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驚濤大祭司的邀請函時,羅天正在和帝朗閒聊,在文官來的那一刻,帝朗的神色有些不對勁,顯然是對於此行的結果產生了分外的擔憂,畢竟這和原本羅天的計劃有所衝突。
“你此番前去,無論成與不成,至少要保住性命回來。”
帝朗很清楚,涉入這種爭權奪利當中的危險性有幾何,雖然羅天是個非常愛惜自己小命之人,但這樣的一番境況與其說是鋌而走險,倒不如說是自己給他帶來的,倘若羅天當真出了什麼事,那帝朗也負有連帶責任。
羅天看着他這個樣子,心中倒是有些寬慰,他行走於這世間,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成事,雖然他身旁的朋友很多,但都幫不上他什麼忙,而到頭來還要他來擦屁股,唯獨帝朗是一個例外,如今的羅天不但要依靠自己,同樣也要依靠帝朗的幫助,倘若少了帝朗,單憑羅天一人想要在神界行走,無異於刀尖上起舞。
所以說,羅天也算是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帝朗掌管,倘若帝朗處理的不妥當,那羅天一樣也會丟了小命。
所以這一次他也沒有再說什麼放寬心的話,只是微微點頭,這便隨着文官朝着神輝宮而去。
然而羅天和文官一路來到神輝宮門前的時候,卻又被告知今天驚濤大祭司並不在神輝宮,這一個變故不禁讓羅天的心中一動,隨即就明白了過來。
看來,自己的計劃奏效了。
當下羅天也不多說什麼,隨着文官再次來到另一處宅子,來到後院,便看到了正穿着素服而站在庭院中舞劍的驚濤大祭司,哦不對……應該說,那是玄濤。
羅天並沒有靠近,站在這個距離上他可以感受到一股很明顯的殺伐之氣,這同樣也是一種氣場,這時候貿然靠近只怕會因此而傷及己身,甚至是留下後遺症。
玄濤舞劍,那劍路和中天界劍修武學的走勢完全不同,甚至應該說那並不是在“舞”,而是在劃,但地面上卻並沒有橫七豎八的縱橫劍路,但當羅天隨着玄濤浮空劃出的路子去仔細觀看的時候,卻又感覺到了幾分玄妙。
神界的靈氣充裕,不……不應該說是充裕,而是靈氣就是神界的自然空氣,如此磅礴的靈氣讓玄濤每一次的“劃線”都有一種力若千鈞的感覺,但奇怪的是,玄濤手中的那把劍看起來並不沉重,除非他灌注規則力在劍上,否則的話很難產生多麼震撼的效果,但偏偏這種感覺對羅天而言最是強烈,以至於到了後來,出現在羅天眼中的早已不再是一把劍,而就是玄濤引動這天地間的靈氣凝結成了一把劍,並且舞動這把劍劃出了一條條天道。
是的,天道,如果沒有這種能夠讓羅天和天道共鳴的感覺,羅天是絕對無法看得出他到底是在做什麼,那怪異的姿勢當中又究竟蘊含了怎樣玄妙的道理。
這場舞劍一直持續了半天的時間,直到玄濤收勢的時候,這纔看向一旁早已等待多時的羅天,倘若不是之前的羅天心有所動的話,只怕這樣的怠慢已經和逐客令差不了多少了。
“既然來了,爲何不坐?”
玄濤看向羅天問道,羅天聞言倒是很鎮定,他已經可以猜到今天對方的這一番做派是何用意了,因此他當即說道。
“大將軍點將在即,豈能容得下他人安坐在塌?”
羅天的反問讓玄濤微微一笑,但很快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將手中的長劍遞給一名隨從,在遞過去的那一刻,羅天看到劍身有了一個略微彎曲的幅度,顯然這只不過是一柄很普通的劍罷了,如果說玄濤也有一把佩劍的話,那麼肯定不會是這一把。
所以說,今天的這一出舞劍點兵僅僅只是一場演給自己看的戲碼嗎?
羅天收起了自己的心思,隨即看到玄濤居中坐下,在對方的示意下,羅天這才入座,既然是戲,那就不用搞的像真的那麼隆重,但如果說這不是戲?
