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起兮雲飛揚!
“大風起兮雲飛揚!
“大風起兮!雲飛揚啊!”
蒼穹之下,古城鐵甲。
劉邦雙臂張開如要懷抱蒼茫,騎在馬上仰天長歌。
在他身後,兩千虎狼之師擂鼓如霹靂,震得地龍再難睡,翻身乾坤抖。
嬴成𫊸回首,笑看着劉邦發瘋,這種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心境,是出身頂尖的他再也不會有的了。
若是我穿越在一個尋常百姓家,若是僥倖不死,還能有朝一日得到大人物賞識,厚禮相待,應比他還要歡喜雀躍罷。
這個讓人活不下去的世道,果然就是操蛋!必須改!老子嬴成𫊸說的!
“劉邦!你這破歌就這麼一句啊!本君着實是聽膩了啊!”
劉邦撓頭,他一個好勇鬥狠,不喜讀書的遊俠哪裡那麼有文化,能編出一句歌已經很驕傲了好嘛!
“要不,君上給季,不,給邦往下編編?”
“跟本君還耍滑頭,你在食肆不是已唱給本君聽了?”
劉邦張大嘴。
“啊?”
君上你甚時候聽得?邦怎不知?我這歌真就一句啊!
嬴成𫊸一手拍在馬背,借力用出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雙腳穩穩站在馬上,紋絲不動。
“彩!”
劉邦鼓掌大喝,巴掌拍的紅豔豔,仿若不知痛。
“彩彩彩!”
周勃、樊噲、盧綰立刻隨之,赴炎附勢是混混必修課,沒眼力見的不是死在火併場,就是躺在陰溝裡。
“彩!君上武功出神入化!天下莫有敵手!”
御馬專業的夏侯嬰大讚,滿臉狂熱,絲毫看不出演的痕跡,拍馬屁這事他專業對口,總幹,駕輕就熟。
“蕭大哥,這……”
曹參低下頭,臉有些熱,想跟着這些鄉巴佬一起喊,又有些抹不開面。他是管犯人的,又不是餵馬的,沒學過這技能。
“喊罷,彩!”
不得已隨喝的蕭何嘴角抽抽,臉龐僵硬,打定從此以後離劉三遠點,趨炎附勢之徒!臉都跟他丟盡了!
“啊?彩!”
曹參措手不及,急忙大喝一聲,也算是趕上了奉承末班車,結束了這很有些尬的喝彩。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有賞!都有賞!每人十金!”
嬴成𫊸意氣風發,滿臉寫着歡喜。
大漢帝國開國天團拍馬屁,過癮!過癮啊!
又是一陣不間斷的“彩”聲,這陣的“彩”比前一陣的明顯就真心實意許多。
兩千秦軍望着前排統領躍躍欲試。
十金啊!統領你下個軍令兄弟們一起喝啊!不比那七個蠢貨聲大多了!
他們都能哄得長安君如此歡喜,我們這些騎兵不比他們強多了?人多分不來十金,那一人一金!不!二百錢就行!能吃多少頓好的啊!
秦軍統領如芒在背,都要被身後那些兔崽子們的視線燒着了,暗下決心回去每人打一軍杖長長記性!
一羣傻鳥!要錢不要命!真要喊起來了,治一個譁變罪的概率更大!
“大風起兮雲飛揚!”
嬴成𫊸站在馬背上引吭高歌,聲音挺大,但實際並不如何動聽。
鬼谷子面無表情趨馬稍稍偏了點,離又發瘋的長安君遠了一些。
捧臭腳七人組掌聲不斷,喊“彩”喊的嗓子如老鴉般喑啞,如聞天籟。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青年英姿勃發,勁發颶飄,白衣如雪,眼中身彩比天上大日還要耀眼,大氣煌煌,不可直視。
故鄉,他大概是回不去了,他只能把此方世界變得像故鄉!越像越好!
“故鄉,原來你一直想回去。
“怪不得不欲爲王,你於這個天下爲過客,這個天下於你爲異土,二者又有何加焉。
“你既不主動,那便被動。是人便有弱點,讓老夫想想,何以迫你就範……”
鬼谷子自語,似是明悟了幾分長安君這次發瘋所爲何事。
騎着斑斕黑虎在遠處隨行的趙公明長嘆一口氣。
兩千儀仗軍騎得都是好馬,但再好的馬那也是馬,看到兩丈長的黑虎也害怕。爲了避免秦軍混亂,趙公明只得遠離大軍。
他卸下背上葫蘆。
扒開葫蘆塞,葫蘆口朝下,嘩啦啦帶有一絲腥氣的酒水變土爲泥。
遠處馬上人,似耍酒瘋。
近處虎上人,實隨酒風。
“這烈焰是能治癲症,還是誘發癲症啊……”
一直不斷叫好的劉邦臉色霍然大變,忙不迭地高喊。
“君上文采斐然!這一句妙啊!比邦寫的強上何止百倍啊!”
