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臺鬼王晃動手中長幡。
立於身前的遠古天柱大震。
煞氣如汪洋傾瀉,在迴風中激盪出層層天雲浪花。
踏之而行的鬼卒陣列如雲,像是一望無際的黑色甲潮,直到那黑紅色的氣息像是高舉的王旗一般從上方掠過。
“以我之天煞真靈罡氣,上鎮青天,下落黃泉。”
赤發鬼王立於三軍陣前,口誦咒文,捏術法神通。
掌大陣造化。
萬千鬼兵簇擁,百萬陰將隨行。
十方大旗自遠天大界的盡頭豎起。
招搖!
少時。
髮絲微動。
赤發鬼王眸光閃過異色,輕聲呢喃:“是……幡動了嗎?”
金色的‘鮮血’刺穿了上方的雲層。
滴落下來。
吧嗒。
一個血點子拍碎在塗山君面前。
緊接着。
嘩啦啦。
天急驟雨。
狂瀑般狠狠的抽打着這一方黑紅色的污濁大霧陰沉世。
掌兵千萬的塗山君緩緩擡頭。
他就這麼任由雨水的沖刷,沒有一絲一毫要撐起護體罡氣護身的模樣,只是舉起了手中代表着兵符的小幡,操控着千軍萬馬,將那登上青天的大浪堆砌。
明明只是雷霆所化的仙兵和煞氣大界的陰神,戰做一團的時候卻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靈機氣息,就好像真的是兩支大軍,展開了廝殺。
他能清晰的聽到吶喊聲,也能聞到嗆人的血腥。
“天地大雷劫!”
凝視遠天的雷兵天將,那些由電光聚集的人影。
塗山君以前覺得雷劫就應該是霹靂形狀的。
再演化也不過是奇珍異獸,莽虎奔龍,還有可能是天地精靈。
後來閱過古籍以及前輩經文,知道了天劫有不同形狀,最粗淺的無外乎是雷霆。
不過,天劫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據說很多修士會遇到不曾被人記載的雷劫,眼下,塗山君就感覺是這樣的。
上蒼便降下雷卒電兵,似乎是要徹底湮滅他的千萬鬼兵。
然而,不管是何等劫難,塗山君的面色依舊不改,他已經徹底開啓十方大陣。
殺陣就像是一個永恆輪轉的血肉磨盤,絞殺着一切妄圖破陣的存在。
哪怕想要掀翻撕碎他的是天地雷劫。
“這是?”
“兵陣!”
荀衣相神色劇變。
做爲百家學宮當今的道子,也就是下一任宮主的接班人,他出身卻是一脈。
百家學宮說是諸子百家,實則最鼎盛的是十二家,其中儒釋道三教爲領頭羊,還有法、陰陽、雜、小說、……農,兵家。
其排名並無先後。
荀衣相正是出身的道家。
然而他在今天卻看到了一個比兵家傳人還像兵家的修士。
“以千萬鬼兵演化大陣,確實遠勝……”
荀衣相呢喃的時候望向學宮駐地。
如果是這樣聚集偉力於自身的話,那身爲尊魂幡幡主的修士,一杆魂幡落地,自有萬軍擁護。
他一人就能催動千軍萬馬。
想要殺死魂幡幡主,無疑於刺王殺駕。
確實比排兵佈陣,調派修士要好太多了。
須知修士大多都是有自己想法的,許多時候哪怕是修爲高出一層,想要讓低階修士徹底服從也辦不到。
更不用說很多修士是無法理解主帥思想的,人一多就會亂,一亂非旦無法發揮出實力,反而會變成拖累。
不過此法有傷天和。
殺戮過甚,非君子所爲。
因爲省時省力,就要他人以性命相托,那和魔道又有什麼分別。
“怎麼會這麼大動靜?!”楚狂疑惑的看向身旁的師。
問道:“聖劫好像不是這樣的,上回學宮的一位長輩渡劫也是聲勢浩大,卻是雷龍吞天,覆滅萬里,怎麼他的雷劫都化成人形了?”
那些雷霆兵卒隱隱透露出不凡的氣息,而且因爲同源的關係,像是一張鋪開的雷網,別說是化神巔峰了,怕是一般的聖人面對這東西也非死即傷,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雷霆大劫。
“老師一定能渡過雷劫。”
玉靈瓏妙目流轉,卻帶着幾分擔憂。
隨着她目光的展開,更多是衆多天驕的提防。
她的實力確實不算弱,只是和這些成名已久的妖孽們相比,還是差距不小,更不用說提起的大哥‘玉靈官’。
那是當之無愧的玉家道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將是玉家的下一任族長聖主。
“堪比古之大聖渡劫的天罰,連雷霆閃電都化作人形出手。”
陽刑天目光迸出神光,朗聲說道:“不愧是器靈寶物!”
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感到興奮。
如果器靈寶物沒有足夠強大,他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他只想天劫的聲勢再次壯大,只有這樣才說明器靈寶物的恐怖,才說明一衆道子此來不虛。
……
拜將臺前。
塗山君眺望。
嗤!
