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縣長跟書記都說了,讓春來當鄉長!你以爲都是你這種,書沒讀過,認幾個字就冒充文化人?我兒子七年高中,是你能比的?書記跟縣長沒喊你當鄉長?”
楊愛羣的話,如同連珠炮。
炸得劉支書的心臟鮮血淋漓。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劉春來更是要吐血,自己在這裡都能被誤傷啊!
七年高中,不提這坎能行不?
可惜,沒有人在意他這個當事人的想法。
在這裡,所有人都認爲他讀了七年高中很厲害。
換成他自己,如果不是知道這年頭的高考題簡單得令人髮指,只是普通的高中生基礎太差,他都會佩服短命兒子劉春來的毅力。
可惜,這事兒,確實不值得說道。
“爹,媽,你們好好溝通,不要打捶啊,我想起了,今天不是要考試嘛,我這要去縣城,先去跟學校彭校長他們溝通一下,得讓他們幫着監考……”劉春來不想留在這裡。
他不知道幫誰。
這兩人,都惹不得。
也不等回覆,直接就向着一旁走去。
等老兩口自己協商吧。
“你不幫着改交(勸架)?”往學校的路上,一個拐彎處的榆錢樹下,嚴勁鬆正蹲着抽菸。
看着劉春來過來,兜裡掏出煙,抖出過濾嘴來,讓他自己拿。
居然是兩毛八的飛馬。
“改不了。我第一次遇到他們兩吵這麼厲害。”劉春來嘆了口氣,接過煙,給身後的田明發丟了一支,“今天考試,我準備把學校的課桌搬到操場上……”
他直接說了想法。
試卷其實就沒帶過來。
反正田明發跟着也沒事兒。
“那沒問題,這關係到你們整個產業的後續發展。你不親自監考?”嚴勁鬆有些好奇。
他以爲劉春來是爲了父母而來。
“你們不是希望快點修路嗎?從農技站到這裡,一路上去,一直到一隊,推土機都能解決,沒有石頭。儘快把路修了,開始修工廠吧。”劉春來看着這些地方。
這條路上來,要經過學校。
農技站到學校的直線距離不到六十米。
這邊是到四大隊修路的必經之地。
現在周圍有着三兩戶農家,要是再等幾年,他們把房子給修了,要想再修雙向雙車道的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那些紅苕,再等一個月,產量至少高60%。”嚴勁鬆有些肉痛。
他是公社書記,知道糧食意味着什麼。
這麼多年,捱了太多的餓。
即使作爲公社書記,曾經最嚴重的時候,也是有錢有糧票買不到糧食的。
就這樣推掉,多可惜。
旁邊的榆錢樹,樹皮都是千瘡百孔的。
這是被捱餓的人挎了皮充飢造成的。
大多數榆錢樹,都死了。
就這棵,還堅強地活着。
“幾百萬的投資,早一天建成投產,就早一天讓產品上市。這些糧食雖然可惜,可相比工業產品能帶來的收益,差距太大了。”劉春來說得很現實。
工農業剪刀差,從建國之後開始,一直都存在。
即使幾十年後,同樣存在。
哪怕農業是根基,沒有了農業,所有人都得餓死。
可農業產品的價值,根本沒法跟工業產品比。
“這倒也是。”嚴勁鬆一口把剩下的半截煙吸了大半,再接着吸了一口,燃到過濾嘴的位置時候,才丟到地上,站起來狠狠地踩滅,“走吧,彭廣遠昨天就一直在學校等着你。”
劉春來有些疑惑。
彭廣遠等自己幹啥?
