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之前先提醒你一句,若是你還想要活着,便放下一切堅持。”
就在顧往昔推門的那一刻,她的話讓羅天心中一怔,原本凝聚起的氣息在一刻消散了開來,雖然這一刻他和顧往昔針鋒相對,但那都是爲了各自心中的堅持,只要是人的堅持就都不是毫無意義的。
但顧往昔卻並不會欺騙他,這是羅天足以肯定的結論,因此在聽到她的提醒後,很快羅天就氣息內斂,同時放下的心中針對她而來的敵意。
就在推開門的那一刻,很快一股蒼老的氣息瞬間撲面而來,並且以一種歷久彌新的方式再度傳回,這一刻羅天察覺到了一股怪異的時間規則的流動,也在心中得出了第一個結論。
果然,佛子骨塔和那時間長廊是有聯繫的。
當顧往昔帶着羅天和杜曦瑤進入到佛子骨塔的時候,僅僅是第一層,周圍擺放的古老典籍和頭骨舍利就讓羅天心中一震,僅僅是第一眼,就可以感覺到,這裡的珍藏至少已有千年的歷史,而那些書籍當中,至少也會有這世間最玄妙的軼事。
羅天對那頭骨舍利並不感興趣,但他卻對那一堆保存完好的書籍很有興趣,不過他卻並沒有過去翻閱的意思,而是遵照之前顧往昔的告誡,將自己心中一切多餘的堅持都盡數拋諸腦後,不去想,不去做,而想要達到這種程度,便是羅天的僞天道。
其實羅天創造的僞天道就和人類所擁有的假面具並沒有多大的區別,本質上是同樣的,只不過一者是用來欺瞞天道,而另一者則是用來欺騙人甚至是自己。
謊言說了一千遍並不會成爲真相,但卻可以暫時矇蔽真相,正如欺騙只能造成傷害一樣,但短時間內的欺騙卻有可能帶來善意的效果,正如同善良的謊言一樣。
當羅天面對那個玄化九章的時候,神曾經說羅天的僞天道無效,的確,如果她真的是神,那羅天的僞天道確實無效,因爲天道就是絕對概念,無意義的客觀現象,任何的僞造、欺騙這種人爲產生的效果都難以對天道本身造成任何傷害。
而且羅天很清楚,自己並不是神,或者說他並不是“聖人”,所以他沒資格以天理的名義爲天道命名,因此他的話只能代表他本身的意義,或者借鑑前人總結出來的意義,而並非天理,更不可能爲神這種天道化身賦予任何意義了。
所以說,羅天很清楚,玄化九章並不是神,至少不是天道之神,至於她說自己是願力之神,羅天對此不置可否,卻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纔有了這歲月城之行,畢竟中天界七大城主當中,也就唯獨顧往昔和羅天之間並不存在任何爲敵的立場了。
佛子骨塔中有一股蒼老的氣息,縱使羅天和杜曦瑤並非佛的信徒,卻也本能的升起一股虔誠的感覺,彷彿下一刻便要對着這周圍的頭骨舍利頂禮膜拜一樣。
羅天知道,其實這就是顧往昔所擁有的衆生規則的其中一種,衆生規則之所以能夠撫平一切傷害,讓善惡是非對錯一切的正反對立關係回到最純粹的原點,讓人心停止一切的私慾怨念,甚至擁有可以讓時間回溯的基本可能,便是在於這樣的一種信仰之力。
信仰,雖然羅天並不曾擁有過這種東西,但實際上每個人心中最珍藏最想要守護的那一份堅持就是一種信仰,只是這種信仰並不像是一個完全而又周詳的計劃那樣,有着一套可以縝密運行的邏輯規律,而信仰的好處,便是在於提供了這樣一套邏輯規律,讓人可以按照信仰給出的既定步驟來完成對信念和堅持的守護。
羅天以前也見過很多佛的信徒,甚至於命天教也有佛的信徒,畢竟命天教並非宗教信仰,而是一種民族信仰,畢竟距離上一次最近發生的人族災難就是魔界入侵造化之門事件,而這件事的發生讓命天教超越了其他六大主城成爲了中天界第一主城,也讓師童的名字剎那間傳遍了整個神州大地,無論是什麼信仰的,只要他的心夠虔誠、堅定,只要他還是人這個族羣存有希望,願意去守護,便會前往命天教,成爲命天教的心頭。
