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威震天狂妄的呼囂,天空中一連三發銀灰色導彈已從天而降,狠狠扎入聖山,掀起一片繚繞塵煙,接着便是三隻神獸同時響起的憤怒咆哮。
下一刻噼裡啪啦各種雷光水幕石雨沖天飛起,伴隨着各種技能光影,將整個聖山沐浴在一片刀光劍影中。
在這片光影中,一道劍氣分外驚人,若暗夜中的閃電劃破天際,正是從威震天身上發出來的。
隨後便是一聲清朗之音遙遙傳來:“蘇州林天南,攜女前來拜會拜月教主!”
這語聲不大,卻悠悠盪盪,聲傳千里,真正顯現出江南武林盟主特有的翩翩風度。
“林天南……”拜月教主哼了一聲。
林天南雖強,卻還不放在他的眼裡,到是那看似牛皮沖天的機關巨獸,展現出驚人實力,正揮動着一把激光劍與三神獸戰成一團。威震天雖然先後敗於墨菲斯脫與鎮獄明王之手,但那到底都是頂級魔神,如今對上三神獸卻是威風八面,不可一世,再配上一羣冒險者的幫助,簡直就是殺神下凡,豪勇蓋世。
拜月教主不由感慨,怎麼這些個仙界來者,越是實力高強,就越是不知謙虛,不習禮儀,行爲粗俗言語粗魯仿如野蠻人一般?
自己若飛昇成功,到底算是去了仙界,還是去的蠻荒叢林?
不過這念頭也只是轉瞬即過,下一刻他已明瞭,回頭看向沈奕:“原來是這樣……你是在故意拖延時間,等待援兵,對嗎?”
拜月教主到底是老奸巨猾的人物,一生作戰經驗豐富,經歷不知凡幾,這刻看到威震天與林天南出現後,終於知道沈奕布有後手,只怕早已做好各個擊破的準備。
如若是換成以前,沒準拜月教主怒火攻心,就當真殺上聖山將來者統統屠盡,然而這刻眼看着聖山上風起雲涌,三神獸在一羣冒險者和威震天林天南的聯手進攻下已全面現出敗象,他到是不急了。
他自通天橋被搶後,人生最大的希望被毀,成敗得失便再不放在心上,惟求痛快一戰,死而後已,因此這刻說話時心情淡定,絲毫不見波瀾。
反到是先前和沈奕罵得轟轟烈烈的天使聖戰三人爲之一愕,這才明白沈奕的目的。
只是爲時已晚,眼看沈奕援兵已到,斷刃隊正在逐漸掌握大勢,三人已沒心思與沈奕罵戰,全力搶攻。
沈奕卻是依仗三分身自由遊走,堅持不用技能,只遊走拖延,同時漫聲回答:“它叫威震天,乃是三千小世界中,變形金剛界中之最強存在。爲我所敗後追隨於我,輾轉諸界。教主慧眼獨具,當可看出,它雖是我隨從,卻是來去自由,我並對它並未有任何強行約束。若教主可跟隨我離此界,我向教主保證,必可享受同等之待遇。”
說着他已將當初威震天亂闖,遇到墨菲斯脫,這次又誤闖鎖妖塔等事一一說出。這些事情本就是真實事件,他又擅長描述,講述得活靈活現,生動無比,聽得拜月教主也一楞一楞。
雖然沈奕是不指望靠這幾句話就能把拜月教主說動,投降自己,但是隻要他感興趣,就會聽自己講下去,時間就能繼續拖延。只要他心動,出手就會軟幾分,他的生存壓力也會小几分。
果然拜月教主在發現真相後也沒有對沈奕出手,反而對沈奕所闡述的內容大感興趣:“變形金剛界?暗黑世界?天下真有三千小世界,各類前所未見之奇異生命?”
“你不是已經見到了一個嗎?”沈奕笑答。
拜月教主看着遠處高大威猛不可一世的威震天,微微點頭:“的確如此。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我輩凡人,永遠無法理解仙人之境。爾等雖出言粗魯,卻未必就不是真性情,當是返璞歸真纔對。”
沈奕聽得差點沒一個跟頭摔倒。
沒想到拜月教主竟然會用返璞歸真來形容他們之間的潑婦罵街。
這也難怪,拜月教主對仙界嚮往已久,實在是仙界的美好印象不容崩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然要爲之辯護。
說得白了,此時的拜月教主,其實就是仙界的瘋狂NC粉。而天下NC粉的共同表現都是一樣的,就是無視事實,總能找到各種理由粉飾其非。這是對信念的維護,是對景仰事物的保護,是對自己追求的辯護,同時也是無法面對現實的一種基本表現。
拜月教主的飛昇計劃雖然失敗,但是仙界在他心中的美好印象,卻依然是不容詆譭的。如果返璞歸真這個理由不能成立,那麼下一刻沒準他就會仙界之恥來形容眼前的這幫人,反正只要願意,總能找到理由確立那仙界的美好形象。
這種情況一如信徒眼中的神明,粉絲眼中的明星,不足爲奇。
不過信仰歸信仰,拜月教主還沒到因爲信仰便不惜己身的地步,下一刻他已冷哼道:“汝言天庭創三千界,是爲仙人戰場,卻爲何要誕生如此衆多之生命?”
