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這一幕,一旁的蘇玲琅不由得捂起嘴巴偷笑起來,沈墨昀一出馬,皇帝立即乖乖喝藥,問世間情爲何物,當真是一物降一物。
不過話說回來,沈墨昀雖然依舊是對皇帝冷言冷語的,但其中的關心卻不難發現,或許當初林貴人的死,使他父子二人之間的感情瞬間破裂,沈墨昀也因此憎恨了皇帝十多年,但在最後真相大白時,沈墨昀也終是意識到,皇帝也只是受害者之一。
如今可以說是恨意已淡去,隨之替代的,是時隔了許多年的父子之情。
雖然沈墨昀,依舊是不願開口喚皇帝一聲父皇,但在他心裡,卻是已經承認了這件事情。
一種溫暖及感懷的氣氛漸漸在大殿內瀰漫開來。
沈墨昀小心翼翼地喂完了藥,這才重新扶着皇帝躺回牀上,“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們就先走了。”
見沈墨昀正欲離去,皇帝忙不迭又坐起了身,有氣無力地喊道:“昀兒,等等……”
沈墨昀蹙了蹙眉,“你還有什麼事?”
皇帝咳嗽着,將沈墨昀拉回了牀邊,“朕,有話要與你說。”
說完,他還側頭看了一眼蘇玲琅,蘇玲琅會意,連忙躬身說道:“你們聊,我出去外面轉轉。”
沈墨昀卻攔住蘇玲琅的去路,淡淡道:“你在這裡也沒關係。”
蘇玲琅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看沈墨昀,乾笑着說道:“你們男子的事情,我一個女子怎好在這兒旁聽呢?我還是出去外面等你吧。”
見蘇玲琅使勁地朝自己使眼色,沈墨昀只好抿了抿脣,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有些不放心地叮囑道:“別走太遠,就在殿門口等我。”
蘇玲琅連忙點了點頭,腳步飛快地離開了大殿。
蘇玲琅走後,沈墨昀便回頭看着皇帝,語氣平淡地問道:“說吧,到底什麼事兒這麼隱蔽。”
皇帝看着沈墨昀,目光有些長遠,語氣裡也夾雜了一絲滄桑,“昀兒,朕知道自己已經快不行了,但是能在臨死之前與你這般和平交談,朕此生,也再無其他遺憾了。”
沈墨昀挑了挑眉,黑眸裡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靜靜地聆聽着,並不答話。
“朕這一生,做過許多的錯事,這其中最讓朕痛心疾首的,便是下令處死了煙兒,這一舉動,不僅失去了煙兒,更是失去了你,朕這大半輩子,一直都活在自責與悔恨當中,常常夢見煙兒來找朕償命,這幾十年來,有多少次,朕都想隨着煙兒而去。”
提到林思煙,沈墨昀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冷冷道:“這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皇帝慘然地笑了笑,“是啊,這都是朕自作自受,如今,朕也得到了報應不是麼?皇后背叛了朕,幾個兒子自相殘殺,眼下朕都快要死了,身邊卻是連一個人都沒有。”
沈墨昀撇過頭去,抿着脣一言不發,看來他殺沈墨翼的事情,他都知道,可是他爲何沒有任何舉動?
“昀兒,朕想問你,你願不願意,接手這個皇位?”
聞言,沈墨昀渾身一怔,黑眸中閃過一抹錯愕,而後似是帶着一種審視,凝視着皇帝許久。
蘇玲琅百無聊賴地坐在臺階上,隨手摺了一根小草拿在手上把玩着,也不知道皇上在跟沈墨昀聊些什麼,神神秘秘的,不過看皇上那樣子,似乎已經是命不久矣了。
蘇玲琅嘆了口氣,雖然挺討厭皇上的,但如今卻覺得他有些可憐,都快死了,卻是沒看見任何一個兒子來探望他,這大概是人生當中最悲哀的一件事吧。
不過沈墨昀今天的到來,應該也能稍稍安撫一下他的心吧,畢竟沈墨昀一向對他很是仇視,今日能放下以往的舊事前來看他,也算是他人生當中比較圓滿的一件事了。
但是沒有兒子來看他,似乎也不是件特別奇怪的事情,畢竟皇帝的性子一向古怪霸道,任何事情都不許別人忤逆,那些皇子公主們會討厭他,也是情理之中。
正胡思亂想間,蘇玲琅忽覺身後有東西正朝自己的後腦勺飛來,她反應極其靈敏地站起身,身子稍稍往一旁側了側,伸出手準確地抓住了那一個不明物體。
蘇玲琅攤開手心一看,發現那竟是一塊石頭,要是她沒發現的話,這麼一顆東西砸過來,那她的腦袋豈不是要鼓起一個包?
不過無緣無故地,哪裡飛來一塊石頭,這肯定是有人在偷襲她!