“今天讓你來,是想要聽一聽你對神界未來有什麼看法?”
一個讓人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的問題,畢竟羅天是人而非神,更不要說他常年居於人界,對神界的瞭解根本不足以參與討論如此高遠的事務,不過此時的羅天卻並沒有任何奇怪的表情,因爲早在他到來之前就已經猜到了幾分來意。
“大將軍想問的是神界的未來,還是神界子民的未來?”
羅天的反問讓玄濤眼神中那銳利的光芒重現,雖然他和羅天並沒有進行過多少次的交流,而每一次也都是淺嘗輒止,今天來或許也是第一次進行這種深入的交流,但僅僅是第一個問題就讓玄濤有一絲的心動。
讓羅天來神界其實並不是玄濤原本的意思,甚至於他根本就沒有在自己的計劃當中考慮到這個人,如果不是他掌握了師童、冥見和天忌的所有動向,乃至於和他們有關的所有情報,只怕也不會牽扯出羅天這樣一個關鍵人物來。
所以說,從一開始羅天對於玄濤都只是一個見縫插針的小人物罷了,這種小人物在人界遍地都是,甚至就在不久之前,還有人想要以出賣人界利益和神界攀上關係。
是否要見一見這個羅天,一直都不是玄濤需要費心去思考的問題,就算他很強那又如何呢,他能夠影響到的也僅僅只有他參與過的人事物而已,但這樣的小人物永遠也登上不了更大的舞臺,除非有一天他的身份地位不同了,他的影響力隨着他的聲譽一同提高了,或許那個時候,玄濤纔會對羅天正眼相待。
但如今,羅天壓根就不配成爲他玄濤檯面上活躍的一顆棋子。
是的,棋子,統帥的眼中只有沙場,這種感覺曾經的萬季安也有過,天下爲局我執棋,一旦羅天有資格成爲一枚棋子了,那才能真正成爲玄濤注意的對象。
但如今的羅天就在玄濤的眼前,所以說在這個過程當中,玄濤的內心還經歷過一次突兀的轉變,畢竟如今的羅天並沒有達到玄濤心裡的價值和地位,因此要讓這麼一個人活躍在自己的跟前,就必須要擁有其他的一些更誇張的蛻變。
玄濤看似在思考羅天提出的那個關於神界未來還是神界子民未來的問題,但實則他的心中又再度過濾了一遍,把所有問題的一切可能又再次思考了一遍,而羅天也是同樣,看似在靜心等待帝朗的回答,但實際上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是,玄濤願意將他大將軍的這個身份公開在自己的眼前,這背後的心理變化究竟是什麼。
一個人可以飾演三種不同的角色,甚至於一個人身處同一齣戲當中還能夠扮演兩個不相干的人物,但同一個人是如何說服自己做出這種改變的,人的內心世界永遠都是千古之謎。
“那就以神界子民爲題吧。”
玄濤點出了關鍵的信息,但卻用了一種考量的語氣說出了這樣的一番話,羅天聞言倒是心中一寬,果不其然,其實直到這一刻玄濤的心中仍舊還有一絲猶豫,甚至於這樣的猶豫還要大於他羅天心中的猶豫,畢竟掌控的舞臺不同,所可能會導致的後果也不同,羅天失敗了恐怕就是他一個人的死,或許還會賠上帝朗,但神界想要因此遷怒於人界,只怕可能性也不太大。
但如果玄濤失敗了,那死的可就是千千萬萬人了。
“那更進一步,大將軍想聊的是現實中的神界子民,還是大將軍理想當中的神界子民?”
更進一步的問題終於是讓玄濤的眉頭微微的皺起,雖然舒展的很快,但這個細節卻還是被羅天把握住了,是的,如果玄濤真有百分百的信心,那他是不會有這麼一點遲疑的,之所以會有遲疑,是因爲他早就已經看出了問題所在,而今天的話題看似是在考量自己,倒不如說,是在行動之前,最後一次印證自己的內心。
“現實中的神界子民和我心中的想法有什麼不同嗎?”
