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這個人,堯天怔了怔,終究還是沒能出手,即使她明白出手也毫無意義,哪怕是在這個夢境獨立空間當中。
“你的目的是爲了天座化身?”
堯天此時仍舊還保持着最基本的清醒,然而她的疑問卻是讓羅天微笑着搖了搖頭,當這種熟悉的神態出現在羅天臉上的時候,堯天的心中又不禁黯淡了幾分,回想起她爲此人做事的那段時間,心中不由得也是一陣恍惚,或許正是因爲眼前的這個人和另外的那個人毫無分別,所以她纔會如此。
無論是眼前的他還是另一個更真實的他,他們的行事風格都完全一樣,對事件和人的看法已經相處的方式也毫無任何區別,更重要的是,他們給予周圍人那種親切的熟悉感,那種即使有過再出格的想法,也仍舊保留着最後的人性,可偏偏這兩個同樣的他卻會成爲敵人,卻一定要劃分出個立場要鬥個你死我活,這是堯天心中僅存的那一絲清醒的由來。
他是他,又不是他,可是如果要讓堯天來分辨出個結果的話,她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無論是以最惡意的想法來揣測眼前這個他的任何目的與動機,那都是不恰當的,因爲她並不是這樣的人。
堯天看了一眼站在羅天身旁的杜曦瑤,心中忽然間就放下了,原本的躁動不安也逐漸的轉爲了平靜,雖然她不能像杜曦瑤那樣當真變得平靜,畢竟她的心中還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要本能的將眼前的這個他和另一個“更真實”的他撇清關係,就如同現實中的人和活在他人記憶中的人的差別一樣。
別人眼中的好人未必就是真正的好人,每個人都有不爲人知的一面,而這不爲人知的一面還很有可能並不是存在關係的雙方所真心想要看到的,或許只有當面對最親密之人的時候,纔會選擇卸下這幅假面具。
而堯天和杜曦瑤,又是否能夠有幸成爲這樣真實的對象呢?
很顯然,他們不能,無論是哪一個羅天都是同樣的有所保留,也都是在唯有見到她們時,甚至是單獨見到她們其中一個時纔會帶上獨一無二的一副假面具,雖然說,這樣的假面具其實就是最適合和她們兩人之一融洽相處的,畢竟要是羅天真的變成了一個剛正不阿、一絲不苟的人,就如同管良那樣,恐怕他也難以和堯天在一起了。
“那麼,你想讓我們幫你做什麼呢?”
羅天的目的既然不是天座化身,那麼必然就是爲了他們三人而來的,對此羅天看了一眼始終不曾看向他的杜曦瑤,隨後說道。
“我想讓你們幫我,一同戰勝他。”
羅天的話讓兩女微微皺起了眉頭,如此着白的話語從他的口中說出,又多出了幾分讓她們覺得陌生的感覺,羅天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至少不會在什麼計劃和行動都還沒有展開之前,就說出如此直白而毫無任何說服力的話來,這種更像是做動員的言語或許……管良會說,畢竟命天教那種龐大的教派必然也做過誓師總動員的工作,以此來號召教徒們的積極性。
然而,正當堯天這樣想的時候,卻突然間猛地醒悟了過來,從她知道這個羅天和另一個羅天在作對的時候,就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從更早的時候,這個計劃就一直開始實施了起來,甚至包括曲家發生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畢竟那曲家大門上的陣法也的確是堯天佈下的,雖然說堯天的心性並不會讓她覺得這一個羅天斬殺了曲家滿門會是什麼讓人出奇的事情,但終究這樣的行爲卻並不是另一個羅天會去做的,畢竟另一個他所受到的約束太多了,但如果沒有了這些約束,羅天也會去殺無辜的人嗎,又或者他們當真無辜嗎,而這樣的無辜究竟是存在於法度還是天理,亦或是人性本身呢?
