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師童和姜項離之間的交流,都感到彼此之間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在作祟,讓他兩隻要說上兩句都很容易將話題給掐斷,而這次也不例外。
師童來之前其實就沒什麼心理準備,畢竟姜項離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太清楚了,而這樣的清楚也讓他少了很多種選擇,而想要以迎合對方的方式來劇中調和,必然會犯到對方的忌諱,所以此時的師童在沉思過後,終於是心一橫,說道。
“如果我說,我願意用任何代價換取你對那個人的諒解,你願意答應嗎?”
當這句話從師童口中說出,饒是姜項離也不禁一愣,但很快他的臉上就浮現出了比霜還要冰冷的顏色,很顯然師童的這番話不僅僅是自己身份和榮譽的一份褻瀆,同樣也是對他姜項離所堅持的原則的一種唐突。
“師童,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更別忘了你是在跟誰說話!”
不怪姜項離此時爲何會如此的憤怒,縱使他和師童之間怎樣的不對付,那也純粹只是私人恩怨,或者說,兩個人的性格註定了他兩在做事的主見與風格上就絕不可能會投緣,但只要不違背道義天理,那姜項離也不會對師童產生出任何的仇恨來,更不會在背後因個人的不爽而對他使絆子。
但是此時師童的這番話卻完全背離了姜項離的初衷,羅天有罪這是毋庸置疑的,他的所作所爲就算不按照姜項離的標準那也絕對是能被綁了上刑場的,而且羅天的實力還無法讓他在姜項離的眼皮子底下有保命的手段,如果不是師童護着他,以及羅天經常神出鬼沒,恐怕十個羅天也被姜項離殺死了。
然而,說出這句足以算得上是犯了姜項離逆鱗的話的師童此時卻表現的非常平靜,他看着對方,心中也不去計較和思考什麼,就這樣看着,而在一段時間後,姜項離終於是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他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
“你對我動用了秘密規則?”
面對這個問題,師童沒有猶豫,而是直接點了點頭,姜項離擁有的是生命規則,雖然說他的實力強大,但這門規則卻並不能抵擋自己的秘密規則的入侵,而且就姜項離的性格和爲人,他也從不以一副假面具來僞裝自己,活的真實是他的優點,但同樣也會暴露出他的弱點。
太過堅持正義的人是最容易被拿捏的,只要世間還有人作惡,那麼就可以引導這樣的正義之輩整日奔波勞苦,但就算是鐵人也總有堅持不住的一天,而導致這種狀況的最大原因便是中天界並沒有一個王朝,也沒有一份可供天下人行使的法典,當處置犯罪只能依靠個人的努力,那犯罪是永遠也不可能杜絕的。
看着姜項離,師童的心中有些惋惜,但絕不是同情,這些年來爲了打擊犯罪,他做了太多的事,也因此守護了一方百姓,他是人們心中的守護神,但在巴海、夏子丹的眼中,他的能力卻也因爲這種想要守護正義的行爲而落了空,他本可以做成更多更大的事,而不僅僅限於這樣的一方清平。
師童之前的確運用了秘密規則對姜項離的內心進行了一次的探索,不得不說,此番前來師童不但賭對了,也賭贏了,因爲姜項離的身體也出現了狀況,當然他不是被人下了毒,而是他的身體和年齡的確已經進入到了行將朽木的狀態。
大段的沉默當中,誰也沒有說話,似乎就這個問題繼續延伸下去也已經沒有必要了,如果說師童做的絕一點,他完全可以不來這一趟,不僅是羅天還年輕,就算是師童也還年輕,在自己百年之後倒落黃土,又有誰能夠限制得了他們的行爲呢?
甚至於,如果真有這樣一天,說不定姜項離還會硬着頭皮去求師童,求他看在自己這一生的勞苦份上,替他守護這一方百姓,而這……也是正義的弱點,因爲正義從來都不是一己之私。
突然間,姜項離站起身來,隨即就要走入內堂,而師童正要起身,就迎來了對方眼裡的鋒芒,隨即姜項離喝道。
“你給我坐着!”
看着姜項離的背影,師童聞言苦笑,只能繼續坐着,很快姜項離回來了,他的手中有一個長條形的盒子,而當他走到師童跟前,也沒有任何的遲疑,直接就揭開了盒子上的蓋子,而後一份卷軸出現在了師童的眼中。
“這是……”
師童看着那蜷成一捆的卷軸詫異的問道,這個東西的外型讓他想起了一樣事物,但卻又不敢肯定就是那樣東西,不過很快就聽到姜項離說道。
“這是清微妙法離日烈丹火。”
聽到這個名字,師童的心中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他的目光從卷軸上移到了盒子上面,看着上面落滿的灰塵,以及姜項離那因觸摸到盒子而同樣遍佈灰塵的手時,他就知道這個盒子恐怕已經九年沒有打開過了。
“所以,當年的事你還是參與進去了呀。”
師童所指的便是當年萬季安、趙蒙和羅天在造化之門擄人一事,而當年萬季安之所以會前往曲家,爲的就是曲家所供奉的這本清微妙法離日烈丹火,這種擄人奪物的行徑是絕對難以被姜項離所容忍的。
但是這件事發生在造化之門,所以姜項離並不好在第一時間過問,而且他在不知道師童和羅天之間關係的前提下也願意相信師童會秉公處置,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師童一拖再拖,根本就沒有想要追查兇手並且繩之以法的想法,而這時候姜項離才義無反顧的參與了進來。
看着這份卷軸,師童沒有說話,畢竟他有些搞不懂此時對方的心思究竟爲何,這本中天界人人都垂涎欲滴的至寶在姜項離的眼中只是一份呈堂證供罷了,除了將之鎖在他的那間證物室裡沒有任何的用處,而且在主要的人犯萬季安等人落網之前,姜項離也斷然不會將這份秘籍還給曲家。
但此時此刻,當着師童的面他將這東西拿出來,又是想要說什麼呢?
