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漸漸恢復了知覺,但是渾身沒有力氣,嘴脣乾澀,嘴裡沒有任何『液』體的痕跡,整個人像一具風乾的屍體般枯萎着。
我的眼睛看不見,但是我感覺到自己躺在柔軟而溫暖的牀墊上,空氣裡散發着幽香,這是地獄嗎,是天堂嗎,我死了嗎,我還活着嗎,我在哪裡?
“水……”我想擡手『摸』自己的眼睛,眼窩還有殘留的痛楚,此刻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地壓在我的眼睛上,我看不見,也沒力氣擡手去『摸』,我想張口說話,出了口便變成了要水的呢喃。
有一滴鹹澀的『液』體滴在我的嘴脣上,有一絲腥臭,落入舌根,又帶點甘甜,那是什麼水?我『舔』幹了,又有一滴落在嘴邊。
『舔』了五滴那種怪怪的『液』體,我開始有了力氣,手慢慢地舉到頭上,『摸』到我的眼睛,刺痛立即讓我又暈厥了過去
再醒來,又喝道了五滴那種『液』體,我的神志開始漸漸清楚了一些兒,我感覺到有一個熟悉的味道,有一個溫暖的身體一直在我身邊,把怪味的『液』體滴到我嘴裡,幫我輕輕按摩乾癟的身體。
“你……是……誰。”我吃力地發出聲音。
沒有聲音,一雙溫暖的大手抓住我的手,暖流漸漸蔓延到全身,進入心裡,我不想問,或許是受了那溫暖的誘『惑』,我安靜下來,一次次暈厥,一次次醒來。
漸漸開始期待那種腥臭而甘甜的『液』體,每一次醒來都會有五滴滴到脣邊,貪婪地用舌尖『舔』光,然後期待下一次,我漸漸有了力氣,刻意舒展關節,我『摸』到自己的身體,已經枯萎得如同皮包骨。
子漠,家豪,萌萌,歡歡,小月,三兒,阿五,小笙,胖道人,樂樂,你們現在都在哪裡,我自己又是在哪裡。我每每疑問,那雙大手就會用暖流讓我的心平靜下來,這比鎮定劑都管用。
我又開始期待那能讓人心平氣順的大手和那股暖流。
這雙大手的主人是誰?我想着,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醒來,我感覺自己的力氣更足了,用了一番力氣,竟然從牀墊樣的東西上坐了起來,我的雙手在四周胡『亂』地『摸』索着,空『蕩』『蕩』的,我彷彿被置放在一個沒有邊際的真空裡。
“我在哪……”我小聲呼喚道,沒人回答。
“你是誰……”我又呼喚,依然沒人回答。
“你在哪……”我不甘心,然而依然沒有回答。
一個杯子放到我的手裡,我又聞到了那『液』體的味道,舉起杯子,貪婪地將杯子裡我的‘甘『露』’一飲而盡。
“謝謝你。”我舉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沒有人接。
又睡了幾次,每次醒來可以喝到成杯的甘『露』,我已經可以下地行走了,然而在我發現自己可以下地行走之前,我在自己腰間發現了一條若隱若現的鎖鏈,沒有重量,沒有束縛感,像是空氣一樣,但是我卻不能走遠,當我走遠,鎖鏈就會自動收縮,把我又拉回到軟綿綿的牀墊上。
就這樣,看不見黑天白晝,不知道昏睡了多少次,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多少年,甚至幾輩子,我身體風乾的皮膚終於豐盈了起來,甚至比從前更結實了,我的眼睛也不再刺痛,我每次能喝三杯那種甘『露』了。
“我想看看你。”又是一次我飲完甘『露』,我哀求地說,我知道自己的眼睛被帶着封印的布條厚厚地包裹着,但是現在已經不疼了,我想取下布條,即使沒有眼珠,看不見,我只想讓空洞的眼窩透透氣。
溫暖的手,像是不曾接觸到一樣,布條就自動脫落了。
我擡起眼皮,看見明晃晃的陽光,有些刺眼,我閉上了眼睛。
心裡狂喊,我的眼珠還在,我還能看見。
充分適應了一下光線,我又重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潔白的大牀,看見了巨大的空『蕩』『蕩』的白『色』臥室,看見了我身後看着我的中年男人。
我和他有着一樣的眉眼。
“爹!”我撲進他的懷裡,讓他的大手在我後背上寵愛地拍着。
是父親,是父親,父親沒有騙我,二十歲這一年,他果然來找我了。
