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格最終落在了十秒八萬上。
算起來，每月三百萬的廣告費，折扣20%也要二百四十萬。
三個月一共七百二十萬。
姚衣趁熱打鐵，直接提出了另外一項請求，要求分期付款。
姚衣倒不是沒錢，別說七百二十萬，就算再翻一倍，他也付得起。
不過他不樂意，也沒這個必要。
一次性付賬，既不符合經濟成本，也違背了營銷學理論。
當合同簽訂的時候，商品的價值被提價到最高，相反支付貨幣的價值卻在不斷的降低。
拿買房舉例子。
在房價可控時，使用商業貸款三十萬買房每月還款兩千塊，和使用現金三十萬買房一次付清的概念完全不同。
前者屬於透支了三十萬的購買力，但是保留了三十萬的現金。
生活無壓力不說，甚至還能通過現金的增值獲取其他收益。
加上通貨膨脹的關係，每月兩千塊還款額的價值會逐漸降低，甚至在數年後，兩千塊對於房主來說，算不上什麼。
後者直接支付了三十萬的現有購買力，首先失去的便是應急能力，其次失去的是貨幣增值能力。
除了房子這個商品，一無所有。
姚衣作爲商業老手，自然不會像年輕人愣頭青一樣，選擇一次性支付。
在整體經濟上揚時，隨着經濟發展，人們購買力增加，貨幣價值會相對降低。
二十年前，縣裡最有錢的人被稱爲萬元戶。
二十年後，一萬元連某些樓盤的一個平方都買不起。
年頭的一百萬到了年尾，價值可能就變成了七十萬。
簡單來說，七百二十萬的廣告合同，選擇一次性付款，支付的便是七百二十萬。
若是分期付款，時間拖得越長，除付款的金額不變外，實際支付價值卻會比七百二十萬少。
姚衣手中雖然握着四千多萬現金，但他的對手找房網尚京分公司背後站着的卻是市值十個億以上的行業巨頭。
營銷戰是個互相消耗的過程，他要打贏這場仗，還要贏得漂亮，就必須把每一筆大錢摳到極致，把細節做得盡善盡美。
“分期付款？”
歐臺長眯着眼睛，仔細打量了姚衣一番，本能的就想要拒絕。
作爲一臺之長，他見過太多的廣告合同，對廣告投放商的心思也十分了解。
有些廣告投放商爲了節約成本，爲了達到分期付款的目的，多次私下宴請。
不過他歐長青是誰，尚京臺破格提拔最年輕的臺長。
一手將尚京臺打造成國內二線電視臺的最大推手。
他會看得上那些所謂的宴請？
他微笑頷首，其實腹中正在打着草稿，如何在不傷害姚衣的臉皮下，讓這個年輕人知難而退。
畢竟本土的企業，也是要照顧一下的，話不用說的那麼難聽。
他見姚衣靜靜的坐在對面，一臉平靜自怡、氣定神閒的樣子，不由心中一動。
這人的模樣，氣質，還有這份隨遇而安的平靜，好似在哪兒見過。
作爲基層出身，歷經廝殺的領導，歐臺長的記憶力十分出衆，但凡見過的人，過目不忘。
他很確定，姚衣和他之前並未見過。
記憶的書翻開，姚姓的面孔一一跳出。
忽然，那個震驚尚京的名字在他心中乍然浮現。
姚起！
歐臺長的瞳孔收縮，猛然發現姚衣模樣和記憶中的姚起竟有七分相似。
他頭頂冷汗直冒，原來對方這淡定的模樣並不是隨遇而安，分明就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都怪自己坐在臺長的位置上久了，位高權重心生怠慢，聊了半天，竟然連姚衣的樣貌都沒有仔細打量。
只是驚訝對方的年輕有爲，並沒有向其他方面聯想。
姚衣，姚，聽到這個姓，早該留意。
若是換了十八年前，自己第一眼就能認出姚衣的身份來。
好在自己謹慎的性格，喜歡打腹稿的習慣將功補過，沒有將事情推到更尷尬的地步。
歐臺長笑眯眯道：“要家科技是本土的企業，我歐長青要是不支持，倒顯得我這個臺長小氣了。”
樑田田聞言，臉上閃過絲驚訝，她來到電視臺數年，還是第一次聽見歐臺長在廣告合同上讓步。
就連樑田田節目《超級星期六》的贊助商，廣告費前後高達千萬級，也都是全額付款，任何人都沒用特權可講。
她不動聲色瞟了姚衣一眼，對姚衣的身份愈發好奇。
能讓歐臺長改變原則的人，來歷絕對不一般。
不理樑田田腹誹，歐長青繼續道：“我今天便開一次先例，以一年爲期，分四次付款。姚老師你覺得怎麼樣？”
歐長青怕姚衣不滿意，乾脆在職權範圍內將時間拖到了最長。
萬一姚起哪天和省臺的大領導吃飯，問起來了，自己也算是有了交代，結了個善緣。
“歐臺長有心了。”
姚衣淡淡一笑，伸手和歐長青一握。
對方的底線跳水得如此之快，聰明如姚衣如何不明白。
他心頭微微一嘆，看歐臺長這微表情變化，自己怕是又被認出來了，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鬱悶。
姚起無處不在的影響力，幫助姚衣拿下了合同的附屬條件。
歐長青道：“具體的事情，就讓樑田田帶着你去辦吧，我一會還有個會要開，就不送了。”
姚衣點頭：“歐臺長客氣，您先忙，那我就不打擾了。”
姚衣和樑田田離開了辦公室後，歐長青這才用紙巾擦了擦額邊的汗水，然後揉成一團，用力的扔進垃圾桶。
八十歲老孃倒繃孩兒，差點陰溝裡翻船，能高興起來嘛。