就在師童準備洗耳恭聽的時候,只聽對方說道。
“你知道我是怎麼得到這東西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師童就搖搖頭,他當然不會知道,甚至於曲家有清微妙法的事情他也只是耳聞,卻從未見過,實力達到他這種境界除了日復一日的精進自己的秘密規則,他不會對這個世間其他的任何一種精妙的規則產生興趣,而這一點想必姜項離也是同樣。
“哼,你就是這個樣子,即使好奇,你也不會問,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一個能夠將滿腹心事藏在肚子裡的人。”
冷不丁的聽到姜項離對自己的一句評價,對此師童卻是微微一笑,他的確是這樣的人,以至於羅天也是這樣的人,或許正是因爲這種心計才讓他們走到了一起。
“我確實是有些好奇,按理來說,這東西你只會從萬季安或者趙蒙的手中得到,但贓物入手,你卻並沒有抓回他們其中的任何一人,這倒是一點也不像是我認識的姜項離。”
師童的話讓姜項離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聽得師童如此評價自己,雖然帶有一點諷刺的意味,但他仍舊很開心,畢竟他就是這樣的人,時時刻刻都在行使着自己手中的光明正義,時時刻刻都在打擊着罪惡。
“因爲我和萬季安做了一場交易。”
當姜項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立刻就迎來了師童臉上驚詫的目光,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名正義的審判者竟然會和一名罪犯做交易嗎,這要是傳出去,誰會相信?
“什麼交易?”
隱約間,師童的心中有些不安了起來,萬季安究竟是說了什麼能夠打動姜項離呢,要知道,姜項離並不知道當年的事,他甚至連那個人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
姜項離看着師童那倉促之間的模樣時,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很快他就變得鄭重了起來,說道。
“他對我說了一個關於純陽尊者姬玄的故事。”
聽到這句話,師童頓時也笑不出來了,他猶豫了半晌,雖然明知道是一個愚蠢的問題,但他還是問了出來。
“你相信了他的話?”
這的確是一個愚蠢的問題,畢竟離日烈丹火已經到了姜項離手中,而萬季安和趙蒙也活的好好的,這說明當初的交易已經成立,但是師童卻怎麼也想不到,姜項離竟然會真的同意了這門交易,畢竟這簡直一點都不像是他的風格,他是一個絕不會和罪犯妥協之人,無論有多少罪惡,他就會打擊多少罪惡。
“那是我做過的唯一一件錯誤的事,直到今天我仍舊還在問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做錯了,師童你說,我做錯了嗎?”
姜項離喃喃自語,而最後的那個反問也一點都不像是在詢問師童的看法,仍舊只是一個古稀之人在回憶起往事時的一點內心的呢喃。
師童沒有回答,因爲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標準,在師童的眼中姜項離並沒有做錯什麼,這就好比放長線釣大魚一樣,完全不和罪犯妥協的執法者有的時候很難做到一網打盡,所以假意妥協最後一鍋端纔是正確的做法。
但遺憾的是,姜項離並不是這種願意妥協的人,但同樣的他所擁有的實力和能力足以讓他做到即使不妥協最終也能將罪犯一網打盡,所以站在姜項離的立場來看,他的確做錯了。
但是,純陽尊者姬玄的名字卻是一個極爲刺耳的信號,無論對哪一方來說都是如此,此時的師童沒有說話,因爲他並不知道九年前的那場交易中,姜項離究竟知道了多少,而他又從中信任了多少才願意放過萬季安一行人。
“你一定是在想,我到底知道多少事,我掌握了多少證據,而我掌握的證據是否有可能會推翻命天教對吧?”
姜項離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師童心中一動,一瞬間一種想要殺人的心思在心底的最深處悄然竄動,但很快就被他壓下了,甚至那已經不需要他調動任何的思想去進行壓制,而早已成爲了一種自發的取捨之道,讓他知道在什麼人的跟前說什麼做什麼才最合適不過。
眼見師童那副平靜的樣子,姜項離想笑卻並沒有笑,畢竟師童這樣的人他見得太多了,雖然中天界只有一個師童,但師童卻並不僅僅只是師童而已,不同的場合他有着無數的假面具,那是保護也同樣是僞裝。
你對父母說的話不會對朋友說,你對朋友說的話不會對同僚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並不是固定的,如果是固定的,那天下大同也就不遠了。
“其實,他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姜項離此時再度開口,而這一次師童的眉頭又深深的皺了起來,急忙問道。
“什麼話?”
是的,師童原本想的是萬季安會爲自己開脫定然是有一個條理和邏輯清晰的長篇大論,這樣的論調或許才能讓姜項離信服,但沒有想到的是,萬季安竟然只用了一句話就說服了姜項離接受這場交易,這完全出於了師童的預料。
“你真想知道?”
姜項離又問道,師童心想這不廢話嗎,你拿出清微妙法又主動提到純陽尊者姬玄的名字,還說證據有可能會推翻命天教,這一切的聯繫竟然只是一句話。
眼見師童仍舊沉靜如水的樣子,這一次姜項離不再賣關子了,隨即只聽他說道。
“他說,你是這個世間我最不願意面對的另一個自己。”
聽到這句話,師童的臉色一變,頓時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這絕不可能是真的,而突然間他騰地一聲的站起,而姜項離卻仍舊還坐着,一直等了許久之後,師童這才慢慢的平復下內心的不安,問道。
“你說的是真的?”
師童的話讓姜項離呵呵呵的笑了起來,而在笑聲中他反問道。
“你想說我的話是真的,還是他的話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