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所說的話萬季安一個字也不會相信,畢竟他們可是殺手,殺手倘若見時機不對,絕不會貿然的出現,讓自己立於危險之地,一擊不中立刻就走,再伺機行動,這是身爲一名殺手刺客的本能。
眼前的這九個人在之前五人被殺之後同時現身,並且以這樣一種包圍的姿態環繞在他身旁,萬季安心中瞭然,知道對方此時已經有了對策。
“如果我猜的沒錯,之前的那個狂劍客應該也跟你們是一夥的吧?”
聽到萬季安提到之前被他擊殺掉的那名狂劍客,殺手頭領等人卻一言不發,等着萬季安接下來的話,隨即萬季安繼續說道。
“能招攬到這樣的高手,卻選擇讓他與我單打獨鬥,而如今觀你們的實力,並不能和他相提並論,卻又選擇在於己不利的情況下貿然選擇對我動手,你們的來意我倒是瞭然了幾分。”
萬季安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高深莫測的味道,能在這個世界上還存活至今的基本上就沒幾個傻帽了,自己眼前的這九個人更不可能會是輕敵之人,那麼他們用了這樣愚蠢的戰法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找尋自己和羅天的下落,並不僅僅只擁有殺人這一個動機。
“那麼萬兄可否猜一猜,我們的意圖是什麼呢?”
殺手頭領對萬季安的這番說辭不置可否,但好似也並沒有動手的意思,反倒是如尋常之人湊在一起聊天一般的說了起來,這樣的身份立場頓時就顯得好生怪異。
“我大致能夠猜到派你們來的人是誰,不過,就算是他,也未必有隻手遮天的能力,更何況在這苦海城,更是有他投鼠忌器的理由,選擇讓你們出手,如果能夠一擊即中那確實是一勞永逸的法子,但倘若不能,你們會轉爲跟我合作。”
萬季安的這番話仍然沒能讓那殺手頭領臉上浮現出任何一絲的波瀾,他那雲淡風輕的臉上就像是沒聽到萬季安所說的“合作”之意一般,看着他這個樣子,萬季安倒是知道自己猜對了。
之所以來到這苦海城,萬季安並不是單純的想要去看一眼純陽尊者那麼簡單,倘若只是看望故人是否還活着,他可以選擇一個更好的時機,至少不像眼下這般微妙的情勢,而沿途他所遇到的攔截雖然全面,但除了那名單獨出手的狂劍客外,其他的人卻仍舊有放縱他之意,在封鎖了其他的路線之後,一路尾隨至此,就好似對方對他的行蹤瞭如指掌,知道他接下來會去哪一樣。
由此可以推斷,對方的殺意並不強烈,但他們身爲殺手,背後必然有人授意,至於這個人是誰,聯想到之前見到的顧往昔,萬季安已經可以斷定對方的身份,只是缺少十足的證據罷了。
“萬兄果然聰明,真是一語中的,既然萬兄知曉我等合作之意,那可否告知萬兄你的答覆呢?”