而這種存在於信仰當中的守護,其守護的對象並不是佛,也不是他們自己,而是整個人類。
以守護人類爲信仰而誕生的命天教,便如同這佛子骨塔中所存在的可以驅散一切善惡是非對錯的衆生規則一樣,其存在的意義在於正義,而非是在於人事物本身。
來到第二層後,琳琅滿目的珍品更是讓羅天和杜曦瑤眼花繚亂,縱使羅天已經足夠見多識廣,而杜曦瑤也算是生在一方世家當中,卻也不禁爲這佛子骨塔中的珍品所歎服。
除了透露出更加古樸氣息的古籍外,羅天還看到了幾座較爲微型的佛塔,這些佛塔當中無一不透露出更爲莊巖和神聖的氣息,這種氣息不僅沒有受到衆生規則那足以撫平一切的氣息影響,反倒是能夠融入其中,就像是在一處莊巖的佛堂當中,在萬人誦經的過程當中,傳來了一陣陣雖然突兀卻無比隨和的音樂一般。
隨着樓層的逐漸升高,羅天的心中漸漸的感到疑問,可是因爲要放棄堅持的緣故,所以羅天並沒有將這種疑問表露出來,而是隨着顧往昔的帶來,只是將自己當做一名遊客,而非任何懷揣目的而來之人。
終於是來到了倒數第二層,之所以是第二層,便是在於來到這裡已經沒有了繼續往上攀爬的扶梯,但在房頂上卻有一個通道口,儘管上面纏繞的佛經和佛理完全掩蓋了通往上層的一切氣息,但羅天卻還是可以本能的判斷出,在那上面纔是整個佛子骨塔真正的禁忌所在。
“若是我說,你可以拿走一樣這間佛子骨塔中的一樣東西,你會如何選擇?”
顧往昔的話讓羅天一怔,但很快就明白,她是在代替佛來考驗自己,畢竟這佛子骨塔的信仰之力絕非無緣無故誕生出來的,所有的經史子集都只是死物,沒有人爲其賦予存在的意義,正如同沒有被命名的天道一樣,只是客觀存在的事實。
那麼,是誰爲這佛子骨塔中的一切存在“命名”的呢,是顧往昔嗎,還是佛呢?
都不是,而是那萬千大衆,是千百年來存在於那歲月城中的釋道者們爲了守護人界的希望而化出的信仰之力賦予了這座塔一個存在的意義。
“若是可能,能讓我在這裡呆上一年嗎,我什麼都不要,只是想在這裡待一年就足夠了。”
羅天的話說的很爽快,言行之間絲毫沒有作僞的跡象,加上在這佛子骨塔中也絲毫無法作僞,所以這就是羅天的真心話。
顧往昔此時微微一笑,似乎對於羅天會說出這個答案早有預料一樣,當下說道。
“在過去每一名來過這座佛子骨塔的人當中,和你持有同樣想法的一共有三人。”
顧往昔的回答讓羅天也淡淡一笑,他知道其實這並不算是考驗,而是一種心理暗示,當然了,雖然顧往昔在這佛子骨塔中也不能透露出任何意義不明的心性,不然她也會遭到這可淨化一切善與惡的神聖信仰的反噬,因此,顧往昔必然也和自己一樣,用了某種類似於僞天道的方式來隱藏自己心中的真實想法。
“那麼你呢?”
此時顧往昔轉頭看向了羅天身後的杜曦瑤,從進入到這裡後,杜曦瑤一路的瀏覽和觀賞,但縱使眼花繚亂,對她而言卻並不會察覺到半點神聖的感覺,相反,無論是對於佛也好,信仰也罷,她都毫無概念,以至於來到了這倒數第二層,她的心中那種喜悅也隨着景區的終點到來的同時化爲了虛無。
“我?我什麼都不要。”
杜曦瑤一怔,連連擺手搖頭,她的話同樣是出自真心,縱使她不信仰佛,但也不會拿這裡任何東西,畢竟喜歡僅僅只是喜歡而言,還上升不到貪婪的地步。
然而,當杜曦瑤這樣說的時候,羅天和顧往昔卻都是笑了,隨即顧往昔說道。
“那真是遺憾,看來你與佛無緣了。”
顧往昔的話讓杜曦瑤一怔,心想我的答案和羅天的答案有差別嗎,羅天想要留在這裡一年的時間,但一年過後他同樣什麼也帶不走,而杜曦瑤對佛不感興趣,所以她不會選擇在這裡待上一年的時間,同樣是什麼也帶不走,又何來的區別呢?
