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動靜,不少人都跑出來看。
一見是劉支書打劉大隊長,誰還敢上前去改交(阻止)?
爹打兒子,天經地義。
“爹,爹,小心點,別閃了腰,別傷着了……別打腦殼啊,打莽(傻)了,你自己給那些光棍發婆娘……”
劉春來欲哭無淚。
自己當初怎麼就那麼賤呢!
老頭子下手可重了,腦袋上已經起了幾個包了。
還好,後面沒有再往腦袋上敲。
“爹,究竟怎麼回事?”劉春來一頭霧水。
他知道原來那個短命兒子劉春來是不滿意王大餅的,甚至記憶中都沒有留下,要是知道有賀黎霜這麼一個相親的對象,現在的劉春來雖然沒啥感覺,死了的劉春來絕對會舉雙手贊成的,指不定就會成爲一條舔狗。
劉春來自己都疑惑,爲什麼之前看到賀黎霜就怕。
甚至沒想明白當初爲什麼要下口咬賀黎霜。
一切根源,都在死鬼的執念上。
現在居然告訴他跟賀黎霜有婚約,這能從?
那婆娘,不是良配啊。
“唉~”劉支書嘆了口氣。
看着周圍看熱鬧的人,“上車,離開這個地方我再給你說吧。”
劉春來巴不得。
趕緊上車,打燃了火。
“空調給老子開上啊,這麼熱的天!”劉支書等了半天,也沒感覺到涼風送來,不由有些不滿。
“爹,這車哪裡有啥空調……”劉春來有些無語。
“那些坦克兵說坦克裡面都有空調,冬暖夏涼!這首長坐的車沒空調?你狗曰的口裡就沒一句實話。”劉福旺沒好氣地說道。
劉春來翻了個白眼,“爹,當初給你說坦克有空調的,絕對是哄你!全世界,現在都沒有幾款坦克有空調,咱們國家技術水平啥情況,你也是曉得的。還是說說這怎麼回事兒吧。”
“放屁!你一個小汽車都有,坦克那樣保家衛國的利器沒有?”劉支書顯然是不相信的。
劉春來也不跟他辯論啥。
估摸着是當年在朝鮮戰場上,遇到了坦克兵,他們搭在坦克外殼上,進去是肯定進不去的。
那些坦克兵吹牛,他們這些只能靠着兩條腿走路的步兵自然更加羨慕。
開着車,緩緩向着外面而去。
去賀黎霜家裡?
那是不可能的。
事情都沒弄清楚。
劉福旺一直不說話,劉春來也不催,就這麼開着車緩緩地行使着。
劉福旺也不管在車上,又裹上了一卷葉子菸,塞在煙鍋子裡,點燃,吧唧了好一陣,弄得車裡面都是煙味,纔再次嘆了一口氣,滿臉歉意,卻沒看劉春來。
“春來,這事情爹對不住你。”
“爹,難不成那也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劉春來一陣怪異。
“老子是那樣的人?別一天到晚都是吊兒郎當的。”劉福旺這次罕見地沒有發火,“你小時候,我不是給你講過,我有個老首長,只有一條胳膊?”
