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已經草草佈置了一番,到處掛起了紅綢,敞開的窗臺上還用一把剪子鎮壓着一疊剛修剪出來的紅色的“囍”字,風一吹,就像書頁一樣一張張地翻飛。
整個眼前都是一副煥然一新的光景。
水採卿一身白衣,倒顯得格格不入。
蕭晏神色清冷,看了看她道:“既然身子好了,今日便離開吧。”
“爲什麼?”水採卿非但不離開,還一步步地走進來,質問,“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那眼眶通紅,溢滿了眼淚,直逼着蕭,“你爲什麼要讓別人來提親,你爲什麼要讓別人來娶我?你明知道我愛的人是你,我想嫁的人也是你,不是別人!你一定要這樣輕賤我、羞辱我嗎?”
蕭晏道:“沒有人輕賤你、羞辱你,如果非要說個人出來,只能是你自己。你愛誰想嫁誰,那是你的事情。”
見蕭晏清清冷冷的樣子,大約這就是水採卿一直以來仰慕着的模樣,因爲他看起來站得很高、離得很遠,高高地在天上像星辰一樣,觸摸不到也擁有不得,纔會讓人如此成癡成魔地念想着。
水採卿一下子沒有了脾氣,拽着蕭晏的袖袍,苦苦哀求道:“就算我把自己輕到了塵埃裡,可我也只想嫁給你啊!晏,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以前只對我一個人好的,你能不能不要娶別人……我求求你,我有什麼不好我都願意改的,只要你別丟下我……”
如此卑微的樣子,就差要給蕭晏跪下了。
可惜,蕭晏還是不爲所動。他修長的手指上拈着一枚藥根,指端夾雜着幾許泥巴的印記,面無表情道:“同樣,我愛誰想娶誰,那也是我的事情。”
林青薇不摻和他們之間的事,只是在邊上安靜地做着自己的事。
水採卿仰頭問:“難道你忘了你以前怎麼答應我爹的嗎?”
蕭晏頓了頓,面色越發清冷,波瀾不驚地看着水採卿,道:“就是我沒忘,眼下你才能完好無損地站在我面前說話。”
水採卿悲憤上涌,用盡力氣地朝蕭晏大吼:“那你爲什麼一次又一次地違揹你的承諾!”
蕭晏道:“我並無違背,我答應過會照顧你一生,卻沒有答應要娶你爲妻。”他冷眼看着水採卿,一字一頓道,“如果你再用我對恩師的承諾做要挾,恐怕我連繼續照顧你都不會了。”
水採卿執着地問:“既然是照顧我一生,爲什麼不能娶了我?你只有娶了我纔是照顧我!我爹知道我一心喜歡你,難道他會平白無故地讓你照顧我嗎,他的意思也一定是要你娶我的!你爲什麼就不能讓我爹死後也瞑目呢!”
蕭晏眼裡有怒意,整個人涼薄如霜。一直以來他都尊敬他恩師,卻因爲是水採卿的爹,而一次次被水採卿搬出來做籌碼。就好像那種一直被自己敬畏的情感遭受到莫名的褻瀆一樣。儘管褻瀆的人是他恩師唯一在這世上的親人。
蕭晏放下了手裡的動作,極其幽冷地看着水採卿。水採卿被嚇得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蕭晏道:“大概唯一能讓他死不瞑目的,便是你現在一次又一次地辱沒他門楣。恩師縱使知道你一心繫於我又如何,但他卻不曾說出任何脅迫我的話來,我可以娶你是爲照顧你,我也可以將你當做親人是爲照顧你。可你不及你父親萬分之一。”那清冷的言語,一個字一個字地直擊水採卿的心臟,她始才覺得被人輕賤得萬分難堪,而眼下說出這些不堪言語的就是她最愛的男人。蕭晏淡無波瀾道,“你回京那段時間,栽贓嫁禍、挑撥離間,不惜以自己身體健康做代價,並非我不知道,我只是念在你是恩師之女不與你計較。你以爲我沒離開你,只是看中你這傾城之貌,爲了恢復容貌不惜做出苟且偷盜之事,恩師忠義正直的氣節,在你身上被敗得乾乾淨淨。實際上,你的容貌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再美,我也不喜。爲達目的不擇手段,你也不過如此。幸好當初那一劍沒能奪走她的性命,否則我會忍不住讓你提早與恩師團聚。”
他說得一點情面也不留,徹底讓水採卿猶如置身冰窖,從骨子裡感到陣陣寒意。人到了絕望以後,通常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她緩了許久,理智一點點喪失,突然擡起猩紅的眼眶來,側頭看着一邊的林青薇。她擡起青蔥手指就指着林青薇,咬牙切齒道:“事到如今,你與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要不是因爲她,我會那麼做嗎?要不是因爲你移情別戀,我會感到恐懼嗎?一切都是因爲有了她的存在,所以你才慢慢對我不屑一顧!如果不是因爲她,你早就娶了我!你忘了,你曾答應過我要娶我的!”水採卿有些瘋狂地笑了起來,“現在你卻要娶她,有本事你兌現自己的承諾,把我也一起娶了呀,我不介意做你的妾,只要我成了你的人,只要讓她沒法完完全全地擁有你,我就滿足了!”
那個承諾是違心的。蕭晏也試圖徹底斷了和林青薇的關係,試着去接納水採卿。可是在那個夜晚他親眼看着水採卿想殺了林青薇的時候,就當做戲言散了。
還不等蕭晏回答,水採卿就瘋了一般,突然朝林青薇撲過去,道:“爲什麼是你!明明是我先來的,是我先認識他的,你爲什麼要搶走他!你爲什麼不去死!”
林青薇擡頭的時候,看見了水採卿眼底裡徹骨的恨意。
只是根本用不着躲,蕭晏便先一步擋在了林青薇面前,一掌將水採卿震了出去。
水採卿柔弱的跌倒在地上,青絲散發,十分凌亂。還在喃喃地問:“爲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林青薇平靜地看着她,她沒有悲憫她也沒有同情她。當初的賬沒跟她算,已經算是給蕭晏面子了。不然照林青薇的性格,會對一個曾想殺了自己的人這麼寬容不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