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外嚮。
這在農村,屬於非常流行的共識。
劉春來無法去評價什麼,這些天的經歷,讓他知道,這並不是傳聞,而是事實。
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的,不管怎麼宣傳生兒生女都一樣,上千年的傳統思想,很難改變。
“隊裡的女孩,早晚都要嫁出去的。有能掙到錢的機會,肯定會讓家裡全勞力幹,而不是那些即將嫁出去的女孩子幹……”田麗以爲劉春來不明白。
楊翠花也補充着,“可不是,隊裡女孩不少呢,沒事兒的男人更多!”
“縫紉這事情,雖然以前大多數都是男人,但是跟女人比起來,男人學起來太難了。”胡定元也在旁邊幫腔。
他可不願意帶男徒弟,需要的時間太長。
女孩子心靈手巧,如果只是教會使用縫紉機,能幹簡單的活,要不了一個月,就能交出來。
帶出來一個,二十塊錢呢。
“行,這事兒,等我從山城回來再說吧。”劉春來嘆了口氣,沒有現在就去選人什麼的。
手上沒錢,說話沒人聽。
他也沒讓製衣廠的女人們保密,這些女人,根本沒法保守秘密。
先讓其他人有個思想準備也好。
156條褲子的改裝工作,需要的時間並不是很長。
胡定元用尺子比着畫了幾個模板,裁剪工直接比着模板剪下來,然後再由六名縫紉工縫上。
褲子這玩意兒,主要的尺寸在腰。
喇叭褲,褲腿越大,越長,越受人喜歡。
尤其是城裡已經開始追求潮流的年輕人。
“高全叔,你給大家把賬記好。另外,幫着裝一下,明天早上我們一早就得走。”天還沒黑,一百多條褲子就改完了。
劉春來打消了自己試穿的想法。
要是他穿了,估計這些女人傳出去就會變了味道。
沒瞧着她們都鄙視這樣的褲子麼?
幾個女人直接幫着把改好的褲子用兩個裝糧食的大麻袋給胡亂裝了起來,沒有摺疊,也沒有包裝。
劉春來看得直搖頭。
以後打出名聲了,絕對不能這樣幹。
看着兩個鼓囊囊的大麻袋,劉春來讓她們找了幾張油紙包起來,免得受潮,才作罷。
本來就沒有啥賣相……
正在劉春來準備去找劉志強時,他帶着額頭已經腫了,依然沒有包紮的劉九娃過來了。
劉春來皺起了眉頭。
“九叔對山城熟,八祖祖讓把他帶上。”劉志強解釋。
“解放前,一直在那邊下力……”劉九娃有些尷尬。
他是對三十年前的山城熟。
“行,這兩包褲子,明天我們帶走。望山公社那邊食品站運豬的船,早上六點就要出發……”
劉春來倒也沒說什麼,至少,劉九娃會比他跟沒有去過山城的劉志強更熟悉,對兩人交代了一番,就準備回家。
“春來叔,八祖祖喊你晚上吃飯呢……”劉志強拉着劉春來,“你當了旗手,晚上隊裡幾位老人……”
“給八祖祖說聲,這飯,等從山城回來再吃。”劉春來拒絕了。
劉八爺人老成精,絕對是鴻門宴。
先去山城弄點錢,到時候有了底氣再去。
劉志強還要說什麼,劉春來看着他,一臉苦笑,“晌午在大隊部鬧成那樣,我媽那裡還沒完全消氣呢,你給八祖祖說聲。”
劉志強沒法再勸。
劉八爺的家,就在公房左下角不遠處,一套三進的木頭宅子,至少有兩百多年曆史。
那是劉家老祖屋。
當年劉八爺分了家產,周圍人都建了房子,所以後來也就沒人分劉八爺的房子。
這時候,廚房裡已經忙碌開了。
“春來呢?”坐在庭院中間已經發黑的木製逍遙椅的劉八爺,正拿着一個拳頭大的紫砂壺喝茶,看着劉志強跟劉九娃兩人過來,沒見劉春來。
劉志強把劉春來的話說了一番。
老頭子嘆了口氣,“讓她們別做飯了。竈屋上兩塊臘肉取下來,讓各家各戶湊點雞蛋、米麪,你們送過去。”
“八祖,這不太合適吧?”劉志強急忙勸阻,“各家也沒啥糧……”
“胡鬧!楊愛羣今天當着那麼多人說的話,你記不得?劉福旺從當了大隊長,哪天干過啥農活?還盡貼家裡錢糧。那個家,就靠她一個人撐着!現如今,她沒有再阻攔春來當旗手,我們也不能話給別人說!各家各戶出的,記賬。”
劉八爺很是嚴肅。
“對了,捉兩隻下蛋雞給她送過去。”劉八爺補充着。
劉志強也不敢反駁,當即就跟劉九娃兩人在隊裡挨着找劉姓人家。
各家倒也沒反對,你家拿幾斤麥子,他家幾斤米,要不就是三五個雞蛋……
楊翠花直接把家裡僅有的兩隻下蛋老母雞逮了,遞給劉志強。
她丈夫劉文海則是憤怒至極,不停咆哮:“你個敗家婆娘,拿幾個蛋就是了啊,雞都送了,以後哪裡來的錢買煤油買鹽?你乾脆把你自己也送給劉春來算了,正好他缺婆娘!”