威加海內,這可絕對不能認啊!這認了可要掉腦袋的啊!
剛纔沒有出言辯解的劉邦滿頭大汗,主君說個名揚天下他還敢冒領,可這威加海內……那是誰都能說的嘛?
什麼樣的人能威加海內?除了地上的事都管完的天下之主,誰能顧上海里的事!
嬴成𫊸哈哈大笑,唱出了漢太祖高皇帝所作的《大風歌》最後一句。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劉邦一拍馬背站在馬上。
他沒有翻身,不是不會耍帥,是怕搶了主君風頭。
雙手抱拳。
“彩!劉邦願做君上猛士!爲君上鎮守四方!”
嘩啦啦~
樊噲、盧綰、曹參、夏侯嬰、周勃盡皆跳上馬背,抱拳低頭,大喊:
“樊噲/盧綰/曹參/夏侯嬰/周勃願做君上猛士,爲君上鎮守四方!”
七個猛男站在馬背上,低着頭高喊效忠,最先站在馬背上的嬴成𫊸卻好似熱血已散,理智迴歸。
他掃視了一眼衆人,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君上,君上!”
蕭何一臉急切,不住招手,喊彩他能跟,站在馬上這種高難度動作,他一個文官是真不會啊!
又是劉三!你故意的罷!不帶我玩是罷!
嬴成𫊸低頭視之,見蕭何不知道是第幾次嘗試撐着馬背站上來,一隻腳剛提上來,一個沒踩穩,禿嚕一下就掉下去了。
要不是他緊急趴下抱着馬脖子,掉下去的就不只是一隻腳,而是一個人了。
蕭何趴在馬背上,一臉苦相。
“何不是猛士,頗通文事,爲君上府中管家,迎來送往,爲君上分憂可好。”
嬴成𫊸失笑,一躍而至蕭何馬上,抓起蕭何與自己並肩而立,扶住蕭何後腰要其不墜馬下。
“本君府上缺管家?”
蕭何起初還小心翼翼生怕摔倒,很快便發現支撐他的不是腳下馬背,而是後腰上嬴成𫊸的手。有這隻手扶着,不論他怎麼動都穩如泰山。
他拱着手苦笑。
“君上,鎮壓四方這事,何真做不來。”
嬴成𫊸笑道:
“鎮壓四方是武將的事,確實不能壓在先生身上。我對先生要求也不多,只有四點。鎮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
蕭何笑得更苦了。
“君上別說笑了,何不是周公,管仲,擔不得此大事。何還是去學學兵法,鎮壓四方來的容易。”
嬴成𫊸斂笑,一臉認真。
“我不是在說笑,我是說真的。”
蕭何一窒。
“……這。”
“今日我爲先生撐腰,讓先生立於馬上。來日請將軍爲秦國撐腰,讓秦國立在天地間。”
蕭何苦笑,再苦笑。
他何德何能,一個縣城文官三把手,能主導從古至今最大的帝國興衰。
爲秦國撐腰,長安君怎麼比劉三還要敢想敢說。
嬴成𫊸扶着蕭何,環視一圈新門客。
“我給金如此容易,你們可能會認爲我嬴成𫊸是個不知金貴的紈絝子弟。”
除了蕭何,劉邦。
剩下五人臉上都有些異樣,連忙擺手,說着沒有沒有。
嬴成𫊸說中了他們心思。
招攬他們這些混混,小吏,見面就給十金,喝彩又給十金,除了紈絝子弟,哪裡有人會這麼做?
“不必着急否認,去年咸陽百姓還盡皆說我是豎子。其實你們猜的不錯,我就是仗着出身好的紈絝,豎子。”
五人有些愣神,這次連蕭何,劉邦都沒有例外。
哪有人這麼說自己的?真正是豎子的劉邦天天說自己是王弟,你一個真王弟說自己是豎子?
“我怎麼胡鬧,都是君,都有一個做皇帝的大哥兜底,我想吃什麼吃什麼,想喝什麼喝什麼,想玩什麼女人就玩什麼女人!
“你們呢?你們有什麼?
