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過得平順極了,地牢中的人醒來之後,只當是自己太過睏倦打了盹,因恐上面怪責,一個個全都遮掩不提,反倒是相安無事。
白馬門佔地雖大,但終是有限,承接不了越來越多的江湖中人。
到了第二日中午,足以容納上千人的房舍便全都住滿了,額外又砍樹搭了不少額外的臨時住所,將所有空地全都擠得滿滿當當。
自各地匯聚於此的遊俠們並不注重住宿條件,一個個要麼忙着訪舊友,了恩仇,要麼熱衷於挑戰高手,至於一言不合就打起來的,更是比比皆是,僞白馬門弟子們每每追着屁股維持秩序,調解收拾,卻只得到了一地雞毛。
主辦方也沒想到,此次盛會竟然如此受歡迎,所以食物準備的也並不那麼充足,更不要說這麼多人待在一處,每日的衛生便溺也是一個大問題,不過一日多的功夫,本來還算乾淨齊整的門派,已然是遍地狼藉,不成模樣了。
裴無錯多年以來都沒收過弟子,莫公子成爲他的首徒的消息一早就傳揚了出去,前來小院的訪客亦是層出不窮。
並沒有誰是真心實意想來結交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前來挑戰,想踩着劍宗首徒的肩膀揚名的。
在墨公子連着挑飛了三十多個不自量力之人,漸漸心生戾氣,開始下了重手,後面的五六個人都被刺傷了脈腕,短時間都無法握劍運勁,抱着腕子痛哭不止,成功地嚇退了後面的人。
他扮完黑臉,洛千淮便扮了黃臉。
她還是昨晚那副裝扮,施施然地出去幫人包紮傷口,灑上自制的白藥粉,口中溫聲安慰:“我夫君已是手下留情。放心,這傷並不重,敷了此藥,不過半月便可痊癒,並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衆人見這位莫少夫人,雖然麪皮難看了些,但態度卻極爲和藹可親,醫術更是非同尋常,被她治療過後,傷處疼痛全消不說,還帶着絲絲清涼,不由對她大生好感,連帶着對於莫少俠的怨念,也漸漸消散了。
不僅沒有了怨氣,還添了幾分慚愧。
人家夫妻倆舟車勞頓,還沒歇上一日,自己等人便爲了求名而來打擾,實在是太不應該。
當下便有心性率真的,就在門外大聲地道起了歉:“莫少俠夫妻高義,河東程甫慚愧無地!日後二位若是有事驅遣,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程大俠客氣了。”墨公子的聲音透牆而出:“方纔多有得罪,還請見諒。區區薄禮不成敬意,煩請務必收下。”
他的話音一落,衛鷹便推門而出,將一個小小的袋子送到了程甫手上。
後者當衆打開來看時,見裡面竟是一餅馬蹄金,外加一個小小的藥瓶。
擰開細聞,便有一股淡淡的藥香,與方纔洛千淮給他腕上敷的藥味道一樣。
行走江湖的俠客,有幾個囊中不羞澀,又有幾個不需要優質金創藥的?
這份禮可算是太合程甫的心意了,他連連道謝,旁邊的人也眼熱不已。
當下便有反應快的,也學着程甫先前的話,依樣葫蘆:
“莫少俠高義!在下肇興林之舟\范陽何有安\洛城董懷遠.久慕大名,願追隨左右,執鞭墜鐙!”
“今次武林大會,莫公子必會大放異彩,在下等亦願唯莫少俠馬首是瞻!”
墨公子來者不拒,但凡流露出攀附意向的,都讓衛鷹賜金賜藥,洛千淮也不清楚,二人是何時將這麼多白藥與金子送進白馬門的。
但她也懶得多問。白藥的方子是她早就交給墨公子的,至於怎麼用就不歸她管了。
沒到晚上,裴劍宗首徒仗義疏財,並不輸於曾經洗手上岸的解憂公子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白馬門。
甲字四號小院之前,早就門庭若市,無數江湖人士來了又去,各個都面有喜色。
說幾句好聽的話,表一下忠心,就有錢有藥可拿,傻子纔不要呢。
至於真正效力,那可就說不準了。人家的功夫高過自己好幾層樓,一時半會兒也用不着兌現。
掌門院落之中某些心懷叵測之人,也照樣收到了消息。
“古劍宗。那姓莫的在我們的地方,公然拉攏勢力,簡直是不知死活。只是我們派人試探過,他的劍法當真犀利,若非您出手,怕是不能剎住這股歪風邪氣。”
“我已經親眼見過了,姓莫的小子使的,確實是裴無錯的九夷劍,他的身份沒有問題,明日便是武林大會的正日子,不必在此時多生事端。”古儀龍闔目端坐,老神在在。
“古劍宗說的不錯。”一個面色呆板,身材高大清瘦的男子嘶聲道:“主人交代的事纔是最重要的。那姓莫留在此處,明日是願意也好,不願也罷,都得老老實實地被攪捲進這漩渦之內,說不定還能把裴無錯一道拉過去,其實也不算是壞事。”
“希望吧。”先前那人鬆了口:“虞楚呢,人還沒找到?”
“自那夜遇劫墜船之後,已派人沿河搜尋至今,都沒有一點線索——許是早就沉屍魚腹也不好說,倒是省了我們的功夫。”屋內的第三人開口說道。
“主人早就說了,對虞楚,要不憚以最壞的可能去猜測,此人就是殘廢了,也絕非常理所能揣度,萬不可掉以輕心!”
“他落水是我們的人親眼看見的,那夜暴雨漲河,水流湍急,就是熟知水性也未必能活下來,何況他還是使不上力的廢人。”先前那人不以爲然:“照我看,也就是主人在他手裡吃過虧,所以小心得過了些.”
“慎言!”先前那人與面目呆板之人同時發聲道:“怎可對主人不敬!”
“行,當我說錯了吧。其實不管他現在在哪,只要沒回西京,主人的計策就成功了大半。你們有這時間教訓我,不如咱們再好生覈對一下,明日武林大會的細節。”
武林大會的當日,風清氣正,日麗中天。
洛千淮扮相不變,穿了一身墨綠色的窄袖俠女服飾,足蹬灰色羊皮靴,站在玄衣銀氅,挺拔如玉樹墨公子身側,就像是個全不相配的侍女。
不少到會的女俠,都對她投去了不懷好意的目光,當然最主要的,是對着莫公子頻送秋波。
雖然外間盛傳,莫公子的面具之下,是半張火燒燬容了的臉,觀之慾嘔,可單看他那露出來的另外半張臉,卻是俊美難言。
其實也不是沒有人,覺得這半張臉,與解憂公子生得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