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嘲地笑笑,弘晳幹我什麼事兒?只是因爲佟貴妃把他當成萱兒最適宜的結婚對象?佟貴妃的一廂情願,我根本不必理會。而三十年之後的事情,不屬於我該考慮的範疇。我的目光轉回到這些天潢貴胄身上。他們在狂啃烤玉米。我真想嘲笑他們,你們知不知你們滿洲人最早的遊獵生活,都是以燒烤爲主的?別說的烤玉米,烤紅薯,烤土豆,烤那個什麼來的?噢,南瓜,都是野外生存之必須。忘本啊!聽說滿漢全席裡,一半的菜餚是與燒烤有關的!我要把品嚐滿漢全席列入我越獄前必須做的項目之一。像玩《仙劍》一樣,我的支線任務,得不斷補充,不斷完善,纔不枉來這大清王朝一遭。
圍着火堆,又是一大堆誘人的食物,身上披着珍貴毛皮的氅衣,雖然是寒冬臘月,也不覺寒意侵人。我拿着樹枝,無聊地撥着火堆。弘昇湊過來,笑嘻嘻地說道:“佟姨,那個圓圓的,長長的烤熟了嗎?”我神氣不爽地說道:“誰是你佟姨?”弘昇也不惱,說道:“佟姨想我叫你紫萱阿姨,還是叫額娘?”弘晟和弘曙都笑起來。胤禮神情不豫地瞪了一眼弘昇,弘晳則低下頭,食不知味地咬着手裡的玉米。胤祺略一板臉叫了聲:“弘昇!”弘昇吃定他老爸了,笑着答應道:“是。阿瑪。”我很尷尬,不得不看紅薯的火候,趕快說道:“還沒烤好呢!你們烤的東西呢?”弘晟一努嘴,說道:“侍衛拿着呢!紫萱格格,這得烤到什麼時辰啊?”我說道:“唉!蠢才!蠢才!不懂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道理?東西在別人手裡,你不去爭取,哪裡來的收穫啊!”
這時,地保滿頭大汗地進來,說道:“幾位爺,外面有貴客到,想借用小的家。能否請幾位爺移駕至別的下處,小的已替幾位爺又選了一處好地兒,不比這裡差,一應東西小的也預備好了。”胤祺未及說話,弘曙冷笑道:“什麼貴客,不是當朝太子爺吧?”地保賠笑道:“這位小爺,小的不知道這位爺的來路,只瞧見雍親王府的腰牌。小的也不敢怠慢。”弘晟亦冷笑道:“雍親王府的包衣,你也當主子供着不成?”地保忙說道:“不是小的駁幾位爺的面子,實在是小的不敢得罪任何上憲……”話猶未完,弘晟早已火了,斥道:“你一個不入品的小小地保,有什麼資格稱呼‘上憲’?普天之下,除了白丁,是個人都是你的上憲。你怕得罪雍親王府,就不怕得罪誠親王府了?叫那人到爺面前回話!爺倒要看看,雍親王府的哪個奴才,狗膽包天了?”地保唬了一跳,偷眼瞧弘晟。胤禮不耐煩地跟着說道:“叫你去把雍親王府的人叫來,爺們瞧瞧是哪路神仙?你還不動了?討打不是?”
地保答應着下去。弘晳方說道:“十七叔,各位兄弟,認真淘起氣來,只怕四叔面上也不好看,不如我們退一步,等回去了告訴四叔,問明白了哪個奴才打着四叔旗號招搖撞騙,四叔自然會妥善處置的。五叔看呢?”胤祺略一頷首,弘晟卻哼了一聲,說道:“六哥說得不對。四叔最護短!如果聽說了,還不氣個好歹的?他責罰了奴才,順帶會罰我們私自出宮。不如在這裡發落了,既出了口惡氣,又免得四叔罰我們。四叔的小氣,你是沒見過……”就見弘曙對着弘晟使眼色,我們都順着弘曙的目光望過去,如假包換的雍親王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一大票人嗖地彈起來向胤禛請安行禮。“四哥、四叔、四伯父”跟剛纔見到胤祺時,如出一轍。我想起一句話,“說曹操,曹操到”。地保瞧這陣勢,抹去頭上的冷汗,笑道:“敢情幾位爺都是一家人啊!小的這就添置東西,給這位雍親王府的爺備辦吃的。”我壞笑道:“不是雍親王府的爺,而是雍親王。”地保呆了呆,問道:“姑娘剛纔的話,小的沒聽清,能再說一遍嗎?”我不管胤禛嚴厲的目光,笑着說道:“我剛纔說,不是雍親王府的爺,而是雍親王。”地保的腿一軟,咕咚跌坐在地上。我故作驚慌地對胤祺說道:“恆親王,他怎麼了?”地保立刻彈起來,變成伏跪。幾個小阿哥很沒風度地笑起來。胤祺忍着笑,輕輕敲了我的額頭一下,說道:“還嚇唬人?”對着地保說道:“起吧。”地保額上冒着白氣,連連叩頭,說道:“小的該死!小的眼拙!”
