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直教人生死相許(一)

人世間的所有故事,都是從偶然開始。道人將其稱爲天數,僧人稱其爲因果,凡人說這就是命。

妖魔不信命的。

他們崛起於微末,起初並無人類的高深智慧,只是普通的野獸,沒有完整的語言和文字,知識和經驗無法傳承下去。但有時候也會因爲偶然,吞食到那麼一絲日月精華,開啓了靈智,有了更快更強的學習能力,經過多年的苦修和廝殺後化形,這纔有了凌駕於人類的強大。

但不論妖魔外表多麼像人類,他們都有着原始的本能,殘忍、無情、嗜血、野蠻是妖魔的代名詞。所以與其相信虛無縹緲的命數,他們更願意相信自己的力量。

白素貞卻一般的妖魔不同,她受人間的影響太多,不論是行爲舉止,還是思維方式,都與大部分人類無異,甚至還要更爲細膩感性一些。她有着七情六慾,會幫助人類,會束縛其他妖魔的作惡行爲,也會將人類的文明教化給其他妖魔。

一些同樣的大妖魔,都是與她勢同水火,叱責她從妖魔墮落成人類,丟失天生地養的異類所基本的高傲和尊嚴。

其實在那久遠時代中的白蛇,也是不屑於化作人形,一昧吞噬生靈,刺殺人皇,殺戮一切的純粹妖魔,遠比一般的妖魔還要殘忍的多。

而一切的變化,都是那次偶然的相遇開始。

萬事萬物都在變化當中,沒有什麼會是一成不變的,就算是石頭,也會在風吹雨淋中磨平棱角,或沉入地下,或化作灰燼。

即使過了數千年,上萬年,歲月時間裡的不斷輪迴,就算記憶丟失的越來越多,白素貞也依然還記得那個雲夢澤畔...

“貞兒,別回憶了。”白素貞思緒翻飛,但卻立馬被身前的聲音打斷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精緻絕倫的俏臉:“小心天命黑龍對你的精神蠱惑。”

她嘴角流出淡白色的血液,卻突地笑了起來。

是啊...

沉浸在回憶中也沒有用,畢竟每一次輪迴,都有新的相遇、新的相知、新的經歷覆蓋掉。

能珍惜現在好了。

許纖纖張開着巨大的透明蝶翼,橫抱着白素貞的嬌軀,在黑龍巨爪中左躲右閃,看上去險象環生,她低頭看了一眼對方:“貞兒,你的傷沒事吧?”

剛纔她還在烏雲上空醞釀新的禁咒,等待着天命黑龍的反噬,但是沒想到對方直接向白素貞出手,逼得她只能飛下來幫忙。

白素貞被許纖纖抱在懷裡,雙頰處微微有些紅潤,她小聲的說着:“沒事,一時不察被龍爪偷襲了。”

其實剛纔的交手只是一瞬間的事,剛調用空間權能將竹葉青封印住,舊力剛去新力未接的空隙,就被黑龍的巨爪突擊了,結果當然只是被打飛了出去。

承載億萬衆生之靈...

不,每隔數十年都有億萬生靈被收割,天命龍脈累計了數千年之久,這樣龐大的力量,早已超越有形和無形之間,已非是半步天仙能夠對抗了。

能正面交手而不立即魂飛魄散,只是受了點輕傷,已經足以證明白素貞的強大了。換作其他普通地仙,哪怕是竹葉青這種強大的妖魔,都會被天命黑龍直接賦予‘即死’。

‘天’要人死,人不得不死。

“我沒你那麼強,不能隨便捱上一下,這根本不是物質力量,而是純粹的規則打擊。不過還好天命黑龍只是一部分‘天道’的具象化,若真是整個星魂追殺我,那就真是逃無可逃了。”雖然她還在天空飛行着,但實際上眼前的空間,已經完全與凡人的世界摺疊起來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天道的影響下,變得扭曲着,“我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去對抗天道規則,一直以爲那是文學中龍傲天主角們做的俗套事...”

她的半神之眼能夠勉強的看破虛假,照進真實,雖達不到全知全能的上位領域,但是能勉強在這種領域的規則中逃生。

畢竟星魂還未產生完整意識,不可能徹底具象化來追殺她一個。若真這樣做的結果,只會導致世界失去正常規則的運轉,‘事物’失去‘事物’的概念,‘人類’失去‘人類’的概念,天與地不再分開,重新合成一塊,然後在毀滅中化作星辰的塵埃。

“是不是後悔了?”

白素貞伸着手抓着對方的袖子,純白的瞳孔一瞬不瞬的,有些緊張的窺探着仙兒的表情。

“是啊...後悔了。”

許纖纖笑了起來,然後在白素貞露出低落表情的時候,又繼續說着。

“後悔我失去了與你有關的記憶。”

不論是在阿瓦隆,還是未來的地球,她與白貞兒(奧菲莉亞)都只是新的認識,並沒有曾經輪迴的回憶。

“仙兒...”白素貞蹙着的眉頭舒張開來,有些嬌嗔的瞪了許纖纖一眼:“仙兒...你可真的是壞心眼呢!”

轟隆——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許纖纖面前的天空猛然向兩邊裂開,露出極爲深邃的黝黑洞窟,透過半神之眼望到深處,能看到不同宗教的雕像,高大巨人的屍骸,以及各種各樣的亡魂在裡面遊蕩。

寂滅的氣息從其中流轉出來,凍結了附近的一切。

“仙兒,快躲開!”白素貞伸手連續撥弄着規則之弦,讓空氣化作石塊,試圖偏移裂口的位置,“這是歸墟,萬物終結之地,地仙落入其中,也會瞬間化爲枯骨。”

歸墟最早的記錄出現在《山海經·大荒東經》,是世間海流之大壑中,有着無底之谷,八紘九野之水皆匯入其中,是萬物的終結與歸宿之地。

前有歸墟的裂口,後有具象化的天命黑龍,許纖纖和白素貞可謂是同時遭受到了天地的合擊。

“我知道。”

但這個時候危急的時候,許纖纖眼神中並無任何慌張,背後的巨大羽翼微微向前探伸,發出淡淡的亮色光粉,然後身形瞬間消失,重新出現在釣魚城上方。

並不是她突然移動了,而是本身就從未離開,之前的種種不過妖精羽翼散發的幻覺粉塵,這種半神妖精的幻覺,迷惑的可不僅僅只是生物的感知,而是欺騙規則。

真正的戰爭,不過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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