玄濤問道,儘管心中已經有了一絲破綻,且這一點破綻也已經被羅天察覺到了,但玄濤仍舊不爲所動,的確,倘若破綻已經存在了,對於一名追求完美的軍人而言,他又如何會輕易的發動任何攻勢呢?
“雖有不同,但卻也只是差之毫釐罷了。”
Wшw_ т tκa n_ ℃O
羅天說完這句話後,隨即便將自己這段時間在神界的一些見聞說了出來,甚至包括他在神魔道所見證的那些事物,當這樣的一席話說完後,看到玄濤默然不爲所動的表情時,羅天心中更是篤定,當即繼續說道。
“戰族存在的意義並非侵略,而是守望,百年如此,萬年也是如此,但大將軍捫心自問,如今的神族子民是否還能夠守得住這份初心呢?”
羅天的話聲聲入耳,玄濤也不禁微微點頭,的確,神族雖然仍舊還是戰族,這些年來神界仍舊發生過幾場戰事,雖然規模不大,但至少也可以看得出,神界的軍威還在,軍容也齊備,但唯獨欠缺的一點就是羅天口中的那份守望。
“你覺得神界子民的初心已經不在了?”
玄濤問道,雖然這個問題都已經被看在了眼底,但他還是想要聽一聽羅天的看法。
“當然,畢竟這就是事物發展的規模,或者說這就是天道。”
羅天的回答讓玄濤的嘴角流露出了一絲笑容,羅天以天道來作爲比喻還當真滑頭,不過也正好應了前次兩人談話的內容,此時玄濤不語,只是靜等羅天接下來的話。
“幸福安逸的日子過久了,人就會渴望不平凡,只要不平凡,什麼都是好的,驕奢縱慾是人性,也是神性,曾經我有一個朋友,他也是來自於神界,他的心中有一個秘密,是一個他無論如何誓死都要捍衛的秘密,雖然至今我都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什麼,但守得住這個秘密,才能守得住自己的將來。”
羅天的話說完後,玄濤倒是微微一笑,說道。
“你所說的這位朋友,是神界七十二任的天諭大祭司嗎?”
羅天聞言頓時一怔,神性從來沒有說過他的名字,卻不想此時竟然從玄濤的口中說出,這不禁讓羅天心中一動,但隨即也釋然了過來。
“沒想到,連這種秘密也瞞不過大將軍,看來我要對神界的情報機構重新評估了。”
玩笑歸玩笑,無論神性也好,天諭大祭司也好,都不是羅天此時需要去思考和談論的問題,而羅天拋出的話此時也在玄濤的考量當中,隨即只聽他說道。
“也許你說的沒錯,神性通人性,雖然我瞭解的不多,但也知道現如今神界軍中的風氣如何,如果說此時我想要挑起一場戰爭,嗯……對象就選做中天界,你覺得結果會是如何?”
真是一個殺人誅心的話題,羅天聞言不免一陣苦笑,這樣的問答恐怕也就只會出現在他兩人的談話當中了。
“必敗無疑。”
“哦,爲何呢?”
面對羅天斬釘截鐵的回答,玄濤倒是也不介意,畢竟只是一種紙上談兵,一切都不作數,而且他倒也可以聽一聽羅天對此的見解。
“神界子民誓死都要捍衛的是什麼,相信不用我說大將軍也很清楚,當高位不再是束之高閣,而是人人都可獲取,那麼捍衛的意義也就不大了。”
羅天的話讓玄濤陷入了沉思,他承認自己被羅天說服了,今天今天的這場談話沒有哪怕一個字提到了重點,但恰恰是這種旁敲側擊的談話才能在一個神和一個人之間持續下去,而倘若換一種方式,恐怕誰也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
畢竟玄濤不可能和一個立場爲敵之人討論軍務,而羅天自然也不會和一個可能入侵中天界之人討論神界的未來。
而如今,當談話到了這個份上,羅天知道他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一切就端看對方的決定了。
片刻之後,當神界的天色微微泛紅,那是象徵着人界夕陽西下的時候,玄濤這才緩緩的說出了一句話。
“若是我以師童三人的性命相威脅,逼迫你改庭換籍,你可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