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深宅

三天後,大理,洱海邊。

根據無相鬼之前易容改扮混入捆龍陣修仙那幫人時所獲得的情報分析,這裡將會有一件大事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教主繼任,共赴仙宮……

短短八字,卻代表着兩件驚天動地的情報:其一,這短短時間內五色教竟然又出現了一位新教主繼任,若像普通教派那樣可以用實力、權利甚至是金錢推舉出一位教主的話這事本也不太稀奇,可是五色教的教主歷來都是由一種神秘的“天選”儀式產生的,所謂天選,乃是一系列的“認證”,那是一系列非常殘酷且艱辛的認證,能活着走完這條路的人歷來少之又少,其兇險程度絲毫不亞於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所以五色教教主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經常是空缺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身如百目神君沈天行那樣天縱奇才的人物在經歷了這神秘的天選儀式後也落得個面目全非、終生傷病纏身。所以實在難以想象是哪裡突然冒出來這麼一位新教主,他又是一個怎樣的一個奇異之人?無法想象,便只有親眼去確認了才知道。

其二,仙宮一事本是五色教內極其隱秘的事情,只有少數教中長老才知道,但在大多數人心裡也僅僅只停留在傳說這個階段。這事沈天行在臨別前也曾對白星簡單的敘述過,相傳數百年前五色教中有一弟子爲避戰禍,偶然間誤入了傳說中的仙境,其中亭臺樓閣宮闕萬千,從那以後便不老不死,只是後來這人也因此遭遇了重重災禍纏身以至於最終只得自行消失於世行蹤成謎。仙宮的傳說包含了兩個重大的問題留給後人,一是這世間是否真有仙宮仙界?二是這世間凡人竟真能長生不老?古往今來爲之瘋狂爲之傾盡一生的人可謂不計其數,但竟敢如此大張旗鼓的說出來,讓衆人共赴仙宮……這事一定和孤山峽谷裡那幫以墨家鉅子楊成爲首的瘋狂求仙者們脫不了干係,或者說這段日子這些人竟又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線索,所以才令他們早已躁動的念頭又重新燃了起來,更或者,這新上任的教主與這幫人根本就是一夥的。

無相鬼說得沒錯,這事確實和沈浪有關係,不是沈天行的緣故,而是因爲沈浪也曾在孤山峽谷中被那羣瘋狂的求仙者害得不輕。於情於理,這筆賬是應該找他們算一算的。

仙宮的消息不脛而走,這些天的大理城中也漸漸變得不那麼平靜,得到消息的各路江湖羣豪不論是信與不信的都紛紛匯聚於此湊份熱鬧,抑或是想分一杯羹。

昨天傍晚,在從楚雄趕往大理的路上,無相鬼還曾指點着一幫吃飯的人個個陰沉臉色鷹鉤鼻子,提醒沈浪他們注意,那些便是湘西陰家的人,他們身上都有特殊的標記。孤山一役,陰家家主算是其中死得最慘的一個,這筆賬多半已經算到了沈天行的賬上,他們自己永遠不會覺得用相柳血這種千年屍毒殘害一方生靈陪葬有什麼不對的。

雖然沈浪與百目神君沈天行的關係至今還沒有幾個人知道,但也要有所堤防的好。

這會兒,盧用正夾了一筷大理當地特色菜餚炒樹皮,塞在嘴裡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然後饒有興致地灌了一口啤酒下肚,嘴裡沒咽乾淨,嘟噥道:“快嚐嚐,這東西當真好吃!越嚼越香!”他這人從來也不太在意外界發生什麼事情,今朝有酒今朝醉,但這性格嚴格算起來也不算壞事,至少不會瞎操空心,埋頭做好當下。

該說的情況大概也說完了,接下來的行事暫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五色教總壇本就在滇西,所以這裡的一切風俗人文對於吳行自也十分熟悉,此刻也笑着勸菜道:“吃過了炒樹皮,還要快趁熱嚐嚐這盤油炸翹嘴!我跟你們說,這魚可是洱海里的野生魚,肉質鮮甜,再炸得酥香,一口下去直冒油泡,用來下酒那是最好不過的……還有這涼拌樹花…烤乳扇……都是當地特色美食,快嚐嚐……”

盧用抓起一條油炸翹嘴在嘴裡嚼,連骨頭都是酥的可以直接下嚥,不禁連連翹起了大拇指讚道:“唔…好吃……真是好吃極了!”