一縷煙塵自他的餘光浮現。
黑紅色的不死眼微微轉動,瞥到了臉頰上的那道細微的傷口。
傷口明明很是細小,卻根本無法用煞氣恢復,而且金色的雷霆還在霎那間肅清了他半張面容血肉。
深入靈魂的靈魂疼痛讓塗山君不由將目光挪向了上方雷霆。
在天雷的盡頭,一尊由天劫匯聚而成的金甲大神張開手掌狠狠一攥,萬鈞雷霆被他抓在手中,兩隻手掌輕輕搓動,似乎那恐怖的金色雷霆一下子被他搓成了利箭。
張弓搭箭。
一道獵天大弓驟然變做滿月。
金月高懸,如同一輪晴空大日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那輪金月在虛空膨脹,好似要將一切都碾碎擊潰,化作塵埃粉末消失在雷霆長河。隨着聲勢的積壓,月光神威交織下,萬千宮闕浮現在金甲大神的身後。
金甲大神像是踩在狩獵的高臺上。
稱爲狩獵或許不妥。
那更像是一處烽火斬仙台。
斬仙台之後,則是大片的古老宮殿,浮沉在雲海之間,宛如上古天庭的投影,似真如幻,讓人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更是讓修士想要踏空追尋那長階盡頭,探尋那裡是否真的居住神仙。
黑紅的鬼眼滿是驚愕。
他沒想到雷劫會演化至此,不由得輕聲呢喃:“難道雷劫並不是天地生成,而是人爲控制嗎?是神還是仙,亦或是說,那宮闕只不過是一片幻境投影,真正的神仙實際上居住在……”
當他仔細看去,他的眼中充滿了失望。
宮闕歲時由雷霆交織卻像是從荒古就存在,然而,那大片的宮殿羣怎麼看都像是廢墟,滄桑中夾雜難以言喻的寂靜,如果不是雷霆的怒吼,或許所有人都能清楚的聽到廢墟傳來的幽靜。
塗山君漸漸冷靜下來。
不管到底雷劫蘊藏着什麼秘密,都不是一片虛幻神境能讓他探究清楚的。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做應對,那一箭會要了他的命。
身着大制,頭頂平天冠的塗山君張開手掌。
沉聲說道:“取本王鐵弓!”
鬼將奉上長弓。
那是一柄極品道兵,通體黑金如墨,分出了十八節,像是人體的脊柱被他硬生生抽出煉成玄兵,塗山君一把攥住黑金脊弓,一股血脈相連的感覺傳來,他笑了一聲:“可惜,受限於我個人的身軀,我無法鍛出一柄聖兵。”
既然要煉器,當然會消耗無邊的材料,然而又有多少高階材料經得住他揮霍呢,於是,早就想到法子的塗山君,便決定對自己動刀。
他做爲一隻擁有肉身的大鬼,身軀全是難尋的天材地寶。
“開!”
黑金脊弓當即化作滿月。
巨大的力量下,黑金脊弓頓時發出悲鳴。
聽着脊柱摩擦不堪重負的聲響,塗山君卻置若罔聞。
爲了這一劫,他準備的所有神兵利器都能犧牲,對於他來說,能夠在短時間內不消耗太大法力的情況下發揮出最強的戰力就足夠了。
“千年拳意。”
“總得有尋個寄託所用的玄兵。”
“這一箭。”
“吞魂煉魄問真仙!”
“殺!!!”
咻。
血筋顫抖。
在大箭離開弓身的那一刻,顫抖的弓弦當即崩碎成麻花。
弓身也不堪重負的碎裂成了三節,軟塌塌的垂落下來。
塗山君沒有半點惋惜,只是感嘆自己的煉器天賦不好,這麼久的時間也才堪堪追上符陣而已,這還是他勤能補拙的情況下。
咻!
金光大月也發出長箭。
一箭射出。
天地間似乎只有這一道光了。
光陰流轉泛波,
虛空如境破碎。
轟!!!
金光與玄黑相撞。
原本穩固的天地驟然動搖。
還是那黑色的玄光勝了一籌,在貫穿黃金雷霆之後直衝那金甲大神的面門。
鐺!
兜鍪墜落。
塗山君猛地瞪大眼睛。
失去了頭盔的金甲大神內裡竟然空空如也。
裡面沒有人,也沒有神或仙。
就連個人形都沒有,只有一套由萬鈞雷霆凝聚而成的甲冑。
就是這麼一個甲冑,在拉開長弓的那一刻,卻讓塗山君感受到了生死危機,於是不惜廢掉一個極品道兵,也要先一步出手。
隨着黑箭在宮闕炸開。
黑紅色的煞氣如洶涌的海浪一般,就要掀翻了金甲大神身後的幻境。
磨盤般的殺陣不知疲倦。
站在拜將臺上的赤發鬼王擦去了臉頰旁的黑紫鮮血。
風吹過,業似火。
黑霧彌天,烽燃三千紅塵闕。
不死眼,舉目掠。
金戈雷閃,大劫仙兵陣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