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她眯着眼睛,聞到了風送來的硝煙的氣味,讓她真實地感覺到她尚在人世,她還留戀這人世的煙火。林青薇細瘦得輕輕一折就要斷掉一般的手指動了動,試圖去觸摸去感受,眯着的眼縫裡,光華暗轉閃爍,最終匯聚成一道清流,從眼角里淌了出來,淌了滿臉。
她極力地伸着手指,想要觸碰那煙花,整個身子因爲她的掙扎而晃動着,繩子更加深鉗進手腕裡,泛起鑽心的疼痛,她也顧不上。
她猶記得,從前的時候,她想讓蕭晏帶她去最高的地方看煙花。那時蕭晏在宮裡,他不肯答應,抱着她在煙花下穿梭,讓她抓緊時間看。
她知道是蕭晏的。一定是他來了。
如今,他是想要彌補當初在宮裡沒能給她的缺憾麼。
實際上,在白果鎮的時候,迎接新年,煙花團簇,鞭炮聲聲,那天夜裡他們結下白首誓言起,此生就再也沒有任何缺憾了。
忽然間,好像這場煙花帶給了林青薇無上的勇氣。她重新迴歸現實,重新有了堅強的求生的意志。如果蕭晏冒死也要來救她,即使知道這是一個埋伏,即使知道自己有可能萬箭穿心而死,也一定要來的話,她還有什麼理由退縮、不努力?
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她還有大仇未報,她還沒有和蕭晏一起白頭到老,死也不會死得稱心如意!
這樣想着,林青薇睜開雙眼來,眼神清亮如洗。她掙扎着雙手,忍痛撐起自己的身子,好不容易從頭髮間抽出了惜妃給她別上的髮簪。青絲垂落,飄飄渺渺如雲煙。那髮簪一端很是尖銳,她用髮簪磨着捆綁她的繩子。
她相信她和蕭晏之間的默契,她必須不能再坐以待斃,讓蕭晏飛身上來撈她。這樣蕭晏無疑會成爲衆矢之的。只有她自己磨斷了繩子掉下去,蕭晏能夠及時接住她,她便不會摔得粉身碎骨。
只是這麼粗厚的繩子,不知她要多久能磨斷,也不知蕭晏會在多久之後出現。
夜空中的煙花還在繼續,好像這夜有多長,煙花就會持續多長。
蕭瑾以爲會出現的蕭晏,始終遲遲沒有出現。他也沒想到,在皇城邊外,會放起這般豔烈的花火。他怔愣了一會兒以後,無心欣賞,一掌憤然拍在了欄杆上,咬牙低聲道:“他到底想怎麼做?”
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分散到了上空。幾道黑影交織,出現在蕭瑾的閣樓樓下。這時蕭瑾突然回過神,大約明白了蕭晏是在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忙命令身邊暗衛加強警戒。
然命令將將一傳下去,閣樓下黑衣人與暗衛突然交起了手,刀光劍影,手法乾脆利落、手段殘忍狠辣,殺人速度極快。
“有刺客,保護好皇上——”
一聲驚叫,附近埋伏的侍衛忙撤了一部分過來。但潛進來的黑衣殺手人數寥寥幾個,只匆匆與暗衛交過手之後便全面而撤,死傷並不嚴重。走在最後面的那個黑衣殺手,勘勘回首間,黑巾蒙面,眼神幽沉而銳利,揚臂便撒下一樣東西。暗衛們連連後撤,定睛一看竟是一道火摺子。
火摺子頓時點燃了導火索,導火索根根相牽,點燃了一根總的後,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至各處分支,根本來不及阻止。
隨之聽得有人一聲大喝:“保護皇上——”那尾音兒瞬時淹沒在了一片轟隆隆的巨響中。
閣樓被包圍的炸藥炸燬,一段段往下坍塌。而蕭瑾此時還站在那閣樓上。
情形危急中,趕來的侍衛又被炸得肢體橫飛,暗衛忙不迭地冒着生命危險飛上那閣樓救蕭瑾。
蕭瑾萬沒有想到,首先受到攻擊的竟會是他這個地方。蕭晏怎麼會知道?
想必他自認爲了解蕭晏,蕭晏也同樣地瞭解他。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不會放過這場好戲,要親眼看着蕭晏去救林青薇而赴死的過程才甘心。所以他一定會找一個視線足夠所及的地方,就是這處閣樓。
這下好,皇上被行刺,宮裡的侍衛們頓時就有些亂了,又抽出一部分急忙朝這裡調來。
可這前腳一走,後腳君望樓的周邊也跟着起火爆炸了。
先前一包炸藥投擲進來,所有弓箭手朝目標射箭,早已潛伏好的殺手們瞅準了弓箭射出來的方向,自身也帶有弓箭,箭上掛着一包點燃了導火索的炸藥,用內力夾雜着飛射出去,將暗處的弓箭手炸得所剩無幾。
林青薇心驚,一支箭正經過她身邊不遠處從君望樓的後方射入樹林中,她看得清楚,那箭上掛着的炸藥包不過拳頭般大小,竟能有那麼大的威力。這一幕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蕭弈逼宮謀反的那個夜晚,黎澈到處往御花園裡埋炸藥,便是炸得這般一片廢墟。
埋伏好的侍衛們東倒西歪,紛紛從暗處涌了出來。這大火燒得他們根本無法靠近君望樓,只得往外圍撤退。
這時侍衛統領顏色一厲,擡手指向樓牆上的林青薇,道:“備箭!朝她射箭!”
既然刺客都是爲了她而來,那麼只要朝她射箭,不愁刺客不現身!
果真零零星星的箭矢朝林青薇射來,穿過熊熊火光,想要射中目標還是有一定難度的。林青薇集中注意力,一邊手上用力地磨着繩子一邊看着箭矢飛來左躲右閃。
眼看着她快要磨斷了,只剩下一小股。那些殘餘存活的弓箭手們又聚集在了一處,相比之前的流矢亂箭,射得更加的精準利落。他們拉開了弓,正瞄準了林青薇。
就在這時,潛伏着的黑衣殺手傾巢而出。在大內侍衛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要對付起那些侍衛,對於殺手來說輕而易舉。只不過他們人少,侍衛前赴後繼人多,不宜持久廝殺,否則再好的耐力也會被慢慢耗盡。但一開始蕭瑾就打算用的是這一消耗戰,他不在乎侍衛死多少人丟多少性命,只要最後能把蕭晏磨死就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