劉春來記得個屁。
獨臂將軍,姓賀,如果是這個年代的人,或許能知道,可惜劉春來以前很少關注這些。
“我從朝鮮回來的時候,我那老首長是蓉城軍區司令員,不過在60年病逝了……賀炎鈞是賀司令的侄兒,那時候剛從大學畢業,在省政府工作,還給我支了不少招,搞工業就是他建議的……後來,下放到我們縣裡,到了咱們幸福公社,我去把他們兩口子要到了四大隊……”
劉福旺從最開始說起。
劉春來也摸出煙來點了一支。
在動亂的前一年,賀黎霜出生,剛一歲,運動開始了。
賀炎鈞把她交給了堂姐幫着養,兩口子下放農村,到了幸福公社四大隊。
本來就跟劉福旺是舊識,加上這裡又是革命老區。
如此一來,自然受到了很多的關照。
四大隊的窮,全縣都知道。
賀炎鈞兩口子在這邊,同樣要勞動,卻因爲劉支書而沒有捱過餓,受過委屈,甚至很多時候兩口子都是在看書,學習……
劉福旺欠的賬,也有一部分是因爲這兩口子。
有次喝酒,劉福旺說到大隊越來越多光棍討不到婆娘,擔心自己兒子以後也打光棍,喝得有些飄的賀炎鈞就拍着胸脯說把自己閨女許給劉春來。
劉支書認爲是開玩笑,可沒想到,兩口子最後離開的時候,就連黎鈺也說了這話。
畢竟,兩口子是看着劉春來長大的。
他們只提了一個要求,希望劉春來能上大學。
幸福公社唯一一次拿到推薦上大學的名額,被鄭建國一家子用那樣的手段給搶走了……
後來,劉春來在學校呆着也不回去,一開始劉福旺還以爲兒子在努力學習,爭取考大學,結果是在裡面混日子。
這樣的情況下,更是不敢說這事兒。
在他看來,如果劉春來能上大學,是配得上賀家姑娘的。
連續三年,劉春來都是沒考上,劉支書爲了不讓對方難做,就跟隔壁王家村支書王青山家提親,那時候王青山也看着劉春來是高中,正在努力考大學,同意了……
然後就有了後來的一切。
“……”劉春來聽完,不知道說什麼。
“王家退親,其實並不只是你在縣裡混日子,之前賀黎霜跟着劉雪回來,加上你們在學校也經常鬧矛盾,王家的臉往哪裡擱?”劉福旺再次嘆了口氣。
“老四曉得?”劉春來問道。
從一開始,賀黎霜就是跟劉雪一起出現的。
打着的幌子就是幫着劉雪報從小受欺負的仇。
“她以前不曉得,後來曉得不曉得,我就不曉得了。那女娃子太精靈了……”
劉春來也不知道老頭說的是劉雪精靈,還是賀黎霜精靈。
“那現在怎麼辦?就這樣認了?”劉春來有些不甘心。
娶妻生子,是他不曾體驗過的日子。
以前女人太多,那都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老天給他機會,要重生一次,他自然要過一種不一樣的生活。
換成原來,無論是楊藝還是漂亮的白紫煙,他都不會在乎發生點什麼。
問題是,兩個人要結婚過日子,財米油鹽,至少也得是有感情基礎的,甚至是相處過程中讓人非常舒心。
包辦婚姻,怎麼能行?
“你什麼想法?”劉福旺虛眯着煙看劉春來。
手中的煙竿卻已經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看着老頭的神態,再看他手中的煙竿,劉春來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
劉福旺眼裡的皿煮再次出現。
“爹,咱們四隊,還有一大堆光棍呢……”劉春來換了一種說法。
果然,老頭手中的煙竿放了下去。
“那是得解決,人家小賀還要五年才畢業,到時候隊裡的光棍差不多就解決了……”劉支書的語氣很輕鬆,“走吧,去百貨商店,買些東西……”
“爹,我跟呂縣長還有約……”劉春來急了。
賀黎霜那婆娘,不是良配。
這提着東西上門,不是就認了,以後這婆娘不得更變本加厲?
“我給你請假了。”劉福旺撒謊,眼皮都不眨一下,“要不然,我跟你去呂縣長那兒。另外,聽說呂紅濤跟許志強都找了民政跟婦聯,讓給你介紹對象……”
我曰!
劉春來差點就罵出來。
許志強跟呂紅濤兩人腦殼有包?
放着全縣這麼多重要工作不做,反而準備給自己介紹對象,這是一個縣長跟書記該做的事情?
老頭子日弄自己?
看他那神態,顯然不是。
應該是婦聯跟民政的人找過老頭。
“是不停地應付婦聯跟民政介紹的女娃兒,還是現在去賀家,瞭解清楚他們具體的想法,你選吧,我不逼你。”
劉春來很想給他爹說,既然不逼自己,能不能把手中的煙竿先放下?