沈奕朗聲回答:“仙人之能,各有所長。有利羣攻者,有利防禦者,有擅攻堅者,有長駕馭者。既創戰場,當可發揮各路仙人之能,若是那苦寒荒僻之地,如拜月教之類的仙人又如何適從?”
拜月教主一楞:“我以爲仙人當無所不能,豈會受環境制約?”
沈奕立刻道:“仙人若無所不能,教主此刻又豈有立於此間,縱橫裨闔,與我等說話之資格?”
拜月教主再度楞了楞,終於搖頭苦笑:“此言甚是,還是老夫將天庭想得太美妙了。只是既如此,爲何又要將這所創之世界毀去?爲何不能將其保留?”
“非不想,實不能也。凡有仙人爭戰之場,一經使用,面目全非,強者皆死,惟留凡民,留之無用,徒耗仙氣。既如此,不如將之毀去,收回仙氣,再創新界。”
沈奕這話雖然不實,卻也不能說全假。
任務世界本就是消耗空間能量建立,一個任務世界被使用後,就變得面目全非,劇情篡改到是小事,關鍵各路強豪英傑都已死去。再要繼續創造,勞心勞力,消耗大家的腦細胞,還不如回收了再利用。
就好比買一臺筆記本可能未必要多少錢,壞個屏返廠重修,卻可能要大半臺電腦的錢。若是連裡面的零件再壞掉幾個,那重修的錢足夠買個全新的了。既然如此,誰還會去修理它呢?
拜月教主聽得怔然:“這麼說,此界已是必毀無疑了?”
沈奕嘆了口氣:“無論我等是生是死,此界終不會復存。”
在這件事上,他到是的確沒撒謊。
能夠讓任務世界不毀滅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成爲冒險者的主場。
然而斷刃隊的主場已經滿了,不可能再有新的主場世界,荒原勇士又不可能獲得完美獎勵,至於天使聖戰,更是連提都別提——都快被抹殺的人了,還有什麼資格獲得主場。
“再沒有任何方法?”拜月教主上前一步,直視沈奕。
沈奕楞住:“你……”
拜月教主已正色道:“我楊崢盜經取劍,並非好人,卻從未有過滅世之想。縱一生爲惡,臨死前也總想做些好事。若你能保此界不失,我縱將這大好頭顱送於你又何妨?”
“你說什麼?”沈奕徹底震住了。
不光是他,就算是天使聖戰的三人也徹底呆住。
開什麼玩笑?拜月教主自殺救世?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然而拜月教主此刻卻以無比認真的態度看着沈奕,顯然絕非信口胡言。
沈奕後退數步,拉開與天使聖戰的距離,已低聲道:“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腦海中白衣女孩的聲音悠悠響起:“一個計劃外的變化,很有意思。”
“計劃外的變化?這麼說,這和版本缺陷無關了?”
“確切地說,有關,但不屬於版本缺陷中的註定內容,完全是他自己自發的選擇。”
“那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這可不符合都市的宗旨。”
都市把冒險者投入任務世界,是讓他們戰鬥,並在戰鬥中成長和壯大自己。任何一個BOSS都不會有爲了救世而獻身的想法,哪怕他再如何偉光正。
現在拜月教主的變化,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女孩已回答:“那是因爲你忘了,病毒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它們不受使用者的意志影響而行事。”
聽到這話,沈奕有點明白了。
拜月教主雖然是都市設計出來的劇情人物,但由於仙劍世界版本缺陷的緣故,這個人物從一開始就具有極大的獨立性,甚至於連創世滅世都知道,更會努力飛神仙界,在這種情況下,都市又怎麼可能操縱它的意志?
事實上任何一個任務世界在被創造出來後,就會按照既定的程序去走,雖然會有一定程度的靈活變化,卻大體不脫離程序。
比如當初沈奕與迪卡凱恩的討價還價。
但如果這條流水線上出了問題,那麼某些零件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就連操作的工人都沒法確定。
當然,如果是設計流水線的人,或許還有辦法。
可惜,最高議會只是操作者,不是設計者。他們連繫統BUG都無法修補,又談何修改。再加上任務世界有白衣女孩這種存在,導致他們連進都不敢進,這流水線就更停不下來了。
結果就是拜月教主這個最關鍵的零件出了問題後,在起初還按照慣性繼續前進,但隨着環境變化,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就不好說了。
以前的冒險者,都是一路打殺,很少有和敵人交流的時候。
這一次沈奕爲了拖延時間,大展外交攻勢,結果就是創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語言環境。
在這種特殊而少見的環境下,拜月教主竟然會有了救世的想法。
這不但是最高議會沒料到的,就算是沈奕自己也沒想到。
這刻明白了事情是怎麼回事後,沈奕也怔住了好一會兒。
他看着拜月教主,終於低聲道:“那麼……告訴我,除了主場世界,還有什麼辦法能讓仙劍世界保留下來?”
白衣女孩回答:“一個用過的任務世界,就象一條報廢的流水線,通常只有拆解的命運。能夠保留它的辦法,通常只有一個……”
沈奕的眼睛亮了:“把它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