“你之前提出的,由你們借錢給公社或是合作社,我想了一下,這情況不太合適。我準備直接由公社出這錢。”嚴勁鬆開口。
劉春來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想法,“全部免了?公社哪裡來的錢?”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整個公社欠着縣裡三十多萬的賬。
其中只有十一萬多是四大隊欠的。
這筆錢,劉春來他們還沒有還。
公社其實是沒錢的。
“小學的孩子,一個就三塊的學雜費,初中也只有五塊。全公社加起來,也只有不到一千人,一年也就三千多塊錢……公社借給你們的人,你們不是還給了部分錢?還有大禮堂跟宿色,一年收入也有三四千……另外,縣裡將會逐步減免部分欠款……”
嚴勁鬆說的,還真的讓劉春來意外。
也就是說,四大隊跟其他大隊欠的賬,必須得給。
但是公社欠縣裡的,縣裡會減免。
“你們大隊的錢,現在不能免了。整個公社都窮,其他大隊比你們好不了多少……”
“我沒說要免啊。我就好奇,呂縣長跟許書記怎麼同意這事兒的。”劉春來真的是好奇。
以呂紅濤跟許志強的性格,不會直接就免去幸福公社的債務。
“一個窮公社,一直窮着,突然某一天有個大隊變得富裕起來。這就讓公社尷尬了。”
嚴勁鬆這話一說,劉春來就明白了。
感情都是被他們給逼的。
換成任何一個地方,出現這樣的問題,公社在大隊面前,幾乎都是說不起硬話的。
有些地方的領導爲了自己的權威,會打壓大隊的發展。
可劉春來運氣好,不管是公社的嚴勁鬆,還是縣裡的許志強跟呂紅濤,都巴不得他把全大隊打造得比首都還更強大。
“其實沒有必要的。這筆錢,我可以出,我只是不想讓人免費獲得。”劉春來明白了,“我們借的幹部,如果無法領得更多,一開始沒問題,時間長了,他們的積極性就會消磨掉。”
這是縣裡爲了讓公社保證在四大隊前的強勢。
“不用你出錢。這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儘可能多地給你們提供初中及以上學歷的工人。另外,馬文浩會來我們公社任鄉長一職,應該這幾天就會到了。包括公社的廠房,縣裡都不讓你出錢……”嚴勁鬆搖頭。
這話說得硬氣。
“真的是馬文浩來當鄉長?”劉春來以爲,之前馬文浩問他是開玩笑。
放着書記的秘書不當,跑來他們這地方。
實在不行,去一個條件好的公社的。
比如望山鄉那樣的。
“他不是問過你麼?你沒意見,他工作經驗也豐富。”嚴勁鬆在這事情上沒有說太多。
他跟許志強以及呂紅濤等人談的事情,不是不能讓劉春來知道。
關鍵那樣太沒面子了。
要不是爲了面子,哪裡至於這樣?
縣財政窮,卻依然拿出了錢,就是爲了避免四大隊太強勢,不服從公社的指揮。
投入到幸福公社基礎建設的錢,都是來源於劉春來他們繳納的承包費跟他們繳納的稅收。
劉春來沒有把主要的業務留在縣城,各種基礎配套,自然就得往幸福公社傾斜了。
兩人沒有再談論這事,而是直接到了學校。
再有幾天,學校就上課了。
現在進入農忙期間,附近的老師們晚上都回家去了。
只有遠一些的才週末回去。
“彭校長,我希望把考場佈置到操場上,一共有124人蔘加考試,每一張課桌一個考生……”劉春來把自己的要求說了。
“我們都是長條課桌,不是一個學生一張單獨的桌子啊。”彭廣遠覺得,劉春來把這個搞得比高考還複雜。
需要到這樣的程度麼?
“就因爲這樣,更是需要嚴格。不瞞諸位,這次考試,選拔的不是普通的工人,而是準備從他們中選拔出優秀者,培養營銷團隊及管理團隊的中高層人員!”劉春來知道他們不會太過重視。
直接強調着。
“你不從現有的管理人員中調?”嚴勁鬆問劉春來。
“現有的管理人員,同樣會參加培訓,到時候每個階段實行考試淘汰制。如果第一輪考試就被淘汰,就只能進入生產一線……”
劉春來有着自己的用人標準。
“田明發一會兒回去拿卷子,在八爺家裡。另外,考試的時候,只要交頭接耳討論的,全部視爲作弊,在考試前宣佈規則!如果出現作弊的情況,我拿你是問。每張桌子,必須保證跟周圍桌子的距離,不能直接就看到了……”
劉春來這話是對田明發說的。
田明發一臉苦澀。
顯然,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差事。
沒辦法,他跟劉九娃沒法比。
彭廣遠跟嚴勁鬆等人也沒有再說啥了。
開始去叫那些已經起來的教師幫忙,從各個教室裡把課桌給擡出來,一張張地佈置好。
整個學校是個龐大的四合院,主席臺下的操場有上千平米,臺階上面同樣有兩個相互垂直的操場。
場地是足夠的。
每張桌子拉開兩米的距離都足夠。
劉春來安排好後,也沒等他們佈置,直接帶着劉九娃又往公社而去。
沒看到老兩口。
“媽跟老漢兒呢?”劉春來問正在農技站外面無聊地用小手指掏耳朵的劉秋菊,“打捶去了?”