“謝謝你,爹,我好想你!”我哭喊着,下意識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恩,手指上乾乾的,沒有一滴淚水。
“爹,我怎麼沒有眼淚?”我疑『惑』地問他。
“你的天眼,是所有陰陽兩界都希望得到的練功聖物。我已經把他們淨化了,塵世的情感,都已經不再入你的眼了。”爹微笑地看着我。
“可是我依然會難過,依然會開心啊。”我不懂。
“可是你已經不會流淚了,不是嗎?”爹拉着我的手,說:“你的塵世之血,也已經徹底被放幹了,我重新爲你注入的,是最乾淨新鮮的血『液』,我帶你到處走走吧。”
“爹,這是你住的地方?”我跟在爹的身後,在這個幽香撲鼻的林子裡穿梭。
一座潔白的小房子,兩間臥室,牀,沒有其他擺設,還有一片綠得不真實的森林,蒼松翠柏,仙霧繚繞。
“是的,我一直住在這裡。”爹疼愛地看着我。
“爹,你是神仙,對嗎,是村裡的那些鬼怪告訴我的?”我問。
“是修煉中的神仙。”爹輕柔地糾正道。
“那麼爹……”我有些疑『惑』地說。
“你的朋友們都好,他們可以繼續過俗世的生活了,碌碌一輩子。”爹像是看透了我的心事。
“爹,你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我選了一塊『乳』白『色』的石頭,坐上去,石頭幽幽升熱,溫暖而舒服。
“麻八尋那個惡人,暫時不敢傷害他們,我已經封印了他的能力,不過,也只能封印一陣子,他是修行一世的高人,總會有辦法破解我的封印的。”爹說。
“那麼這一陣子會是多久呢?”我問。
“或許一百年,或許一年,或許半年,這要看他的造化了。”爹笑着。
“爹,你爲什麼笑?”我問。
“塵世種種,自由造化,凡事強求不得。”爹拍着我的腦袋:“看來,我這個女兒,要好好修行修行纔是了。”
“爹,你會教我修行,學神力嗎?”我天真地說,抱着爹的胳膊撒嬌,這種感覺,可真好。
“神力。”爹憐惜地看着我:“你是註定要修的,這是你的命。我可憐的孩子。”
“爹,那你爲什麼不早點來接我,我也不會害死那麼多人,還被剜了眼睛!”我嗔怪地敲打着爹的胳膊。
“生死由命,我想,這些道理,三娘恐怕早就和你說過。”爹拉着我的手,說:“人出生之前,一切就都是被註定好的,死還是活,只是緣着那根命的線,不是受誰拖累而成的。”
“三娘和我說過這些。”我想起第一次看見吞食眼鏡老師心臟的惡鬼的時候,三娘就是這樣和我說的。
“爹不早接你,只是因爲你註定要經歷二十年俗世的浩劫磨難,才能脫胎換骨,成爲今天這樣一個可以修行之身。”爹笑着看我。
“哦,原來你一直在等着有人剜掉我的眼睛,放幹我的血,纔來接我的對不對?”我恍然大悟。
“這也是一種機緣,並不是任何人去了肉眼,脫了凡血,都可以適合修行的。我們冷家有修行的血脈,這也是從爹這代,纔開始的。”爹說。
“哦,爹,你是怎麼有機會修行的?”我問。
“和你差不多,當年,得知你生你慘死,我乘火車回鄉,中途遇到塌方。我的眼睛,在翻滾途中被生硬撞碎,血也流乾了。是一位仙人看到了已經氣絕的我,他嗅出了我們血『液』中的仙氣,將我救回,如同你一樣,脫胎換骨,修煉成仙。”爹的眼睛很淡定,那些往事,似乎成了前世的故事,說起來娓娓動聽。
“那娘呢,娘因爲我,不得超生,爹你爲何不去救娘?”我有些埋怨地問。
“能得以產出天眼,是幾輩修來的福分,你娘註定可以轉世,這是她的責任。”爹說。
“那你還愛娘嗎?”我問。
“要修行,就要懂得放下,只有能夠放下自己的心事,才能成仙成佛,幫助更多的人普度,做善事。”爹說:“愛與恨,都不是一個修行的人該有的感情。”
“哦,我懂了。”我若有所思地點着頭。
“你也許懂了,也許沒懂,修行是很苦的。三娘給你的菸袋鍋子,會助你一臂之力的。”爹拉着我的手:“我們回去吧,你剛剛痊癒,要好好休息。”
“爹,你給我喝的那種甘『露』,是什麼?”回到潔白的仙人居,我的肚子又叫了,奇怪的是,我不想吃肉,也不想吃任何我所吃過的美味,我只想喝那種味道怪怪的甘『露』。
“你已經痊癒了,甘『露』不供應了。”爹回答:“若肚子餓了,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取食。”
“啊?”我失望地看着爹:“我去哪裡取啊?”