所有的問題都不會有一個直觀的答案,一如眼前的羅天所說出的那句話同樣,但能夠從他的口中說出這樣的一句話,證明他確實已經有了必勝的信心,而當堯天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不禁又開始爲另一個羅天擔憂了起來。
這一切的想法杜曦瑤都沒有,這一刻反倒是那矛盾的堯天最終得到了真正的平靜,畢竟她喜歡羅天的做事方法,和這樣的一個人在一起她不會有那些容易喚醒她和時刻提醒她身份的自卑感,甚至於這樣的一種自我感覺良好還在見到另一個羅天之後變得多少有幾分堂而皇之了起來。
但是杜曦瑤不同,杜曦瑤所見到的那個羅天,差不多算是正好處在人生低谷當中的羅天,在龍祥城事件當中羅天差一點就死掉了,甚至就連他的敵人都難以置信,他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那樣的狀態面對那樣的敵人和身上因道心崩壞所受到的重傷,誰也沒指望他能挺過來,而這樣的一個羅天和那時的杜曦瑤之間彷彿也有着某種共通的思想在發生着共鳴。
即使這樣的一種共鳴更多的是來自於他人之口,畢竟他們兩並沒有在龍祥城事件中碰過面,但杜曦瑤那顆空靈的道心卻能夠爲她更容易的篩選出更能夠觸及靈魂的正確選項,而那種羞澀的,朦朧的,卻又平添了幾分真實的距離感和期待感,恰恰是指引杜曦瑤最終和羅天見面的推動力。
所以,那第一面也是最深刻的一面即使在過了這麼久之後也是如此的印象深刻,甚至連杜曦瑤自己都不懂爲何會自她那閨中小屋如此貿貿然的就踏上了去找尋一個更接近真實的真相的道路,直到他們遇到了,那種好似因謠言得以證實後的踏實感,才終究讓那顆跳動的心回到了最舒適的地方。
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杜曦瑤對羅天始終有着那種就好像是最初的感動一般,除了這種熟悉的感動外,很難再找到或者是接受別的那種感覺了,即使是在同一個人的身上所流露出的不同感覺,都會讓杜曦瑤有一種錯覺,而這種錯覺在真正的羅天身上被隱藏的很好,卻在另一個羅天的身上有一種被泄露出來的感覺。
他變了嗎?
杜曦瑤問自己,雖然理智想要告訴她,他變了,他畢竟和另一個更加真實的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靈魂,但感性卻同樣也在告訴她,只要那份最初的感動沒有變,那他依舊還是羅天,還是能夠讓自己感到心安的存在,而且這樣的一種感性更是在這個夢境獨立空間的環境當中變得越發的朦朧了。
隨着杜曦瑤的氣息逐漸變得平穩,那是她對環境和人的接受程度也在慢慢的趨於平穩,這是最容易把控住她心情的一種方式,既然兩個羅天就是同一個羅天,那麼他很清楚應該怎麼做。
“你爲何想要打敗他呢,難道你不是他嗎?”
杜曦瑤此時提出的問題,似乎又再度把問題給還原了,但一旁的堯天乍聽之下,卻好似察覺出了這個問題與之前自己提出的那個問題之間所存在的一絲不一樣的感覺。
此時的羅天笑了笑,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隨即說道。
“他是我的心魔,若是不能除去這個心魔,我又怎能難安呢?”