對方的這句反問乍聽上去仍舊不像是在表明自身立場,反倒像是順水推舟一般,既然你萬季安說我們有合作之意,那我們就給你一個合作的可能和空間。
萬季安此時心中一凜,忽然間好似意識到了什麼危險似的,他眉頭輕皺,百忙之中仔細思考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自萬季安足下所踏之地突然間一道黑影逐漸擴散開來,黑影越來越大,以半徑的形式朝着周圍擴散,很快就化爲了一片陰影之地,而萬季安立身於一片陰影當中,眼前一片烏雲蔽日,察覺到變故發生的同時,萬季安急忙運動規則,想要一阻這黑影擴散的動作,但是他所凝聚的規則力卻失敗了,此時的他心中才猛地意識到。
他的動之規則無法影響到天道。
是的,日升日落、時辰轉移、黑夜白晝的變化,乃至四季交替這種自然現象,並不符合運動的原理,或者說,運動這個概念本身就不是天道,而是天理,是用來解釋人的行爲,而並非自然規律的運轉。
從人的角度來看,日升日落、時辰轉移、四季交替的確有天體運動的本質在其中,但是人對於這些自然現象卻並沒有驅使能力,換句話說,所能夠作用於人的規則並不能直接作用於自然界,只能影響到自然界的變化規律。
就好像是人可以砍伐山林,可以夷平植被,也可以煽風點火,但人卻並沒有辦法不動用任何手段直接讓山林自燃,但砍伐山林卻能夠讓自然環境被破壞,因水土流失而導致的乾燥的自然氣候會引來天火點燃山林,這是老天爺對大自然被破壞的一種懲罰,這也是一種天道。
萬季安所修煉的動之規則雖然是本源規則,但卻並不是真正的天道,應該說,動、水、火乃至天下間一切本源概念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本源,如果是真正意義上的本源,那就是天道本身了,畢竟也唯有天道才能創造出陰陽五行,才能創造出天下間所有能夠以肢體來付諸行動的萬物。
此時的萬季安眼神異常的凜冽,他知道自己中了對方的暗算,而這份暗算的到來是因爲他之前某個結論的錯誤,而這個錯誤便是他之前所想到的那個對方可能投鼠忌器或者出於針對的目標——顧往昔。
萬季安來苦海城之前並不知道會在純陽尊者所在的空間幻境中見到顧往昔,但在見到她之時,萬季安原本那還不敢肯定的懷疑一下子就好似有了結果。
其實一直以來管良並不是沒有對羅天說實話,他也曾經很隱晦的旁敲側擊了一些“真相”,試圖用這種隱晦的方式告訴羅天一些東西,但至於羅天是否聽進去了,那萬季安就不知道了。
包括很早以前,萬季安就對如今這位命天教最高指導者師童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同樣純陽尊者姬玄另有其人的秘密也是從他的口中說出,只不過那時他說的時候用了並不確定真僞的口吻,試圖來洗刷自己在事件當中的嫌疑。
但是有一點萬季安知道羅天是聽進去了,那就是他對於顧往昔的懷疑。
此時想來,六年前造化之門事件的最後,管良帶着重傷垂危的羅天前往歲月城面見顧往昔,所爲的究竟是什麼呢?
而在那之後,甦醒過來的羅天也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抱持中立的歲月城和顧往昔要想接受羅天這個是非之人,就必須要打破中立的立場回到非中立,也唯有非中立才能重新變成中立,既然顧往昔願意爲了羅天的緣故而放棄了歲月城的絕對中立,那麼她在這場事件當中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管良又從中得到了怎樣的回報呢?
萬季安知道,這些事羅天一定都有想過,甚至於在羅天的腦海中,還能夠把所有的事情都給串聯起來,但他一直都沒說,不說的原因可能是不重要,但也有可能就好像是如今同樣重傷垂危的羅天仍舊執意要支開萬季安,不受他的保護一個道理。
想到這裡,萬季安的心中瞬間就瞭然了,同樣也平靜了下來。
晝夜交替這種自然現象的運轉確實也有運動的規則在其中,但天道運行的規律卻並不在萬季安所修煉的動之規則的涵蓋範圍之內,所以他破解不了,這是天理之於天道最大的不同,天道是絕對邏輯,就如同術藏中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而天理當中也有一套邏輯,但這套邏輯卻是以人的理念構築而成的,倘若是通順的邏輯自然也可稱之爲絕對邏輯,但倘若邏輯不通,卻仍舊有一套屬於人類的自我假設來讓邏輯能夠自圓其說的方法。
但能夠自圓其說的邏輯就絕對不會是絕對邏輯。
所以,結論就是,被黑影籠罩好似身處一片漆黑囚牢之中的萬季安破解不了他所身處的這個囚牢,對方的目的並不是爲了殺他,這一點之前萬季安說對了,狂劍客的出手是一次試探,倘若他萬季安不敵那狂劍客,那死了也就死了,同樣也說明萬季安沒有被幕後指使之人利用的價值,但如果狂劍客實力不夠戰勝不了萬季安,計劃自然就會進入到第二個環節,一如眼前這般。
只不過萬季安算錯了想要對他不利之人的身份。
身處漆黑一片的世界當中的萬季安無法脫離他所身處的這片黑暗,這種感覺好似又回到了當初的那個夢境當中,而心中的念頭也和當初所升起的想法產生了共鳴。
極端的黑暗和極端的光明是不是真的是殊途同歸?
