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風真真有點大。太后走了以後,林青薇仍還是坐在石階上,蕭晏便站在門口一直看着她嬌小的背影。那裙子被風吹拂着,好似春日裡嫩綠的柳,又好似夏湖中綿延的荷葉。
等到寢宮裡一切都平歇了,太醫們安頓好蕭瑾以後,紛紛退了出來。蕭瑾的呼吸也趨於平穩,正安然熟睡。蕭晏撥了幾個宮人寸步不離地守在寢宮裡,寢宮外的夜幕已經降臨,裡面的宮燈亮得悠然而柔和。
蕭晏拿了林青薇的藥箱出來,準備送林青薇回去的時候,驀然發現她人已經倒在石階上,睡着了過去。
此刻該安頓的都已經安頓好了,沒再有宮人雜亂地進進出出。院子裡一個人影都沒有,所以她睡着了也沒有人知道。
但也不代表這裡沒有一個宮人出入。宮裡的管事知道攝政王和林昭儀爲了皇上的腿,已經一天都沒吃飯了。這不,好不容易等一切都安頓下來了,管事的便連忙讓宮人把早已準備好的膳食送來寢宮這裡。
蕭晏看見淡墨的夜色下,正有宮人端着膳食往這邊來。他低眼看了看林青薇,一手挎着藥箱,兩步跨前,手臂撈起人帶入懷裡,在那些宮人走到燈火處看清楚之前,便是人影一閃,閃身進入了寢宮後面的苗圃。
苗圃裡十分的安靜。花草樹木都像是睡着了一般,別有一股子幽靜。空氣裡草木的芬芳浮動,白天**的空氣凝結了下來,在入夜的時候率先無聲地鋪下一層夜露,將腳邊草葉都覆蓋得半溼半潤的。
這裡的空氣格外的清涼。林青薇安靜恬然地倚着蕭晏的胸膛睡着了,腦後青絲從蕭晏的臂彎外傾瀉而下,飄飄渺渺的。
蕭晏轉撿了沒有雜草亂枝的路走,避免那些雜草亂枝勾了林青薇的裙子亦或是長髮去,也免得去驚擾了她。
不知從何時起,懷中人的嬌小柔弱,也給人一種她需要呵護的感覺。再一顆冰冷堅硬的心,也會在低頭看到她安靜睡顏的剎那,變得如月光般柔和,如流水般悠長。
蕭晏一張臉依舊很清冷,玉扣中的墨發有幾絲不安分地散落在他的肩頭,那雙鳳眼裡卻是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柔情。
他收了收手臂,將林青薇抱得緊了兩分,讓兩人更加貼近了兩分。
林青薇這段時間做了很多,與自己相干的不相干的,她都沒有停歇下來過。今日蕭瑾痛苦至極,不代表她就好受了。蕭晏看見她滿頭大汗的樣子,也看見她專注凝眸的神情,就是因爲太用心太專心,纔會在門前石階上累得就睡着。
等到宮人們把膳食都傳來了寢宮才發現攝政王和林昭儀已經不在了。皇上又睡着,自然不能吃這些,無奈之下只得又撤了回去。
這頭,蕭晏抱着林青薇穿過了苗圃,抄了近路回玉凌殿。原來蕭瑾的寢宮和蕭晏的寢宮之間,還有這樣一條近路。抄近路還不用走正門,蕭晏直接抱着人從窗戶翻了進去。
這個時候,宮女正在玉凌殿外,每日例行掌燈。將廊檐下的一盞盞宮燈給點亮,好讓攝政王無論何時回來,都能看得清路。
殊不知,蕭晏已經回來了。他對自己的房間佈置很是熟悉,視力又超羣,將林青薇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榻上。待外面一邊掌燈一邊交談的兩名宮女離開了以後,才轉身去點燈。
怎想,勘勘轉身的時候,忽然一隻小手伸出來,抓住了蕭晏的大手。
林青薇半睡半醒,低聲沙啞道:“蕭晏,別走。”
那低喃像是附了魔力一般,竟叫蕭晏的腳步端地一頓,他高大的身軀立在夜裡,竟無法再往前挪一步。
蕭晏站了良久,像樽石雕一樣。林青薇的手在發涼,可就是不肯放手。
“我去點燈。”
“不要。”
林青薇扯了扯他,他還是坐了下來。她便蹭到他的腿上,枕着他的腿,手輕輕環着他的腰,又蹭了蹭道:“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蕭晏。”
“嗯?”
“我好累。”
蕭晏擡了擡手,在半空中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落在林青薇的後背上。一下一下地撫摸着她的頭髮,和背心。彷彿這樣就能給她最大的安慰。
“蕭晏……”
“蕭晏……”
蕭晏捋了捋散在林青薇臉上的髮絲,指骨無意間碰到了林青薇的臉,又是一頓,繼而擡手覆在了她的額頭上,蹙眉道:“你發燒了。”
林青薇蹭了蹭他的掌心,帶着濃濃的鼻音道:“是嗎,難怪我覺得有點格外的冷。唔,大概晚上吹了涼風吧。”
這下蕭晏不顧林青薇如何黏他了,把她從懷裡扯出來放到牀上,自行轉身去點燈。
回頭就見林青薇滿牀亂打滾,而後像八爪魚一樣無力地趴在牀上,頭埋進他睡過的枕頭裡,深深淺淺地呼吸着屬於他的氣息,失望道:“就讓我抱一小會兒都不幹,人家還是在生病的情況下,安慰安慰都不行麼,小氣。”
蕭晏眉角抽搐,轉頭去藥箱裡翻找,道:“你藥箱裡可以能退燒的藥?”
林青薇長吁短嘆道:“第一格的藥丸就是……”
蕭晏也不知道分量,手指拈了三顆出來,再倒了一杯水走到牀邊來。他坐在林青薇身邊,把她細心地扶起,道:“吃下睡一覺。”
林青薇道:“只一顆就好了,又不是高燒。”
喝下藥以後,林青薇委實累極,就躺在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她自己尚且沒有知覺,不知道自己是躺在蕭晏的房間裡睡在蕭晏的牀上。
因而她睡得很是心安理得。
漫漫長夜,咱們的攝政王大人無處安睡,便只得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她。她的裙子如青蘭一樣綻放在自己牀上,她的髮絲如潑墨一般鋪在自己的枕上。
蕭晏不由看着她的臉,稀疏的額發散在了額邊,小臉幾乎只有他巴掌大點兒。這樣的人兒,如瑰玉一樣存在着,玲瓏剔透,彷彿摔一下就會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