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爺家大宅,是奉天城裡數一數二的大宅地,八進八出的庭院,高牆廣駐,裡面數十間房子,供養的老老少少、管家護院,有近二百多口子。這張四爺據說和東北軍閥張作霖有着過命的交情,加上張四爺家似乎從來不缺錢財,所以這大宅的戒備,絕非是尋常富貴人家可比,在院內巡視的家丁,也都是荷槍實彈,身手高強。至於張四爺到底是幹什麼買賣的,如何有這等威風,倒是沒幾個人說的清楚。
黑三鞭連盜奉天城八家宅子,打起自己名頭的時候,唯獨沒進張四爺家。倒不是黑三鞭和張四爺有什麼交情,而是奉天城裡的“榮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乃是“寧盜奉天府,不摸四爺門”。這是因爲有關張四爺家的事情在“榮行”裡傳的也邪,主要的傳說有四件,第一樁傳說是張四爺家後院裡養着一種大狗,專吃人肉,這狗和其他狗不同,尋常的狗不能上樹,而張四爺家的狗卻能上樹、鑽洞,速度奇快;第二樁傳說是張四爺家的後院,是專門爲張作霖這種東北大亨存寶物的,遍佈機關毒氣,走錯一步就有殺生之禍;第三樁是張四爺家裡有惡神保佑,你若是偷了張四爺家的值錢東西,不管你躲在何處,都會晚上有一羣從天而降的“鉤子兵”過來,用大鉤子將你骨頭穿了拖走,從此渺無音訊;第四樁是最邪門的,說是張四爺家裡有一面勾魂鏡,你若是對張四爺家心存歹意,摸了張四爺家的門窗,就有勾魂鏡從天而降,落在你面前,你只要看了鏡子中的自己,過不了幾日,保準腸穿肚爛而死。
這些傳說傳的邪了,做賊人漸漸沒人追究是真是假,只是多少心中忌諱,混口飯吃也沒必要招惹這神秘兮兮的張四爺,說不定還搭上性命去!所以這麼多年來,張四爺家後院中到底啥樣,也沒人說的準確。
火小邪斷然是知道這些傳說的,之所以他敢偷進張四爺家,第一是他膽子大,不信邪;第二是他對浪得奔、老關槍、癟猴他們誇下了海口;第三是火小邪進的是張四爺家的中院,而不是後院,讓火小邪進後院,火小邪還是不敢的;第四是火小邪認定自己去偷的不過是吃的點心,偷吃的東西在“榮行”裡不算偷,也就算沒有歹念。
就在火小邪被黑三鞭留下的兩日之後……
子夜時分,奉天城大街上兩輛黑色轎車飛馳而過,轎車身後還有四馬三人,馬上人穿着黑衣,賣力抽打着馬匹,讓馬撒開了蹄子狂奔,緊緊跟着前面的轎車。
也是奇了,按這種事無忌憚的架勢,就算東北軍不攔,日本人怎麼要出面阻擋盤查,可偌大一個奉天城中,他們沿路奔來,竟整條街上空無一人,任由着他們撒歡狂奔!
等這些人駛過,才從街邊巷角鑽出巡城的士兵,呼呼啦啦將道路如同往常一樣封了,繼續巡視起來。
這兩輛轎車,四騎馬,一直奔到張四爺家門口,才嘎然而停。騎馬的黑衣人不等馬兒停穩,就已經從馬背上翻身而下,身手極爲敏捷。黑衣人穿的倒也尋常,不過普通的武師裝扮,只是在他們腰間,卻繫着一條紅帶子,上面吊着一面也是紅通通的方牌。
三個黑衣人涌到一輛車前,車也纔算剛剛停穩,其中一個黑衣人上前將車門拉開,一個穿暗灰長袍的人從車中鑽出,衝大家點了點頭。
這穿暗灰長袍的男人,三十多歲年紀,長方大臉,留着平頭,一臉的鬍子碴兒,顴骨高聳,看着極爲精幹,他和這些黑衣人一樣,腰間繫着紅帶,吊着紅牌,顯然是這些黑衣人的頭目。
從兩輛轎車上總共鑽出了五六個人,其中一個顯然是日本軍官,穿着一身黃褐色的軍大衣,彆着一把軍刀,四十多歲的年紀,臉上如同刀削斧砍一般,毫無表情。這日本軍官身邊,還跟着一個穿着筆挺西裝大衣的男人,四五十歲年紀,戴着眼鏡、禮帽,手中提着一隻小皮箱。這兩人一下車,走了幾步,前面那日本軍官小聲和這學者打扮的男人日語交流了兩句,看得出都是彼此尊敬,絕非上下級的關係。