腦殼上剛纔還被老頭這銅煙竿打了好幾個拇指大的包。
賀家。
外面的爐子上燉着豬蹄,香味飄了老遠。
賀黎霜則是蹲在外面過道上擇菜。
更是豎着耳朵聽着隔壁屋裡爹媽跟舅舅的聊天。
賀炎鈞,五十出頭,國字臉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鏡,一種知識分子的儒雅之氣油然而生。
他旁邊則是坐着黎鈺,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瓜子臉,留着短髮,沒燙,倒是跟賀黎霜有幾分相似,很安靜,比跳脫的賀黎霜身上多了幾分成熟。
“這麼說來,這一切都是劉春來一手推動的?”賀炎鈞聽完,端起桌前的茶杯,喝了一口,纔開口問道。
聲音很低。
“對。那小子如同變了一個人……”黎令山又把劉春來的計劃給說了一下,“按照他現在的佈局,應該是準備把核心產業全部都放在幸福公社,望山公社那邊的深水碼頭,也即將開工建設……”
“看來,劉春來對政策的解讀很透徹。之前我們路過山城,聽我同學說山城輕工局的操作,跟你們這幾家廠的情況也差不多。他是在山城學的?”賀炎鈞問道。
“山城的就是他搞出來的,春雨製衣廠,就是當年你還在的時候,劉福旺弄的那個小廠子。”
黎令山苦笑着說道。
賀炎鈞一愣,隨後笑了笑。
“不應該啊,之前看這孩子雖然精明,也幹不出這樣的事情吧?”黎鈺有些不相信。
聲音軟糯中帶着磁性。
整個人身上的氣質更是提升了幾分。
“誰知道呢!之前霜兒丫頭也不同意,突然就改變了態度,你們也是,太縱容她了。劉春來跟她並不合適。”黎令山看着姐姐跟姐夫。
這兩口子對孩子,幾乎是不管。
最開始賀黎霜往劉家跑,他這個當舅舅的都不知道。
後來打電話告訴姐姐黎鈺,黎鈺則是讓他不要去管,賀黎霜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去選擇,父母只能給參考建議。當初……”賀炎鈞說到這裡,有些不好尷尬。
他當初得到消息,有些同學甚至老師英年早逝,活着的都吃了很多苦。
有劉福旺的照顧,他們兩口子根本沒有受到任何不好的待遇,甚至還能每年都去看一趟孩子,那都是劉福旺給的車費,寫的介紹信。
所以,有一次喝多了酒,他主動提出來把賀黎霜許給劉春來。
黎鈺當時也在場,沒有反對。
後來誰都沒提過。
再後來,他們回了縣城工作,走的時候,黎鈺主動又說了這事情。
劉福旺主動給兒子尋了門親事,這讓兩口子感激之餘又更加自責。
從小孩子沒在身邊,由賀炎鈞堂姐養大,恢復工作後接回來就發現,賀黎霜這孩子對什麼事情都有主見,進高中之前,他們把事情說了。
賀黎霜並沒有如同別的從小被父母定親的孩子那樣鬧騰,啥話都沒說……
結果,事情就成這樣了。
“劉福旺是個好人,不過他這兒子,我看不透。霜丫頭真跟他在一起,要吃虧……”黎令山這話很直接。
“二舅,誰吃虧還難說呢!要真跟他在一起,你信不信我像我二舅媽對你那樣,喊跪搓衣板不敢跪地上?”一直在偷聽的賀黎霜起身,湊到這門邊,一臉笑容地說道。
“你纔多大!就在想着這些事情了!兩個人真在一起,那更得相互尊重。你二舅是愛你二舅媽……”黎鈺見弟弟臉紅了起來,板着臉,憋着笑,教訓着閨女。
賀炎鈞則是皺起了眉頭看向自己的愛人。
黎鈺嘆了口氣,“你們聊,我去弄菜。”
“你真不打算走了?縣城裡面,再怎麼樣,都沒有省城發展前景大。”賀炎鈞問黎令山。
黎令山反問着賀炎鈞,“你原來是回省政府工作,現在怎麼成了大學老師?”
“我喜歡當老師。”賀炎鈞臉上神情一僵。
黎令山也沒再說,“我準備問劉春來要一筆錢,建立一個研究所。只要他提供充足的經費,搞技術研究在這裡跟省城有什麼區別?”
賀炎鈞則是陷入了沉默。
外面,黎鈺從一開始就看着賀黎霜,也不吭聲。
甚至,臉上還帶着微笑,跟嚴厲一點都不沾邊。
賀黎霜則是紅着臉也不敢擡頭看她眼神。
“老實說,你跟他到哪一步了?”黎鈺把紅着臉低着頭的賀黎霜拉進去屋,才嚴厲地開口。
賀黎霜臉色更紅,“媽,我跟他啥都沒做。”
可這腦袋,都快低到地面了。
臉色更是紅得要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