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第一本日記裡記載的內容的確是真相,絕望中的青蛙人們在最下層集結,爲了生存而奮戰。
他們的結局毫無懸念,那被淨化的數百具屍體已經說明一切了,只是逐影者們心裡還有很多解不開的疑惑,卻始終無法找到答案。
他們最後一刻到底在和誰戰鬥?不可能是和真正的植物,只能是和那些被植物控制着的青蛙人。然而,植物們明明可以直接控制所有的人,爲什麼偏要用圍攻的方式解決剩下的青蛙人呢?
沒人能回答,就算是第一本日記的主人,研究所的所長,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恐怕只有那些現在看不到摸不到,卻始終不離衆人左右的植物們可以回答了。
當然,整潔只是相對一層而言的,實際上第四層也相當凌亂。
路邊時而可見被丟棄的鞋子,也許是撤離時留下的,路中心還沒完全腐朽的破布片按,那或許是慌亂中拋下的雜物,地上早已乾涸的幾灘血跡,應該是倉促跑動中自己傷到了自己,至於那具腦袋被踩扁,肚子被剖開,內臟都被掏空的屍體……
“不行,我編不下去了。”修爾手捧聖典,手指按在屍體被踩扁的額頭上,微光閃過,屍體化作一片光點飄散。
“噓。”薩芙從剛纔起,就已經摘了眼鏡,現在一直被修爾牽着手引導着,就像個真正的盲人一樣。
常年來大量閱讀,在積累了豐富知識的同時,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女劍士必須時刻佩戴着厚厚的眼鏡,否則和盲人已經沒有太大區別了。
不過,有時候失去也未必是壞事,視力越來越差,她的聽力反而越來越好,以至於就連最敏銳的獵人,在聽力上也無法和她相比。花開,雪落,她完全可以用聽力去感受這個世界。
“別說話,東偏北三十一度,一百三十七米外,剛纔有一聲響動。不確定是他,還是建材自身膨脹的聲音。”
“一百三十七米,走。”修爾一把摟住薩芙的腰,順手把她舉到莫瑞婭背上坐好。小鹿憤憤的在他膝蓋上踹上一蹄子,這才直接竄上圍牆頂端,沿着金屬圍牆一路小跑。
“你是鹿啊,不是山羊,不用這麼高難度的動作吧。”一身布袍的修爾在房頂和牆壁上竄來竄去,腳下比其他人都要平穩。實際上依靠故鄉時代的苦練,他對軀體的控制力在所有隊友裡是最強的,這種程度的平衡控制,在他看來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咔噠”,幾米之外,蹄子踩在金屬地面上,清脆的撞擊聲在寂靜的空間內迴響。
落在地面的莫瑞婭彎下腰,臉湊在地面上,手指在地板的痕跡上輕輕撫摸。
“他沒有經過這條路。”林精最後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幾下,搖頭道,“這些是很古老的痕跡,肯定和他無關。”
“等等,不對,他經過了,剛纔的聲音就是他。”沒過一秒,莫瑞婭就毫不猶豫的推翻了自己的判斷,“蹤跡隱藏的很好,但是氣味瞞不過我,他絕對踩過這處地面。”
“這裡?”修爾指着林精剛纔摸過的地方。
“嗯,就是這。”
“嗅嗅嗅。”薩芙學着莫瑞婭的樣子,趴在地上聞了聞,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好友的位置,“沒聞到什麼特殊味道呀。”
“薩薩別搗亂。”用力拍拍薩芙的頭,讓她像只受了委屈的貓一樣縮在一邊,修爾手指按在林精所指的位置,另一隻手指在身旁的地面上緩緩移動,勾勒出一個圓形。
“無光之月永駐夜空,暗月之下,世間萬物無所遁形,頌吾主露娜之聖名,賜吾以月之凝視。”祈禱結束,地面的圓形同時勾勒完畢,手指劃過的範圍內,突然泛起陣陣波紋,當波紋平息時,圓形內出現了一道光屏,上面顯示着周圍的景象。影像比較模糊,但還是可以勉強看清的。
月之凝視,暗月一系的高階神術,與無光之月建立聯繫,把某個人不久前經歷的一切顯示出來。
和所有的高階神術一樣,月之凝視消耗巨大,限制性也很強,不僅需要這個人碰觸到的東西,而且碰觸時間不能超過三分鐘,同時目標人物的位階不能高於施術者。很有侷限性的神術,但用在這裡剛剛好。
很快,光屏上就映出了馬卡杰倫的影像。
“誒?怎麼這麼模糊。”莫瑞婭趴在地上託着下巴,不滿的伸手指在光屏上戳戳,“以前明明很清楚的。”
“啪。”毫不留情的打落了搗亂的手,修爾翻着白眼,沒好氣的說道,“這裡可是異界投影,隔着空間壁壘呢,能生效就不錯了,畫面肯定有干擾。如果不是薩薩以前說這裡本質還是帕瓦帝加,這類神術也可以滲透進來,我都不打算浪費精神力。”
“你們兩個笨蛋別鬥嘴了。”女劍士弱弱的發出了抗議,“快看畫面。”
“嗯?”兩人挑挑眉,同時用危險的目光瞟了瞟薩芙,“好,我們給你記住了,等回去以後,嘿嘿嘿嘿。”
“啊啊啊啊,你們太討厭了,不許調戲我!趕快看畫面啊,他在做什麼?”
