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接近皇城,到了緊要關頭,越是不能夠放鬆警惕。蕭晏知道他不能急躁,他要沉下心來做好準備,入夜方可闖入皇宮。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林青薇帶出來,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大約是天意,殊不知他所錯過的,也就是這半天的時間。
以至於後來,他每每想起,都想問自己,如果當初再快一點,哪怕是早一天,可能結局就不會是那樣。
可既然是註定了的事實,再怎麼努力,又真的能夠挽回嗎?
身上的傷痕,後知後覺地傳來密密麻麻的痛,讓林青薇的意志有過一段短暫的薄弱。耳邊是噼剝的火苗吞噬木炭的聲音,籠罩着她的都是淺淡溫柔的溫暖。
她恍惚間以爲自己置身在一間暖室裡,外面早已雨過天晴。
她也以爲她好像終於走出了皇宮這個牢籠,得以和蕭晏重聚,告訴他肚子裡的孩子正在茁壯成長。
一想到孩子,林青薇陡然從這短暫的溫暖裡驚醒,倏地睜開雙眼,背脊骨傳來陣陣寒意。
入目之處都是一片昏暗,身邊確實安放着一隻火爐,卻是在鐵框以外,火爐裡的光薰着她的身子,那火星像是鑽進了她傷口的皮肉一樣,泛起火辣辣的痛。
林青薇擡眼看去,才發現她被關在一間牢籠裡。那是一間鐵籠,四四方方,就孤零零地坐落在空當的殿上。四周都遮着一層厚重的黑幕,把外邊的天光遮擋得乾乾淨淨,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
林青薇動了動手,耳邊響起厚重的鏈子。她的雙手雙腳,皆被束縛住,用鐵鏈栓起來。她覺得脖子很重,不由伸手去摸了摸,發現纖細的脖頸也被圈進冰冷的鐵箍中。
她就像個囚犯,亦或者像等着被人觀賞的動物。爲了防止她的攻擊性,把她手腳都套起來。
這時邊上響起一道歡快的聲音:“皇上,她醒了。”
林青薇猛地循聲看去,一陣手腳鐐銬的聲音嘩啦啦在耳邊劃開,她看見那黑幕邊上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正坐着一個人,身邊站着一身白衣但笑得卻惡毒的水採卿。
黑幕擋住了椅中男子的臉,可不用猜也知道那是誰。林青薇掙了掙鎖鏈,也是徒勞,隨即蕭瑾起身撣了撣龍袍衣襬,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他說:“青薇,你當真是厲害,竟殺了朕那麼多侍衛。”
水採卿在旁掩嘴輕笑道:“再怎麼厲害,如今還不是被鎖在這牢籠之中,套了鎖鏈,嘖嘖嘖模樣看起來就像一隻瘋狗,要是不套緊些,當心還要咬人呢。”
如果可以一直安然無恙地等着蕭晏回來,告訴他她懷了他的孩子,就算再怎麼陷入困境,他們兩人也會攜手共同面對,現在想來,那樣反倒成了一種奢望。
或許真要那樣的話,林青薇沒有這麼痛恨蕭瑾,最終大不了成王敗寇自有定論。
但是林青薇卻第一次這麼痛恨和厭惡一個人,對象就是眼前這個蕭瑾。
林青薇道:“幸好你沒有出現,不然我拼了命也會努力殺了你的。”
蕭瑾挑了挑溫潤的眉,面目還是一如從前,他在牢籠外林青薇的身邊席地坐了下來,悠悠道:“你殺不了朕。你現在就是一條被卸了牙的毒蛇,就算一身劇毒可沒有了牙,又能怎麼樣呢。”
林青薇道:“即使我沒有毒牙,可你不還是忌憚我麼,否則爲何我殺人的時候不見你出現,到現在纔出現。”
“朕是於心不忍。”蕭瑾捋了捋衣襬道,“你說爲什麼我們要走到現在這個地步,明明朕給過你許多選擇,你偏要走這條路。”
“什麼選擇?”林青薇嗤笑一聲,“就是不停地利用我,來成全你自己嗎?”
“爲什麼你就不信,朕也真心待過你?”蕭瑾抿脣,沉沉地看着她。
林青薇道:“很早以前可能會信,但是後來發現我的命重不過你的私心和帝業,發現你的所有成全都帶着算計,我爲什麼還要信你?你是覺得我很傻嗎,還是覺得你的真心很了不起?”
蕭瑾帶了一絲慍怒,道:“起碼放你出宮,讓你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這一點朕真的有想過成全你!假如你再沒和燕王有所往來,假如你沒有揹着朕又救下蕭弈的性命,朕也不會這麼對你。是你先和朕的皇叔糾纏不清,也是你先欺瞞朕,難道不是你先做錯了嗎?”頓了頓又問道,“你要是早知道和燕王在一起會惹來今日的禍端,要是早知道救了蕭弈會引火**,你還會不會這樣做?”
林青薇平靜道:“我愛誰就愛誰,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若是早知有今日,只怕當初不會和他錯過那麼多時間,更不會讓其他人在中間有任何寰轉的餘地,我會抓緊每一刻好好和他在一起。”
蕭瑾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水採卿在旁惡聲道:“你這不要臉的賤人,明明你纔是那個其他人!”
林青薇雲淡風輕道:“貴妃這般急眼,莫不是對燕王還存有念想不成,這讓皇上心裡怎麼想。”
若不是林青薇被關在鐵籠裡,只怕水採卿要忍不住上前動手撕打了。她咬牙切齒道:“賤人,休得挑撥本宮和皇上的關心,大難臨頭了還敢這麼出言不遜!”
蕭瑾顏色不耐地道了聲“住嘴”,水採卿則很識相地閉上了嘴巴,留下一臉的不甘。現在林青薇成了籠中囚,她搞不明白爲什麼蕭瑾還要跟她這麼多廢話,畢竟她是親眼看見蕭瑾像個瘋子一樣大發雷霆的,也恨得想扒掉林青薇的皮。
大概蕭瑾是覺得,反正林青薇落在他的手掌心裡逃也逃不掉,一切要循序漸進才更加有趣。
蕭瑾對林青薇道:“還是不知悔改麼。”
林青薇道:“我所有所悔改,你會放過我嗎?”
“你說呢?”
當然不會。這一點她尤其信得過蕭瑾。
蕭瑾不罷休地繼續問:“早知今日,救了蕭弈,你會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