畢竟顧往昔問的是是否要帶走任何東西,而並非是他們對此的觀感和想法。
“師父!”
杜曦瑤此時不甘心,雖然她並不覺得這一次又是顧往昔在故意針對她,不過心中的成見卻也還是在這一刻慢慢的涌現了出來,但正當她想要將這樣的情緒付諸表情之中的時候,她的臉卻瞬間一僵,而下一刻她腦海中原本存有的那碎碎念便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所更改而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杜曦瑤此時瞪大了眼睛努力的想了想,卻最終什麼也想不起來,她隨即看向羅天,依稀記得自己之前是有什麼問題想要問來着,但卻對此完全沒有任何印象,而她自然也沒有去詢問羅天和顧往昔的意思,畢竟這種連自己想說什麼都忘記了的事說出去太丟人了。
杜曦瑤的表情被羅天引入眼簾,他知道這便是佛子骨塔的淨化之力起了作用,不過這樣也好,此時羅天微微的看了一眼那通往更上層的通道口,心中突然泛起了一股怪異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這便先行送杜小姐離開。”
顧往昔說完這便陪同着一臉茫然的杜曦瑤往來時的道路返回,而在離開之前,杜曦瑤曾以眼神詢問過羅天,在得到了羅天的肯定後這才邁步離去,縱使離去的路上她心中滿是疑問,倒是自己之前想要說什麼呢,可是終究這種茫然的堅持也漸漸的轉爲了無所謂,而最終被自己放下了。
一段時間過後,顧往昔重新回到了羅天所在的樓層,卻已經不見了羅天的身影,對此顧往昔嘴角微微一笑,在這傾國傾城的一笑當中,卻也有着一縷難以言喻的眷念。
她回想起當年的那個人,也是和羅天一樣的回答,也是在她暫且離開並且折返之後不見了他的蹤影,而這許多年以後,再度重複的一段事是不是也是在指向着某一段天命呢?
然而,這一次,顧往昔卻並沒有去觸碰那通往最頂層的通道口,她知道羅天一定是去了那裡,畢竟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這些疑問可不是任何人帶領他去找尋和觀察就能夠得出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結論,而是需要依靠羅天自己的思想和行爲,“親自”找尋出屬於自己的那個秘密。
他和他一樣,都是足夠強勢且足夠自我之人,雖然說這兩個“他”給予顧往昔的感受完全不同,但幸運的是,自己遇見了這兩個“他”,也算是這一趟“衆生之旅”給予她最豐厚的回報了吧。
隨着時間的流逝,羅天仍舊沒有返回顧往昔所在的樓層,不過顧往昔也沒有去找尋的意思,直到一束夕陽從佛子骨塔的一側射入到裡面的時候,顧往昔臉上那一直保持的和煦笑容這才慢慢的消失。
佛子骨塔和時間長廊到底有什麼秘密,顧往昔當然比誰都要清楚,而其存在的意義更不是那坊間傳聞可以解釋萬一的,而在所有被隱藏的秘密當中,最關鍵的一點便是在於,佛子骨塔原本的時間流逝並不尋常,或者說佛子骨塔本身並不是存在於歲月城,甚至都不是存在於中天界這個地方,而是一處流逝在破碎時空當中的“異域”。
這個結論和當初羅天的某種想法不謀而合,但是卻也無法解釋佛子骨塔和時間長廊的具體聯繫是什麼,那隻能說明佛子骨塔和破碎時空有聯繫,但時間長廊的存在則是另外的一種概念。
此時的羅天正身處一處漂流幻境當中,只不過這一處的幻境和他過去所經歷過的一切都不相同,而就在這個時候,當天座化身從寄身的空間幻境當中逐漸顯現身體來到羅天身旁的時候,隨即說道。
“哥哥,在那個方向,好像有一股熟悉的,很親切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