心魔之說,再次讓杜曦瑤和堯天心中一動,熟悉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雖然從來不曾有人見過心魔長的何種模樣,也沒人見過心魔在發作的時候具體呈現出怎樣的神態表情,但這兩字就好似那無數被備註在天理當中的詞彙一樣,有着一種只要經歷過就一定會想得到的直觀感受。
無論是對堯天還是杜曦瑤,心魔給人的感覺對她們而言太強烈了,至今堯天無法擺脫的恰恰就是她那深重的心魔,而杜曦瑤雖然擺脫了心魔,但擁有一顆最純粹、空靈的道心的她,卻同樣很清楚的記得過去的她和自己的心魔作鬥爭的經歷,雖然最後的她贏了,那她失去的卻極有可能就是羅天口中那個不一樣的自我。
這樣的一句話,讓杜曦瑤的心也終於漸漸的平靜了下來,人都是從熟悉的事物中找尋認同感的動物,無論是羣居也好,是共通的社會圈子也好,都能體現出這份認同感來。
看着兩女臉上的表情,羅天就知道他成功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個時間誕生的剛剛好,雖然他之前並沒有承認,卻也如同帶上了另外一幅假面具一樣,他用了一個名爲善意的謊言。
是的,天座化身離開了另一個羅天,他來到了自己的身旁。
此時在現實世界當中,羅天和帝朗已經輾轉了兩百多個島嶼,雖然一直的失望確實會打擊人的自信心,不過他們並沒有放棄,而是繼續駛向了下一個島嶼。
在這個過程中,羅天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不……應該說是熟悉的面孔,每一個都對應一位他認識之人,剛開始的時候,羅天還認爲那只是一種巧合,或者說創造他們的那個人志士依照他所熟悉的人類的面孔來製造他們那一張張能夠由人心所刻畫出的面容,但是到了後來,羅天漸漸地否定了這種猜測,從而有了一個更確切的結論。
那便是這樣的面孔可以讓他們成爲某種具有號召力的身份證明,而這一切的猜想便是來源於那一枚星型物品當中所蘊含的天悲玉,說的更準確一點,是那天悲玉當中所儲存的歷史真相。
爲何一羣人神擁有星型物品繼而能夠找尋出其中隱藏的天悲玉,羅天不知道,也沒有去詢問帝朗,他很清楚帝朗帶他一同出這趟遠門不是來爲他解答任何疑問的,而是讓他自己去看清楚事實的本質,從而知道他接下來該做什麼。
被隱藏的歷史究竟是什麼,羅天無意去猜測,他好奇的僅僅只是爲何在人羣當中他竟然還能看到另一個長的像極了自己的人,如果說天悲玉中儲存的真是真實的歷史,那麼自己也能夠載入史冊了嗎?
或者說,他也能夠成爲被歷史所篩選的對象了嗎?
當他們再次踏上一座小島的時候,羅天有注意到這座島嶼和之前的那些島有所不同的是,小島上原本茂密的原始叢林幾乎完全被開採乾淨了,因而在視距拉近之後所看到的完全就是一座人類的小城鎮,只是因爲有着神界的審美風格,所以顯得特別古怪罷了。
這樣的一座城市,即使從外表看來也接近於現代化的特色,從那筆直的道路以及道路兩旁聳立的神龕來看,這個小島有着某種被確立爲中心地的感覺,而在羅天三人來到城門口時,很快他們就被攔了下來。
這一刻,羅天轉頭看向了帝朗,卻見帝朗說道。
“我想見一見滄平祭司,煩請引路。”
隨着他的話音落下,很快門口把守的侍衛便入內去通報,隔了一會之後當他回來的時候,還帶來了另外的幾個人,這幾人的裝束和其他人都不相同,有着某種文官一樣的氣質,這不禁讓羅天心中篤定的同時又微微有些好奇。
畢竟倘若帝朗一開始就知道這座島嶼就是附近所有人神棲息地的中心城市的話,那麼他爲何不一開始就直奔這裡,反倒是選擇去其他地方碰碰運氣呢?
在文官的帶領下,羅天三人進了城,很快讓羅天感到驚歎的一幕就出現了,或者說那並不是驚歎,畢竟眼前所見並沒能突破羅天心中的承受範圍,這樣的一座城市即使風格奇特,卻並不會讓羅天有一種比悲嘆城、天下城、歲月城更厚重、肅穆、聖神的感覺,而那所謂的驚歎更多的是來自於一個他過去從來不曾聽說過的族羣的創造力。
是的,無論是在妖界還是鬼界,又或者是那些從天理當中所流傳下來的用以貶低異族的話語,都會有一種讓人類倍感榮耀的歸屬感,妖界雖然也有城市,同樣也有如幻城、天座那般的奇觀,但那樣的城市和奇觀卻更多的還是隨着失落的空間而被牽引到妖界大陸當中,而並非妖界的原住民所建造,畢竟連身體都沒有的精神實體,也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實質性建築物來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