“笨蛋,我們一直在看。”修爾又在女劍士後面拍了一巴掌,讓女孩的頭頂幾乎要冒出蒸汽了。不過他說的倒是沒錯,他的確一直在看,因爲馬卡杰倫的反應實在不太正常。
半身人像是在演一場獨角戲。
明明是空無一人的環境,他卻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背後追趕一樣,沿着街道飛快的逃離。
如果只是逃跑還好解釋,但他的動作可不僅僅是逃跑那麼簡單。
躲閃,迴避,翻滾,跳躍,如同有種看不到的東西一直在攻擊他一樣,在逃跑的過程中,他不斷做出各種動作,以求避開這些看不到的攻擊。
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他在做這些動作之餘,偶爾還笑着朝無人的身側說幾句話,簡直就像是還有隊友跟在他身邊,和他一起躲避敵人一樣。也許在他的感知裡,自己正在和隊友一起戰略轉移,嘗試擺脫敵人的追擊找到脫離點。
“啪”,光屏猛地一閃,最終歸於暗淡,地面恢復了原樣,但看到這一幕的人,心情可沒那麼容易平復。
“他……看到了什麼?”薩芙的臉色有些發白,半身人詭異的狀態,甚至讓她從心底產生了一絲恐懼。
“不知道,也許是我們,恐怕在他眼裡,現在還和咱們在一起呢。”修爾嘆了口氣,“能做到這種地步,這些植物的能力比我想象中的更難纏啊,我還以爲它們只能強行控制活人的軀體,沒想到,居然可以通過影響活人感知的方式,讓受控者主動按它們的命令去做,這可比強行控制厲害多了。”
的確,被寄生者是那些青蛙還好說,如果被寄生者是逐影者,很多能力是植物強行控制時根本無法使用的,但現在就不同了,現在受控者馬卡杰倫,完全可以發揮出自身全部實力。一個敵對的黃金階盜賊,對任何一個隊友都是嚴重的威脅,特別是萬一爆發戰鬥,對他還要手下留情,實在是讓人很頭痛的麻煩。
“我們……我們……會不會現在都和馬卡杰倫一樣?”薩芙緊緊攥着雙手劍劍柄,彷彿武器可以給她帶來足夠的勇氣,“會不會咱們早就都分開了,看到的一切都是植物給咱們製造的幻覺,其實現在修爾和莫瑞婭,你倆根本不在這裡,我也像馬卡杰倫那樣面對一團空氣在表演?”
薩芙說不下去了,因爲她的嘴被堵住了。
脣邊溫熱的觸感,鼻中熟悉的氣味,束縛心靈的擁抱,一切都一如從前。
“現在呢?還覺得是幻覺嗎?”戲謔的聲音在耳邊迴盪,這可惡的,卻又溫暖的聲音,讓她永遠也無法忘記。
“混蛋,修爾是個混蛋。”腦子裡弱弱的咒罵着,女孩的心裡卻被甜蜜充斥,就算是幻覺也不錯呀,能一直在他身邊的話,哪怕是幻覺又怎麼樣呢?
“呦呦,呦呦,我是一隻鹿,呦呦呦,我什麼也沒看見。”
這絕對不是幻覺,時而鹿鳴,時而人言的林精讓女孩咬着牙接受了現實。只有那個笨蛋莫瑞婭才能說出讓人恨的牙根癢癢的話來,那些植物可做不出這種討厭事,所以說,這絕不是幻覺!
“莫瑞婭!”薩芙捂着臉發出慘叫,一頭撞到林精的鹿背上,趴在柔軟的絨毛裡不擡頭了。
“奉神聖之名,加護神聖之力。”修爾突然從聖典上撕下了一頁,揚手拋到空中,飄在空中的書頁轉眼間化作無數光點迅速滲透進每個人的體內。
每一本聖典,都是由聖職者在溝通神靈狀態親手抄錄的,凝聚了聖職者的信仰之力的同時,也沾染了神靈的力量。撕下聖典,就相當於真正意義上直接借用了神靈的力量,和單純的釋放神術效果截然不同。
“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吧,薩薩,我就不信,它們還能突破神性的力量。呵呵,現在就讓咱們一起見識見識這些躲在暗處的東西吧,看看它們還有什麼伎倆。”
有的,當然還有。
就在修爾話音未落的時候,一道若有若無得刀光,從他背後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