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晗進入書院之時,來送他之人已經離開了,那人並非太一宗之人,而是方和轉了八道子彎託付的。雖然作爲地頭蛇往其他勢力開辦的學院摻沙子是常態,雲天宗也心知肚明,但畢竟方和是知道蘇晗目的的,一個明顯帶有太一宗標籤的弟子只是在此進學還好,想要進入雲天宗內門完全沒有可能。
甚至算是如此小心,蘇晗也不覺得能騙過雲天宗多久。
內門弟子有機會獲得真傳,各大門派對此的勘察都相當嚴格,八輩祖宗估計都會被翻出來曬一曬。這也是各大門派外門弟子一大堆,核心弟子卻相當稀少的主要原因。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是沒有道統傳承以及忠誠度問題,門派沒有遏制想收多少人收多少人,那還不迅速膨脹成一個連國家都忌憚的龐然大物,到時候說什麼用世家制衡門派,簡直是個笑話。世家一窩能生幾個崽?哪裡會是那種怪物的對手?
因此對於門派來說,外部環境造成世家往門派摻沙子的事情十分正常,畢竟泥腿子沒有從小接受教育的機會,可塑性太差;如此再加國家政策,門派的生源被xiàn zhì,也只能侷限在那一域發展。
但是門派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數量不可得,還可以求質量,對門徒弟子的精益求精便成了他們一直追求的目標,外門入內門的篩選嚴格無。儘管武直院的興起給予門派更多的選擇,但遴選內門弟子的標準卻沒有放低半分。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有人魚目混珠,那怎麼能夠。
當然,派去其他門派當臥底的人不是沒有,但那可能會需要埋個幾十年的伏筆,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像蘇晗這樣想速成的完全不可能。
不過門派下屬的武直院可沒門派本身這麼嚴格,他們雖然有一半屬於門派,但更多的還是大乾普及教育的學院,宗旨一直都是有教無類,混入其還是非常簡單的。
只是想要通過其爲跳板直接進入雲天宗內門操作還是會有些問題,儘管門派急需要新血的補充,但內門弟子是一個門派的根基,對內門弟子遴選的把控可是不會存在有一絲懈怠。
因此正常來說一座武直院只有三個向背後門派推薦內門弟子的名額,蘇晗想要的,便是這個推薦名額。
推薦名額不等於內門弟子,但卻也有很大的便利。
在武直院如果表現突出,將會獲得被推薦進門派之進修的資格,這既是學院學子的福利,也是門派幫助朝廷開辦武直院的好處,擁有優先選擇人才的權利。很類似蘇晗前世公司的定向人才培養。
被推薦期間,這名學子會被當成準內門弟子去適應門派的生活爲時三個月,像是試用期,不過段時間除了給予被推薦者考察之外,還是給門派本身的信息部門三個月的時間把被推薦人查個底掉。其謹慎程度不亞於從一開始在雲霄峰拜師者。
而蘇晗想要的,僅是這三個月時間而已。他又不準備真的加入雲天宗,僅僅想要獲取“天機”的訊息,那三個月時間足夠他折騰的了。
這期間作爲帶個“準”字的內門弟子,肯定接觸不了一些核心的東西,但蘇晗有自信,以自己金身之能,但有一刻緩衝之機,都能獲得無數想要的信息。
跟着一羣最大十五六歲,最小不過七八歲的少年兒童組成的隊伍,來到了正堂西邊的錄事院。這裡是個檔案室,有着各地生員資料的彙總。
大家排着隊來到門口的一張方桌前,那裡坐着一位秉筆執事,每來一人,便仔細的核對攤開在面前的名冊,若是屬實,便着身邊之人發放一套物資。這些物資有一枚正面刻着名字反面刻着年屆的竹符,兩套儒衫,外加一冊書籍,筆墨紙硯。
並令他們在一旁等着,湊齊四人,便由粗使役力領着,去分配居住屋舍。
蘇晗百無聊賴地排在後面,默默算着人數,發現與自己同屋的三人年齡都不大,排在最前一人年約十二,是最正常的入學年齡,若是三年之後靈王徵兵,不出意外的話他是沒跑了。看他面相憨厚,垂於身側的手掌粗糙,指節粗大,當是常年操持勞役所至,這麼小的少年人常年操持勞役,其家境可以預想。但他還能獲得崑崙書院進學的名額,八成是作爲役力被驅使的。
在大乾戶以纔有服兵役的資格,但一些有錢人只想躺在家數錢,不想去經歷兵兇戰危的事情怎麼辦呢,於是使錢僱傭貧戶和赤貧之人替自己服役。貧戶和赤貧之人一家生好幾子,根本養不活,如此賣與大戶人家,既能給孩子找口飯吃,又能換些錢貼補家用,也算是雙贏。至於以後會戰死沙場的隱憂,根本不去考慮,畢竟先能活過當下才是正經。要是以後征戰沙場僥倖不死,還得升官,那是祖燒高香了。
在蘇晗看來這憨厚少年便是這種情況。
排在第二的少年只有十歲下,與蘇晗定義的這具傀儡分身的年齡相當,三年後的靈王徵兵應該是徵不到他,並且看他衣飾乾淨整潔不失華麗,當是正經來求學之人。
再之後是蘇晗身後之人了,那是個七八歲大小的孩童,長得瘦瘦弱弱的一副可憐相,本能惹人憐惜,但卻一直耷拉着個眼皮,一副誰也不想理的跩跩的模樣,這讓蘇晗看得忍不住想要捏捏他的小鼻子,惡意地逗逗他,只是此時不宜太過出頭,便壓下心思靜靜等待。
“劉德,武揚永鄉人氏,丙字廿四房……”
“路勇,武威獻寨人氏……”
一個一個的唱名,很快便到了蘇晗前兩位的憨厚少年。
“趙牟……嗯?趙牟?趙牟來了嗎?”