刺眼的白晝和什麼也看不見的黑暗相比起來,確實沒有任何的區別,或者說任何一種極端的色調都會讓人的眼睛失去功效,這同樣也是千百年來釋道者通過觀測和實驗所得出的結論。
而如今,身處這片黑暗的囚牢中的萬季安並沒有任何的沮喪,相反他知道能夠引動這樣一種天地規則的對手,並不是自己的實力可以對抗的,而想到引動天地規則來戰鬥,對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就在這時,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徐不疾,可以感受得出來人的閒庭信步和氣態昂然,萬季安沒有說話,對於即將到來的這個人他已經有了入木三分的瞭解,但就算他了解的再多,在此時此刻也不過就是馬後炮而已,畢竟他已經落入到了對方專門爲他設置的圈套當中,而他不是管良,沒有一個隨時隨地都能夠爲他保命的守護者,那麼對方想要在這個地方不知不覺的殺了他,那他萬季安也只能自認倒黴。
“和我想象中一樣,你倒是鎮定的很,話說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還記得當年當着那個人的面我曾經說過,希望這輩子我兩都不會再見的話,你不會忘了吧?”
話音響起的時候,猶如充滿了蒼茫天地一般的浩瀚,之前那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有着距離和空間在拉近的感覺,但此時此刻的這個聲音卻好似完全覆蓋了整片天地,就彷彿他就是頭頂天腳踏地,天地之間一切萬物便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若你不來,那約定就不會被打破,如今我已是甕中之鱉,你想殺我,大可以吩咐手下人自行動手,你專程來跑這一趟,難不成就是專門爲了打破當年約定,好用一個更合理的藉口殺我麼,巴海!”
目不視物,但熟悉的聲音和內心的判斷卻並不會出錯,眼前看不到的對象就是巴海,對此巴海呵呵的笑了兩聲,然後說道。
“可惜,你現在什麼也看不到,只要看不到,那就不算是違背了約定,不是嗎?”
巴海的反問讓萬季安一怔,沒想到他竟然會用如此說辭,這倒是讓萬季安一時間沒了話可說,不過機敏如他,又豈能敗在這口頭之爭上,對此萬季安同樣也報以呵呵一笑,隨即繼續說道。
“中天界七大城主,在凡人眼中皆是距離天道最爲接近的七個人,但這話從你口中說出,倒是讓我困惑了。”
萬季安的話讓巴海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縷笑容,只是黑暗之中對方根本看不到罷了,而此時此刻,他突然伸出手,手中一道光芒逐漸擴散,當光明完全籠罩了他自身以及擴散到了萬季安身上的時候,好似有所感應的萬季安猛地想睜眼,但刺眼的強光又讓他重新閉上了眼睛,待得他慢慢的適應過來之後,再次睜眼卻是一片愕然,因爲他的眼前並沒有看到巴海的人,而是另一片極端的光明。
“果然,當時的你也在那個夢境之中。”
萬季安閉上眼睛,如果說黑暗的世界中他雖然目不視物,但眼睛尚且還可以保持着平常看東西的狀態,但眼前的光明卻是極度的刺眼,讓他想要睜開都做不到,這種感覺別說是人了,恐怕天下間任何對光有所感應的活物都不會感到自在。
不過,萬季安此時的感受並不重要,重要的卻是他口中所說的出話。
“看來你的反應還不差嘛,這麼快就聯想到了,不過,你不妨再猜猜看,當時我在那裡到底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