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沒有營養的話題，周衍聊着聊着，就睏倦無比，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他醒來的時候，傷勢便已然痊癒。
陳三葉不愧是丹道宗師，對於這種外傷的治療簡直是手到擒來，幾乎沒有費多大的功夫。
伸了個懶腰，周衍打坐片刻，讓自己更加清醒。
然後他便拉着陳三葉，往城東貧民窟而去。
因爲各種意外，耽誤了整整一夜，也不知道小青有沒有事，希望污染還沒有惡化，可以解救。
兩人速度並不慢，很快便回到了傅大勇的家。
陳三葉道：“這種地方你都住得下去，我倒是很服氣。”
周衍笑了笑，道：“當你像我這樣經歷過一次死亡，就不會在意這些東西了。”
“我永遠在意。”
陳三葉道：“不管我死多少次，我都要吃香的喝辣的，住豪宅睡美女，要是沒有這些，我比死了還難受。”
周衍輕哼道：“你學丹道就爲了這個？”
“廢話。”
陳三葉點頭道：“要不是爲了奢靡，我幹嘛要學這麼複雜的東西？當初我拜師，師傅就讓我選擇，說光明武道戰鬥力強大，光明丹道很賺錢。”
周衍道：“所以你選了丹道？”
陳三葉笑道：“我說我全都要，哈哈哈，所以都學了。”
周衍不禁回頭，疑惑道：“你還是光明武道修者？”
“廢話，沒有武道的靈氣做支撐，我怎麼煉丹？”
說到這裡，陳三葉點頭道：“當然也有很多丹道修者有伴生的武道修者，前者需要武道力量煉丹，而後者需要丹藥療傷。”
周衍道：“你要是能把小青治好，我以後見着什麼好東西，就直接往你手上送。“
“拉倒吧，沒見過比你能吹的。”
陳三葉看着小樓，忽然眉頭皺起，疑惑道：“不對，有血腥味。”
周衍臉色一變，也恰好聞到了血腥味。
他連忙推開門，朝前一看，便看到了滿地的鮮血。
腥味刺鼻，鮮血已然凝固發黑，一具屍體躺在盡頭，面容痛苦，身子已經僵硬了。
周衍的表情頓時凝固，瞳孔不斷緊縮，嘴脣都變得蒼白了起來。
陳三葉瞥了一眼，低聲道：“死了大概四個時辰了，沒救了。”
周衍覺得渾身發冷。
傅大勇死了...他辛勤一輩子，老老實實做人，就這麼死了。
他得罪了誰？
誰忍心去殺這樣一個老實了幾十年的普通鐵匠？
陳三葉嘆了口氣，道：“喉嚨被切斷了，一刀斃命，精準而迅速，兇手不是普通人。”
周衍身體顫抖着，猛然朝樓上跑去。
在進門之處，他看到了劉氏的屍體。
同樣是喉嚨被切斷，同樣是一刀斃命。
鮮血滲透了木質的樓梯，混着潮溼腐朽的味道，讓人幾乎昏厥。
周衍張了張嘴，如鯁在喉，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小心翼翼跨過了屍體，終於看到了靠在牀腳旁，坐在地上的小青。
她披頭散髮，穿着貼身的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藕臂和光潔的長腿。
還有，那精緻的，如花紋一般的銀色魔紋。
她身上有血。
一道血痕從她左臉的臉頰而起，切破了肌膚，切破了鎖骨處的皮膚，至胸膛上部而止。
應該是刀傷，但沒有很深，剛好切破皮膚，並不致命。
她眼睛是紅腫的，滿臉都是淚痕，因此長髮也黏在了臉上，顯得憔悴無比。
然後，周衍就看到了靠窗的位置，灑落着一堆屍體的殘塊。
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了，只是散發着腥臭味，鮮血早已凝固。
“唔...”
陳三葉差點沒吐出來，捂着嘴連忙釋放出一道靈氣，把屋中的臭味驅散。
周衍看着小青，嘴巴乾澀無比，喃喃道：“小青...”
傅小青突然擡起頭來，銀灰色的眼睛詭異無比。
她淚流滿面，顫聲道：“你說你很快就回來的。”
周衍身影一震，瞬間就呆住了。
從進門看到屍體那一刻，他就充滿了內疚和自責。
他知道，如果自己沒有被耽誤，或許這裡就不會出事。
因爲自己的大意，把傅大勇一家害了。
也可以說，這是自己的家。
所以周衍無法反駁，甚至無地自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小青，張着嘴話都說不出來。
陳三葉卻沒有管這些方面，他只是盯着傅小青身上的魔紋和銀灰色瞳孔，眉頭緊緊皺起，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傅小青依舊看着周衍，呢喃道：“夜裡，他們就上門了，說是過來誅魔。”
“爹攔不住他們，娘也攔不住，他們說爹孃被污染了，就把他們殺了。”
“他們要燒死我，說我是邪魔，是異端，活着只會害人。”
周衍道：“不...不是的...你不是邪魔。”
傅小青搖着頭，精神似乎有些渙散，有些不正常。
她喃喃道：“我是邪魔，我害死了爹孃，還有...他們...”
她看向窗戶那邊的一堆爛肉，顫聲道：“他們...他們要燒死我...我怕...然後，他們就喊...說我眼睛變了...”
“然後我看到了銀光，他們逃...逃到窗邊，兩道銀光射向他們。”
“他們碎了...碎了...”
陳三葉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那兩道銀光，是你眼睛發出的。”
“隨着你的動作，銀光也在動，然後產生了切割。”
傅小青捂着臉哭了起來。
她身體顫抖着，喃喃道：“我害死了爹孃，我殺了人，我是邪魔...”
周衍咬着牙，心如刀絞。
小青只有十六歲，她很單純，她並不複雜。
所以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是把錯往自己身上攬，總是不以惡意揣測他人。
周衍看向陳三葉，道：“陳宗師，分析出什麼了嗎？”
陳三葉搖頭道：“沒仔細研究，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處理她？”
周衍清晰的看到了他眼中的冷漠。
周衍知道，陳三葉宗師，或許會建議自己殺了小青。
因爲她的污染，進一步加深了，已經開始產生力量，可以殺人了。
周衍堅定的搖了搖頭。
他嘆了口氣，道：“陳宗師，外邊等我一下吧。”
陳三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緩緩退了出去。
周衍把小青抱到了牀上，把頭髮給她撥開，捧着她的臉。
那張臉上，有一道細小的刀痕，而周衍卻看見，刀痕的皺紋，已經變成了淡淡的銀色。
血肉似乎正在恢復。
運轉靈氣，濃郁精純的白光將她包裹，將她身上的血跡和污穢一洗而淨。
周衍輕輕道：“小青，你不是邪魔，你是一個好姑娘，錯的不是你。”
小青擡頭看着周衍，低聲道：“哥哥...”
似乎在絕望的盡頭找到了救贖的稻草，這兩個字蘊蓄了無盡的情感。
周衍心臟猛顫，將她抱住，咬牙道：“相信哥，你不是邪魔，總有一天我會把這件事搞清楚，給你一個交代。”
“你現在要做的，是振作，是好好活下去，是...”
周衍忽然閉上了嘴。
他覺得有點安靜。
低頭一看，這個一夜未眠、疲倦到極致的女孩子，已經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