楊翠花沒理他,依然把雞遞給劉志強。
劉文海上前來搶,被楊翠花一腳踢倒在地上。
“你們幾個,還不上前來幫忙!”
個子矮小的劉文海不是楊翠花對手,當即就對着在地壩邊站着的幾個光棍兄弟吼。
幾人被楊翠花瞪了一眼,唯唯諾諾也不敢上前。
“翠花嬸,這……”
“當年我嫁進來的時候,他跟他爹媽當着大夥兒說了,我當家!”楊翠花強調着這點。
劉文海聽到這話,坐在地上也不敢鬧騰了。
這婆娘有主見得很。
“楊翠花,你個撇婆娘,現在能了!家裡兩隻母雞就送了人!你也不看看你是啥逼樣子,倒貼上去,劉春來能瞧得上你……”
劉志強剛走不久,吳文海就去把他老孃背來了。
一個小腳老太太,走路不太利索。
老太太剛到院壩邊,張口就罵。
隨後對着劉文海幾個光棍兄弟說道:“你們還不去把雞要回來!”
“誰敢?雞是我從孃家捉回來喂的!”楊翠花見兩個兄弟要去攆劉志強,一聲怒喝。
“把你個死婆娘,文海窩囊,老子還沒死呢!你就想着勾搭別的男人……”小腳老太太又開口罵。
這些話,極其難聽。
楊翠花冷着臉,“媽,你還是口上積點德的好,你硬是要讓咱家這幾弟兄就這樣一輩子下去?青峰19了,說了多少家?誰願意嫁閨女到咱家?一羣老光棍!”
“好!好!老子今天給你抵命……”
老太太從劉文海背上跳下來,往楊翠花撲去。
“媽……”一個跟劉文海差不多年齡的乾瘦男子把老太太攔住了,“大嫂也是爲了我們,楊愛羣本來就不願意讓讓春來來當隊長……”
“他劉春來當了隊長,難道就真能給你們討婆娘?”老太太冷哼一聲。
“劉春來不一定能,但是他能讓隊裡的人吃飽,有錢用!”楊翠花冷冰冰地說了一句,轉身進了房間。
“這天收的,我怎麼養這個窩囊廢兒子,自己婆娘都守不住……”老太太開始在院子裡嚎啕大哭。
提着劉文海家兩隻母雞的劉志強,聽到後面傳來的爭吵聲,想要送回去。
卻被一隻手提着兩隻雞的劉九娃攔住了。
其中有一隻非常漂亮的大紅公雞。
“楊翠花那女人精明着呢!”
“九哥,你家就這四隻雞……”看着劉九娃,劉志強一臉震驚。
這幾隻雞,劉九娃比啥都寶貝,自己捨不得吃,都要用糧餵雞。
幾隻雞,不僅常年下蛋,而且每年抱幾窩小雞仔,附近幾個隊的雞,幾乎都是劉九娃家雞孵出來的。
“留着它們,也討不了婆娘,春來不是想辦養雞場嘛……”
劉九娃這是賭了。
所有籌碼,全部壓在劉春來身上。
兩人用找到用來挑包穀跟紅苕的簍子,各家雖然窮,居然還裝了兩挑。
大部分都是糧食,也有三四塊臘肉。
數量不多,可也不少。農村殺年豬,除了豬頭啥的,一頭豬最多砍16塊肉。
糧食裝下面,肉跟雞就用草隔了,捆了翅膀跟雙腿,放在上面。
兩人擔着剛走到公房旁邊,臉上還有一個巴掌印、額頭還有幾道血痕的田麗在那裡等着他們,手裡也提着兩隻母雞。
“九叔,志強哥,這裡還有兩隻雞……”
“田麗,你這是?”看着田麗臉上的紅腫,劉志強很是心痛。
作爲四隊最後一個嫁進來的小媳婦兒,田麗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揹負了不少的罵名。
平時根本就不敢多跟哪個男人說句話。
田麗擠出一個笑容:“跟老太太打了一架,分家了,也就舒坦了……”
“那可使不得,你這剛興家,兩隻雞可不能……”劉九娃急忙阻攔。
富戶分家還沒啥,能分的東西多。
“九叔,我家東旺11歲了,讀書也不是那塊料,等幾年要開親了呢!雖然咱家窮,除了這兩隻雞,還分了三副碗筷,十多斤糧食呢!”田麗一臉笑容。
劉九娃的眼淚,忍不住直接掉落了下來。
這是比自己還狠,全部壓劉春來了。
劉春來如果沒法成功,以後……
“田麗,娃兒正長身體……”劉志強不知道說啥好了。
他覺得,把家裡唯一的一塊臘肉送了,已經非常不錯了。
“你們回來,春來就會給我們發工資呢!到時候我給兒子割新鮮肉!”田麗臉上,是充滿希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