弘晟因爲剛纔的話都被胤禛聽去,正陪着一千個小心,不敢再發一言;弘曙看樣子素日很怕胤禛,哪裡敢插言;弘晳目前分析很謹慎老成,自然不會多話;弘昇雖然老爸在側,有恃無恐,但也一定比平日受拘束,不妄加插言;至於胤禮,位列十七,而且未來的鐵桿四爺黨,自然不會沒毛小鳥強出頭。剩下只有胤祺可以說話了。胤祺笑道:“爺們微服出來。你又不認得,不知者不罪。爺們恕你無罪。起來吧!”地保戰戰兢兢地起來,見胤禛一點頭,忙飛也似的退了出去。
胤祺笑讓道:“四哥坐。弘昇,把烤的老玉米,給四伯父端個過來。”弘昇趕快捧了一塊奉了上去。待胤禛接過,胤祺又笑道:“這會子也好早晚的了,四哥怎麼到了南苑來?”胤禛沉着臉說道:“皇阿瑪聽說你們都出宮玩了,又沒帶兩個從人,擔心你們出事,派我帶着人馬來尋你們。”胤祺等人忙站起來,口稱“累皇阿瑪(皇瑪法)擔心,是兒臣(孫兒)不孝!”訓練有素。我只能用這四個字形容他們的整齊度。胤禛說道:“都坐吧。東西吃了,我們就回城。該回宮的回宮,該回府的回府。”
胤禛的到來,把那熱鬧的氣氛一掃而空。他的氣場足以使周圍的溫度下降五度,而少了熱鬧又降了五度。我們明顯地感覺到了臘月的寒風是如此凜冽。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胤祺很淡然地應對着胤禛的氣場,向我說道:“萱兒,紅薯烤好了?”我驚叫一聲,忙用樹枝把紅薯從火堆中扒出,弘晳、弘昇、弘昇都趕過來幫忙,殊不知越幫越忙!忙中出錯,我又被燙了一下。胤禛和胤祺同時出手,一個抓住我的手腕,一個握住我的手,同時問道:“怎麼樣?要不要緊?”他們倆人又同時尷尬地鬆開我的手,各自後退了一步。胤禮加皇孫們都微微皺起來眉頭。
想起傳說中手指被燙之後,揉耳垂會緩解疼痛,我跺着腳,揉着自己的耳朵,說道:“沒事兒!沒事兒!快看看紅薯糊沒糊?”弘晳上前“檢查”了一番,其實是品嚐,直到吃了大半個紅薯方說道:“沒糊。”幾個弟弟都低頭笑起來,不敢像開先那樣毫無顧忌地大笑。我本來按一人一個的份額烤的,胤禛的加入,就欠着數額呢!胤祺親手把紅薯逐一掰開,遞給胤禛之後,說道:“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男孩子們轟笑一聲衝向紅薯。胤禛不解,胤祺只得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胤禛望着我的目光很深邃,我的心又緊張得跳起來,只作照看侍衛手中的烤肉。
紅薯沒拿完,地保又進來,磕頭道:“村口說,又有位爺帶着隨從進來了,身上的穿戴跟四爺、五爺不差什麼。小的想請問四爺、五爺小的該怎麼辦?”胤禮不滿地說道:“不會是太子爺吧?我們這趟出來的!”弘晳說道:“阿瑪還在南苑,說是一時半會兒不會回宮的。”胤禛說道:“直接引他來見爺。”地保剛答應,那位已經自己進來了,笑道:“四哥、五哥好興致!”那富有磁性的中音,只要聽過一遍就不會再忘懷。八八!我的心又開始狂跳了!
胤禩向胤禛和胤祺請安,然後這幫小破孩又逐個向他請安。弘晟終於敢說話了,儘管音量很低,說道:“一頓飯沒吃完,行了無數次禮。”胤禮並其他人“於心有慼慼焉”!連胤祺也不由自主地點頭。幸而來的是八,如果是二或三,他也要跟着行禮的。胤禩笑道:“看來八叔來得不是時候啊!”弘晟忙說道:“回八叔的話兒,侄兒絕無此意!絕無此意!”欲蓋彌彰!我忙掩着嘴,遮住臉上的笑意。
胤禛睨了一眼胤禩,說道:“萱兒不過是跟老五出來散心,至於你跟到這裡來?朝上賦閒朝下忙?”胤禩不以爲意,微笑道:“我確實沒有四哥忙。四哥擔負了一大部分票擬,總能奏對稱旨,是弟弟們永遠無法豈及的!還請四哥指點一二!”票擬,好像是內閣的批示,我記得在雍正一朝是有內閣的,後來爲軍機處所替代。而康熙一朝,好像沒聽說過有內閣啊?再說歷史上也沒記載雍正大人,受到康熙大人的特殊賞識,書上只寫着代康熙祭過一回天,再就是謁陵的活動,這些都是封建禮儀性質的,並沒有記錄他從事過實際的政務,並展露過頭角。但現在看來,他好像擔負着重要的閣僚職責。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又是假的?
想起《大義覺迷錄》中的辯解,我更覺得他是越描越黑,他哪裡有他的兒子乾隆猛!乾隆處理弘晳一案之後,把所有的檔案銷燬殆盡,留下的蛛絲馬跡,都不足以拼成一塊豹斑,更別說對事件有個一清晰的認識。他應該像他的兒子一樣,把事情全部毀滅。可看胤禩的那份從容的器度,我只能嘆息,弘晳他們到底差了一層!真正的龍虎是上一代!他們不過是衍生產品,質量自然又差了一層,鼓不起風,興不起浪,不是說時運未到,而是說能力未達到那個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