“劉邦,你出身最好,但以你當前情形,不遇本君,你繼續在沛縣蟄伏,也繼承不了劉家產業罷。
“還是說你真以爲靠着魏無忌殘留的那些雞鳴狗盜之徒,就能復魏,繼承信陵君的爵位?
“就算你復了魏,當上信陵君又如何?無非是我大秦鐵騎再踏一遍大梁罷了。
“魏無忌領着三千門客都救不了魏國。
“你,加上張耳,收攏那些貪生怕死之徒,大概夠我大秦虎狼吃一頓?”
劉邦痞態變疲態,在這料峭春寒之時,竟是滿背襟溼。不知道謀劃反秦的過去被當衆說出來的自己,是什麼下場。
嬴成𫊸轉頭,看着不知何時雙眼變紅,殺氣盈野的樊噲。
“想殺我?爲你大哥?那來啊!
“除了這屠夫,誰敢亂說話亂動,我就夷誰三族。”
想要出言勸阻的劉邦息了聲,知道這話主要是給自己說的,心中瘋狂祈禱樊噲這個憨貨不要衝動。
嬴成𫊸冷冷一笑,衝眼前壯漢勾勾手指。
“屠雞宰狗之輩,敢殺人嘛?”
吼~
剛還爲主君喝彩的壯漢重重一腳踏下!駿馬悲鳴一聲,脊樑驟斷,轟然倒地!
腥氣來襲,那高大身影有如魔神降世,舉着鐵拳砸下!
嬴成𫊸腳步輕點,提着蕭何翩然後退,落在統領身後,如一片樹葉飄過來。
“困而不殺。”
紅眼樊噲打定落點還在馬背,再來一腳,踏斷蕭何馬匹脊樑,借力衝進秦軍追擊。
算盤打的很好,但他沒有機會了。
鋪天蓋地的長戈戈柄將他夾在空中,從他耳旁、腋下、襠下全身各處伸出,將他架在空中。
秦軍統領滿眼蔑視,手持雪亮秦劍,慢悠悠地橫在樊噲脖頸之間。
他不知道長安君要這些酒囊飯袋有什麼用,還給十金,他們也配?
秦兵和這些江湖高手單打獨鬥,除了那些學習了高超武功的少量秦兵,其餘都是十死無生。
十人一隊,秦兵能堅持久一點,但最後依舊是全軍覆沒的下場,能拉三個江湖高手墊背已算不錯。
五十人,勝負難料,這些江湖高手之間也不是沒有配合。
可這個數目一旦上了百,除了那些以一人之力能鑿陣的頂尖高手,那些所謂的江湖高手都得死!能殺一個秦兵都得有獨門秘技!
這些自恃武力的所謂江湖高手,每月咸陽宮不得死上一批?在大秦鐵騎面前就是個屁!除了那臭味能噁心一下秦軍,一衝就散!
嬴成𫊸擺手,要秦軍釋放樊噲。
戈杆齊撤,樊噲跌落在地,砸起一片菸灰。他仰躺在地,四肢大張,面如死灰,眼中再無紅豔。
以他伸手,足可安穩落地。
只是常年以蠻力,武功殺狗的屠夫今日成了待宰的狗,毫無還手之力,對自身往常所恃便再提不起興趣。
嬴成𫊸低頭。
“要不要再試一遍?”
樊噲無動於衷。
“你既然喜歡裝死,不如真死,本君要你三族來陪你可好?”
樊噲眼中紅血絲再度旺盛,攥緊鐵拳捏的咯吱咯吱作響,緊盯着嬴成𫊸兩息。
忽然鬆拳,一骨碌跪在地上。
“罪在樊噲,長安君要殺便殺樊噲一人。”
“起來,我說過我不喜歡有人對我下跪!”
樊噲默然起身,滿身黃土,如從地下挖出來一般。
嬴成𫊸直身,站在秦軍統領身後。
“看看我大秦虎狼之師,看看我大秦虎狼之師看你們的眼神。”
劉邦、盧綰皆長舒一口氣,收回低視擔憂,望向秦軍。
曹參、夏侯嬰、周勃、蕭何、樊噲,盡數望去。
輕蔑、看不起、冷漠、不解、走了狗屎運、鳥人……
這些在沛縣內任憑他們擺佈而不還口,不還手的秦軍,出了沛縣才還原本來面目。
七人盡皆攥緊了拳頭,連不擅武力的蕭何也是如此,他們心中憋屈、煩悶、壓了一口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氣!
這些自關中而來的秦軍,一如長輩所說那麼可怕,那麼高傲,根本就沒將他們這些楚人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