“老漢兒回去召開大隊會議,討論是不是把馬腦殼那一片承包給媽……”劉秋菊一說這個,直樂。
劉春來也是哭笑不得,“你不回去?”
“你不是要去跟縣建築公司談合同?到時候你們花了錢又隨便亂報賬,葉姐叫我跟你們一路,回來也好做賬。”劉秋菊說道。
“不錯嘛,這麼快就能獨立了。繼續努力,以後哥的錢,都歸你管。”劉春來聽到三妹說這話,也是由衷地高興。
跟着專業人士學習,加上她有着不差的基礎,再一個自己肯努力,這成長速度很快。
上了車之後,劉春來直接打燃火,向着縣城而去。
“對了,你二姐一天在幹啥?我回來這麼久也沒看着她?”劉春來想起,別說二妹兩口子來找自己,就連在家裡也沒看到人。
劉秋菊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劉春來開車,也沒注意劉秋菊。
“怎麼了?”見劉秋菊沒有回答,劉春來問道。
劉秋菊糾結了好一陣,才咬牙說道:“哥,我說了你別生氣。”
“你不說我纔要生氣呢!”劉春來無語。
“二姐跟二姐夫都走了,走了很長時間了……”
“嘎~”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車子因爲顛簸,加上道路比較窄,劉春來差點開到路外面去了。
“她走幹啥?這麼長時間,也沒人告訴我?”劉春來絲毫不覺得是自己不負責。
這些廠,從一開始到現在,他幾乎很少時間去廠裡視察工作。
他更多的時間,則是守着山上的工程。
無論是製衣廠還是傢俱廠,都已經運作了這麼長時間,訂單有劉志強拍電報回來,他也沒管什麼。
就上次聽說張建民他們搞高低端搭配,回來給張昌貴佈置了任務,琢磨一下,把木料搞薄一些、做工粗糙一些,油漆跟款式等改變一下,直接使用全友傢俱的品牌生產更多的產品時,哪怕路過,都沒去傢俱廠看看。
做老闆的,沒有必要隨時都去車間看着。
財務有人管着呢。
“哥,你別生氣,我跟爹媽都勸過,二姐夫也不想出去,但是二姐不幹,她說她已經是出嫁的人,不能再靠着孃家,不然人家會看不起二姐夫……”
劉秋菊把事情說了。
當初甚至葉玲等人也勸過。
奈何,不管誰勸,都不聽。
“當初有人爲難你二姐夫?”劉春來問劉秋菊。
劉秋菊低着頭,也不吭聲。
不用她回答,劉春來就知道了。
張昌貴有股份,那是因爲技術入股,包括大隊跟周圍的幾名木匠師傅,也都不會做這樣的組合傢俱,大體上沒問題,一些細節上的處理不行。
另外,張昌貴根據自己見過的,不斷地改造款式,使得產品型號豐富起來,這些都是大隊這些半路出家的二木匠們無法比的。
劉春來二妹跟二妹夫進入傢俱廠,直接做管理,啥都不懂,都得學。
自然有人會從中作梗。
“你二姐他們不是從基層幹起麼?”劉春來嘆了口氣。
“哪怕是學徒,他們也是你的妹妹,爸的女兒……”劉秋菊說道。
工廠裡面,這種情況,實在是太正常了。
他以爲一開始的時候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搞技術的人,只會對搞技術的服氣,哪怕是領導,在一些技術大拿面前,都容易因爲不懂而吃癟。
要不然,人家隨便丟下一句,我不會,你會你來……
懂得的,直接上手。
不懂的,就沒法了,即使把人開除了,也不會服衆。
“二姐說了,她出去打工,學會了經驗,再回來投資……”
老劉家的人,全部都要創業了?
劉春來一時間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