想到此處,蘇玲琅氣急敗壞地擡起頭來,雙眸快速地在四周探索,尋找着那個偷襲的小人,“哪個混蛋敢偷襲本姑奶奶?有本事就出來打!只會躲起來耍陰招算什麼英雄好漢!”
“呵呵呵呵……”一陣輕笑從遠處傳了過來,在這樣空曠無人的地方顯得那般空靈,隱隱地還帶着回聲。
“誰!?”蘇玲琅再次開口問道。
忽然,面前出現了一朵嬌豔的花,伴隨着一道爽朗調笑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這位貌美如花的小姐,不知是哪位大臣千金呢?”
蘇玲琅臉上閃過一抹厭惡,將面前那隻礙眼的手推開,猛地回過身去。
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年輕男人。
白色飄逸的長袍紗衣,黑色的頭髮像是流動着光澤的黑墨般輕輕挽起在頭頂,濃翹的長睫,柔化了原本剛棱有力的輪廓,烏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氣的鼻子,紅脣誘人,脣邊還漾着一絲放蕩不拘的笑容。
男人衣着華貴,相貌不凡,一看便知非富即貴,他見蘇玲琅毫不留情地拍開自己的手,俊美的臉上先是閃過一抹驚訝,而後輕輕一笑,將那朵花伸至自己的臉頰邊,雙眸明亮地看着蘇玲琅,聲音滿含笑意地響起,“哎呀,這位小姐的力氣可真大呢。”
“剛纔朝我丟石頭的人就是你吧!”蘇玲琅有些鄙夷地看着他,雙手抱胸地說道。
男人挑了挑眉,“小姐如此美貌,我怎捨得朝你丟石頭?”
“少廢話!你到底是何方神聖?你知不知道惹毛我的人下場可是會很慘的!”
男人哈哈一笑,把玩着手中的花兒淡淡說道:“鄙人姓沈,名墨宵,敢問小姐芳名?”
沈,墨宵?沈墨宵!?蘇玲琅極其震驚地看着眼前滿面春風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三皇子沈墨宵!?
見蘇玲琅這幅表情,沈墨宵眉毛微動,輕聲喚道:“小姐?”
蘇玲琅回過神來,吞了吞口水說道:“你就是三皇子?”
沈墨宵先是一愣,而後笑着說道:“正是。”
他的臉上雖依舊帶着笑意,但那眼中一閃而逝的鄙夷卻被蘇玲琅捕捉到了,蘇玲琅頓時怒從心起,將手中的石頭狠狠朝他扔了過去,嘴裡還怒罵道:“你以爲你是皇子就很了不起嗎?隨隨便便就朝人扔石頭,要是把人砸死了你付得起責任嗎!像你這種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活在這世上真是人類的恥辱!”
聞言,沈墨宵徹底愣在了原地,脣邊的笑容也僵了僵,他這是,被人罵了?
“看什麼看?我告訴你,你別以爲你是皇子我就不敢對你動手!念你是初犯,本姑奶奶就饒你這一回,下次再讓我碰見你,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蘇玲琅滿臉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你、你敢罵我!?”沈墨宵終於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地將手中的花扔在了地上,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被一個女人罵過呢!府裡的那些個鶯鶯燕燕,對他從來都是畢恭畢敬的,何時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過!?這簡直就是一種侮辱!根本不能忍!
“罵你又怎樣!誰讓你先丟我石頭的!我沒打你都算是客氣的了!還想調戲我!信不信本姑奶奶讓你終生不舉!?”
“你……”沈墨宵氣極,指着蘇玲琅卻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你什麼你!”
“我……”
“我什麼我!”蘇玲琅嫌棄地撇了撇嘴,“跟你這種笨蛋吵架,真是侮辱了本姑奶奶的智商!走了!”
“你給我站住!”見蘇玲琅轉身就走,沈墨宵立即在後頭怒吼道,“罵了本皇子就想跑?想得美!”
身後似有凌厲的劍氣閃過,蘇玲琅一怔,這傢伙,居然耍上劍了!來不及多想,蘇玲琅連忙往內殿跑去。
“還想跑!沒門兒!”沈墨宵冷笑一聲,踏着石階飛身而起,鋒利的劍直擊蘇玲琅的脖子。
蘇玲琅見狀,更是拼了命地跑到了殿門,正欲伸手去推開那扇門時,頓覺腳後跟一痛,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啊——”眼見沈墨宵的劍已經逼近自己的脖子,蘇玲琅連忙閉上了眼,等待着他的劍劃破自己的脖子。
就在這時,眼前的殿門忽地被人打開,蘇玲琅只覺眼前劃過一道黑影,以極快的速度飛到自己的身後,擋住了沈墨宵那凌厲的一劍。
“三弟,你是在找死麼?”冰冷到極致的聲音也在同一時刻響起,那是熟悉的、令人有安全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