那名執事先是喊了兩聲見無人迴應,詫異擡頭正好看到與他大眼瞪小眼的憨厚少年,不禁惱道:“趙牟,叫你怎麼不知應答?”
那憨厚少年一臉莫名,被呵斥後委屈道:“執事,俺叫趙二牛。”
“嗤……”一陣壓抑的鬨笑聲讓那執事臉色漲的通紅,不禁斥道。
“那等賤名也能拿到書院裡來說?真是有辱斯,你家大人早給你改了大名,次不是和你說過了,怎麼記不住?”
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僕役送物品,帶着趙牟站到一旁,便轉向下一個華麗服飾的少年。
“張進,天水張集人氏。”
“在。”這張進眼眸靈動很是活絡,此時見那執事面色不耐,於是連忙繃着小臉,老老實實地應答,不敢出什麼幺蛾子,生怕觸了對方黴頭。
“丙字卅六房。”
蘇晗一邊看着,那執事顯是認識那叫趙二牛的孩子,應當是其背後的人家使過錢了,或是這執事根本與那戶人家有舊。這種情況也不少見,讓人頂替勞役,不是送進去算完了,相反這勞役與主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主家使人照顧一二全當是作投資,戰場又不定死,萬一其出人頭地,反哺主家的例子也不少見。
富貴人家的孩子都是寶貝蛋子,不可能去冒那種兵禍之險,但對連飯都吃不飽,艱難到活不下去的窮人家的孩子來說,這簡直是恩典,知遇之恩,恩同再造。
所以說進學之後再服兵役的措施雖是大乾軍政方面的國策,但卻也是國家和豪門富戶給予貧民的一大晉身之階。
“蘇晗,天水林鎮人氏。”
“在。”
“丙字卅六房。”
正這麼想着,前面唱名到了他,蘇晗連忙去領了名牌,與前面兩人站在一處。
其實,平常進學崑崙書院時,還會有個小小的面試,問問以前學過什麼,有什麼水準,好進行分班,但眼前這一批是靈王指定的兵役,所以崑崙書院也統一培養了,直接唱名,管你以前學過什麼,學過了再學一遍唄,溫故而知新麼。
因此他們這幫人的素質真可謂是最良莠不齊的一批,不過蘇晗仔細想想,這麼個情況對自己也很是有利,檢查不嚴,省了自己不少事。憑藉太一宗的能量不是不能給他安排的妥妥當當,可其一旦插手必然留下痕跡,到時他以推薦生的身份去雲霄峰,根本待不到三個月會被人給查出老底否定掉。
蘇晗與另外兩人站在一處,看着最後一人,只等人齊了可以跟着一名粗手粗腳的僕役去分配的宿舍。
那最後一人是剛剛排在他身後的孩童,約莫七八歲的樣子,這讓蘇晗看得心裡一個勁地吐槽。
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有,靈王的命令都敢明目張膽的陽奉陰違,送這麼小的孩子來,算是靈王發了神經,連徵三屆兵,估計都未必徵的到吧。
這崑崙書院也真敢收,一點也不擔心觸怒靈王,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崑崙書院背後的老闆是雲天宗和大乾朝廷,在他們眼靈王是誰?
幫雲天宗練兵是分內之事,幫朝廷練兵是任務是使命,幫靈王練兵那純粹是義務勞動了。人家堂堂西北第一書院,背後兩座靠山,還要看你靈王臉色不成。
果然,那執事看到這麼小的孩子來到面前,僅僅只是皺了皺眉,便沒有其他任何表示的直接唱名道:“陳安,千堡長風集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