而其他人,都穿着便衣,看模樣也都是很不簡單的人物,只是人人都神情嚴肅。
這些人都下了車,從張四爺家的院子中也早就涌出了七八個精壯漢子,一個六十多歲的乾瘦小老頭,迎着他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一行人也不客氣,一言不發,都快步向門ㄧб
口走去,那乾瘦老頭將他們迎入院中,揮了揮手,院門便立即關上。
這乾瘦老頭打量了一下衆人,目光落在日本人和其他便裝打扮的人身上,顯得頗爲不屑,但是在看到灰長袍男人身上時,一下注意到這男人腰間的紅牌,頓時顯出一股子敬畏的神情!也不知這乾瘦老頭到底是和誰說話,頓時微微一個彎腰,向大家抱了抱拳,說道:“張四爺在裡面候着各位呢!請給我來!”說罷,趕緊在前面帶路。
這一行人都微微點頭,跟着這乾瘦老頭便向前行,過了前院,又穿過幾間敞房,便都來到這張四爺家的中堂。這中堂乃是坐落在一個院子裡的一棟三層樓高的大屋,修的古色古香,極爲精緻,門前掛着一面碩大的鑲金牌匾,上書三個硃紅大字:鎮寶堂。
那日本軍人見到這牌匾,轉頭和那學者打扮的男人交談兩句,似乎在問這匾上寫的是什麼意思,那學者也定是個中國通,解釋了幾句,日本軍人連連點頭。
乾瘦老頭領着衆人,過了一石橋,走到門前,自己站在門邊,請他們入內。
這乾瘦老頭的眼神一直落在走在最後的系紅帶的四個人身上,打頭的那個方臉男人衝乾瘦老頭微微一笑,也不搭理這乾瘦老頭,帶着人走入房中。那乾瘦老頭看着這幾個黑衣人的背影,趕忙擡頭擦汗。
衆人走進廳堂,就聽到就樓上傳來爽朗大笑,一人喊道:“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各位請坐!請坐!周先生,看茶!”
這來人就是奉天城內頗有名也頗神秘的張四爺,只見他是一個四十開外的魁梧漢子,頭髮梳的工整,儘管其貌不揚,但一言一行,透出一股子霸氣來。張四爺呼喊的周先生,就是迎他們進來的乾瘦老頭。
張四爺蹬蹬蹬蹬從樓梯上走下,十分客氣的向衆人團團抱拳,說道:“我就是張四,這個鎮寶宅的主人!”一個便衣打扮的中年人走上來,抱了抱拳,說道:“張四爺,打擾了!”
張四爺一見此人,說道:“鄭副官,你我不要客氣!快快!大家請坐!”
周先生已經招呼了丫頭過來,擺好了桌椅,端上了茶水點心。
鄭副官指着日本軍官介紹道:“這位是日本關東軍依田極人少將!”依田少將站起來,微微一個鞠躬,用半身不熟的中文說道:“張四爺,久仰大名,幸會!”張四爺笑道:“請坐!請坐!”
鄭副官又介紹那日本學者:“這位是日本東京大學的寧神淵二教授!乃是日本天皇身邊的中國歷史顧問!”寧神教授同樣微微一鞠躬,用純正的中文說道:“張四爺,請多多關照,能來張四爺的家中,是我的福氣!”
張四爺笑道:“哪裡!哪裡!”
鄭副官依次介紹下來,都是張作霖的東北軍中有頭有臉的重要人物,張四爺一一會過。鄭副官走到灰袍男人那羣人跟前,倒似乎有點犯難,略有猶豫,說道:“這幾位,是張大帥的重要客人,說是幫着給掌掌寶。他們叫……叫……”
那灰袍男人站起身來,笑道:“哦,張四爺,我姓嚴,叫我嚴景天就行了。我身後的幾位,是我的小兄弟,就不一一介紹了。”
張四爺看着這灰袍男人,笑盈盈的抱拳說道:“哦!嚴兄弟!幸會幸會!”張四爺表面上一團和氣,其實心裡覺得奇怪,這嚴景天若是張作霖的重要客人,以自己和張作霖的關係,怎麼聽着完全陌生呢?這東北江湖中,哪有姓嚴的這號人物能讓張作霖帶他們到自己家裡來?想到這,張四爺的目光不禁向不遠處的周先生看去,只見周先生目光犀利,直勾勾看着張四爺,飛快的伸手做了一個上擡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