內是妖巢魔窟的話,那供奉大黑山之主的廟觀稱得上宮闕相連,錯落有致,說是人間仙境也不爲過。
可惜,內裡供奉的不是什麼正神或是佛陀,而是統治着綿延疆域的鬼王。
開戰不到片刻,廟觀內的小妖就化作鳥獸羣散,現在倒是顯得冷清。
妖風席捲,一隻吊睛白額的老虎落在地上,身形一轉化作華服的粗獷漢子,正是剛搬空坐落大殿的螭山君。
在他休憩的殿門口分了兵,他這一道親自來取走寶物。
方入門,看到那尊拈着法訣的尊王石像,螭虎不由得慶幸,還要自己提早了一步。
“是急從權,大王原諒則個。”法力將石像切開,取出鑲嵌在鬼王石像內的小碎片,隨後又從後殿將那些堆積起來的鎮物用納物符收起來。
後殿擺放着數十件鎮物,全都用紫灰色的符籙貼着,整整碼成好幾垛。
剛把東西拿走,走出廟觀大門。
只聽得:“阿彌陀佛,施主走的太急,讓小僧好一頓追逐。”
觀前,一灰袍僧人正注視着走出門的螭虎。
……
“轟隆!”
牢獄大門瞬息四分五裂。
也顧不得周全,妖怪們在陰剎女和蛇姬的帶領下擠進監牢。
內牆對於妖怪們來說就是紙糊的,甚至都不需要術法來幫忙,只靠着肉身便闖了進來。
從聽到聲音到見到羣妖,也就十幾息的功夫。
宋大夫喉頭滾動,瞳孔顫慄,咬着牙也止不住麪皮的抖動,兩股戰戰,如果沒有支撐的話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哄孩子的婦女同樣如此,兩人都是尋常凡人,哪見過這樣的陣仗。
求助的目光望向盤坐在木欄前的赤發道人。
“道…道長,妖怪啊,妖怪來了……”
“這可怎麼辦?”
“我就說應該先走,不該停留在這裡。”
“……”
赤發道人緩緩睜開雙眼,淡漠而冷峻的神色給了兩人莫大的心理安慰。
然而,兩面看了看。
那邊的妖怪至少有數十位,而己方僅有一人。
就算道長再厲害,也可能力有不逮,到時候他們可就都要沒命了。
“呦,沒想到還有高人坐鎮。”
說話的妖精吐着舌頭,分叉的舌頭從嘴脣邊掠過,一雙異色的豎瞳盯着已經起身的赤發道人。
“這位道長看起來是同道中人。”
軟糯的聲音響起,就好似有雙細膩的手撩撥心絃,令人不由得心生盪漾。
勾人的眼眸在赤發道人的身上打轉,曼妙的身姿扭了扭,淡淡的香氣充斥在牢獄。
原先心中擔憂的宋大夫已經直了眼睛,緊緊貼着那嫵媚的女子挪不開,就連呼吸都重了好幾分。別說是驚慌和害怕了,就連緊張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僅僅是宋大夫,陰剎女身後修爲不高的小妖也受到莫大影響。
“道人是妖怪?”
“不是妖怪卻勝似妖怪。”
聽着精怪的話,目光隨意的掃過去,赤發道人嘴角掛上冷笑:“哼!”
原本目光迷離的宋大夫瞬間清醒。
頓時一頭冷汗如雨下,背後脊骨發涼。
連連後退直到縮到木欄後,更是不敢再看那嫵媚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