“這裡。”爹挽起他的袖口,一道傷口赫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傷口似乎是剛剛割開的,『露』着鮮紅的肉。
“啊?”我不解地看着爹。
“你的甘『露』,是爹的血啊。”爹笑了,笑得很蒼白。
“我不懂,我爲什麼要喝爹的血?”我驚恐地向後退,用力搖着頭。
“這是規則,你爲什麼不問爹,那個救爹的仙人去哪了?”爹步步緊『逼』過來。
“我不要知道!”我用手捂着眼睛:“如果我要吸乾你的血才能修行,我寧願不修行!”
“小煙!”爹冷冷地說:“這是我們的命,成仙的仙人,發現了比自己更適合修行的人,就該犧牲自己,這是成仙的規矩。”
我可憐巴巴地擡頭看着爹,大眼睛裡溢滿了淚水。
爹嘆氣:“我把血放到杯子裡,你若餓了,自己來取,僅此一次,下步爲例。你若想真的戰勝麻八尋,救更多的人,一切由你來選擇!”他離開了我的臥室。
我還蜷縮在角落裡,眼裡的絕望比幸福來得更快而迅猛。
半夜裡,我的肚子劇烈地叫着,胃裡的上萬只攙蟲都張着巨大的口,慫恿我去客廳取爹的血來喝。我想修行,我想讓麻八尋永遠被封印住,直到他的靈魂得以淨化。可是,爲什麼,這代價要如此慘重。
我好不容易纔能和爹團聚,爲什麼團聚的結果就是要我親口吸乾爹的血!
遲疑着,走到客廳,中央的地面上,放着新鮮而誘人的血,我的眼睛被映得通紅。
終於還是舉起了杯子,將血一飲而盡,然後我的胃開始劇烈蠕動,抽搐。
“哇!”的一口,我吐了。
我呆呆地站着,潔白的地面上,蠕動着一灘噁心的白『色』蛆蟲,那是我吐出來的東西,我的肚子裡面有蟲子!
“小煙!”爹從臥室裡走出來,看見地上的蟲子,有些遲疑地看着我:“還有件事情我沒有告訴你,你投胎的過程中,爹發現你已經有了身孕!”
我險些暈倒,我和子漠之間的結晶怎麼都來得這麼容易,我不過才和他住了幾天而已!竟然又……
“所以,你更要修行,只有修行才能活命,只有活命,才能生下孩子!”爹說。
“我可以生下孩子?”我問。
“是的,我也想抱抱孫子了,呵呵。在臨死之前。”爹滿意地笑笑。
“爹……”我難過地說,低頭看見了那堆蟲子,又犯了糊塗:“我怎麼會吐出蟲子?”
“這個孩子來得時候太不巧了,正趕上你脫胎換骨,吸收的都是新鮮的血,你的身體難免出現一些異常,爹當年也遇到過一些,這些都是正常的。早點睡吧。”爹疲憊地走了回去。
我還愣着,不知道爲什麼發愣,只是想努力想一下所有經過,太快太快,我有些『迷』糊。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我只想做平凡女子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