不過，這次我和姚氏接了個善緣，將來我會有好報的吧？
淡定，淡定，下午還有會要開，年輕人的事情，就交給樑田田吧。
歐長青拿起了公文包，一臉和氣的走出了辦公室。
……
電視臺大樓的走道內。
“樑小姐，今天很感謝你，等有時間，一定賞臉吃個飯。”
姚衣說着伸出了手，準備和樑田田握手，然後走人。
樑田田是個成熟的職業女性，應該聽得出來“有時間吃飯”是個藉口吧。
姚衣可以在其他的方面幫助樑田田，不過兩人獨處這種事情，越少越好。
別人是名人，活在聚光燈下，與她私會太多容易沾染上緋聞，狗仔可不管你是不是談正事。
只要是男女共處，哪怕在大庭廣衆之下也瓜田李下。
據姚衣所知，將來的八卦花邊更恐怖，男人和男人一起吃個飯都能編出故事來。
樑田田卻沒有伸手，只是上下打量姚衣，微微搖頭道：“雖不知道你使了什麼法子，讓歐臺長做出了從未有過的讓步，不過你現在要走，還早了點。”
姚衣略顯訝異，本以爲她會乾脆利落的就此別過呢，“不知道樑小姐有何指教？”
樑田田見姚衣表情變化，淡然道：“電視臺內有權限給廣告費打折的領導可不止一個，你當真不跟我去？”
姚衣立刻點頭，換上一張頗爲親切的笑臉，連忙問道:“這位領導是誰？還勞煩樑小姐引薦一二。”
樑田田拿眼斜了姚衣一眼，大約是有些忍受不了姚衣忽如其來的熱情，最終還是說道：“跟我來。”
兩人同行，姚衣旁敲側擊道：“對了，這位領導是分管廣告招標的副臺長？歐臺長打過折後，還有折扣可以打？”
姚衣看來，除了臺長之外，只有分管廣告招標業務的領導，纔有相關的權利。
至於爲什麼歐臺長拍板之後，還有折扣可以打，那就真的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李臺長沒有分管廣告招標，不過她分管的是財務。”
樑田田的聲音悠悠傳來，配合她高挑曼妙的身姿，令人有種身處花園的幸福錯覺。
她繼續道：“廣告招商有優惠制度，財務上面自然也有，不過是口子不一樣罷了。”
“當然，一般人不知道其中的區別，更沒研究過政策。所以我先前說過嘛，這是特例折扣。”
姚衣恍然，微微拱手，懇切道：“多謝樑小姐了。”
他知道這是很大的人情。
樑田田再看了姚衣一眼，心想姚衣的確是個妙人，腦子轉得真快。
一般的人會順着話問東問西，不厭其煩。
可這個姚老師和其他的人好像不一樣，只一聽就心領神會，態度卻又表達得恰到好處。
他懂我意思，記我人情。
當然，這人辦事也很雷厲風行，方纔要不是自己提示，他竟直接握手錶示要走，加上那句假惺惺的‘有時間吃飯’，性格簡直和自己差不多。
兩人一路沉默，倒也算默契。
李臺長是一名女性，年紀看上去比歐長青大上幾歲。
廣告費商談的進展十分順利，聽說是樑田田帶來的人，李臺長立刻就亮了綠燈，用上她本人每年只得三次的特例名額之一，直接將廣告費從每月二百四十萬，減到了每月兩百萬！
尚京衛視黃金時段十秒鐘的廣告，一天一次，一個月只要兩百萬！
這次是真完全觸底了。
唯一詭異的是，李臺長根本沒有問姚衣公司的具體情況，只是拉着姚衣問些家長裡短。
要不是晚上李臺長還有應酬，恐怕晚上真要請她吃飯才能脫身。
好不容易走出了李臺長的辦公室，姚衣一臉茫然，事情進展的太順利了。
這個李臺長，明顯不認識自己，爲何會大筆一揮，直接通過？
饒是姚衣兩世爲人，也沒理出個頭緒來。
樑田田道：“明天你派個人來，將你們的廣告方案交到廣告招商部，趕緊的把合同簽了，對了，頭期款最好在一週內付清，免得到時候招商部的人講囉嗦，影響以後的廣告投放。”
姚衣連連點頭，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李臺長人這麼好嗎？我第一次來求她，就能拿到這個特殊的折扣補貼？”
樑田田道：“李臺長在臺內號稱鐵觀音，你想想這個稱號，就明白了。”
姚衣微微點頭，心中卻是瞭然，“回頭請代我向你乾媽表示感謝，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宴請當面道謝。”
只有這個答案，才能解釋李臺長的姿態。
“你又知道了？”
“當然，你之前提過。”
樑田田笑了笑，“和你打交道，真挺省心的。”
姚衣同樣點頭，“英雄所見略同。”
樑田田伸出手來，這次輪到她下逐客令了。
“那，姚老師，慢走不送，有空的時候，我再讓你請吃飯。我乾媽那邊，我會代爲傳達謝意，至於其他的就不用了，真不用，都在職權範圍內。那反而不美。”
她這“其他的”三個字很有內涵。
姚衣伸手相握，看着樑田田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電視臺的大樓裡，心中微嘆。
李臺長一筆給自己省下了一百二十萬，這份人情可大可小。
本來他還在思索，要不要私下答謝一番，現在看來，倒是自己庸俗了。
看來這頓飯，多半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