吳行笑着對白星道:“白小姐快嚐嚐這烤乳扇,這東西還是元朝蒙古大軍傳下來的一種奶制食物,先用炭火將乳扇烤軟,再抹上當地的玫瑰花糖,素來最是女孩子們的至愛。”

白星吃飯可比啞毛文雅得多,輕輕夾了一卷烤乳扇咬了一口,只覺入口奶香濃郁還伴有一股玫瑰花的香甜,果然獨具特色。

沈浪在一旁看着,笑道:“以往我們這羣人吃飯時勸酒勸菜都是我在幹,現在有前輩招呼着,彷彿這些飯菜吃起來也要特別香些,真好!”

盧用嘴裡還塞着食物,卻忍不住插道:“屁……你…你那也叫勸酒勸菜,只會讓別人‘吃吃吃,這個好吃……’,哪種食物怎麼吃,哪裡有什麼特色美食,簡直什麼也說不出來。你看人家老吳,什麼東西這麼好吃,如數家珍一般,這才叫能耐好吧,這才叫勸菜……”

沈浪搖頭苦笑,啞毛說的到也是實情,只是令人意外的是距離上次二人爭鬥還沒過幾天,怎麼現在他整個人就變了,對無相鬼也不再惡語相向,反到更親近了不少,都開始改口叫老吳了,聽着到比他們稱呼無相鬼爲前輩更親切些。不過這到是件好事,若是無相鬼就一直這般像個博學的平常人一樣好相處下去,大家心裡其實都非常願意接納他這個人。

四人有說有笑,全把此行那些破事暫時放下,這頓飯吃得非常高興,酒過三巡,吳行眼光一瞟,神色卻突然微微一變,像是遇見了熟人。

沈浪察覺,也隨着他的目光往那邊看去,只見隔壁桌上已坐下了四人,其中一個相貌古板,臉上戴了副厚厚的黑框眼鏡,一身中山裝板正筆挺,連最上面的鈕釦也扣得嚴嚴實實,滿臉嚴肅坐在那裡,無需言語便自帶一種讓人敬畏的感覺。

這四人似乎有要事在身,匆匆來了隨便坐下,也不點飯菜,各人讓老闆煮了一碗耙肉餌絲,匆匆吃完後站起便走,期間也絲毫沒有注意到吳行身上。

四人剛一走,吳行便也站了起來,眼看他們離開的方向,微微笑道:“你們先吃着,我去去就來……不用等我,我會來找你們的。”說罷邁着方步,一副散漫悠閒的模樣走出了飯店,很快便融入到了周圍的人羣中,遠遠跟着那四人。

盧用擡頭看看,早已不見吳行的人影,無相鬼易容改扮、跟蹤打探的功夫可謂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虛傳,越是看上去平凡普通便越能融入周圍的環境和人羣,也就越不容易被人發現,恐怕現在即使面對面擦肩而過,對方也不會對他有任何懷疑。剛一轉頭準備繼續吃飯,卻又發現了什麼,悄悄用手一指街道的另一邊,低聲對沈浪和白星道:“你們看……”

沈浪和白星裝作無事一般用目光微微一瞥,街角處果然有幾條鬼祟的人影,應該也是跟着前面離開那四人的,這些人跟蹤打探的本領可就比吳行差遠了,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人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爲了不暴露行蹤所以也只敢遠遠的跟着,走幾步又躲到牆角處偷偷張望片刻然後再繼續跟上去。

盧用低聲道:“這些人莫非想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也跟着去看看……”

沈浪按住他的手腕,搖頭道:“不用……”這點事還難不倒吳行,貿然插手更容易打草驚蛇幫了倒忙。

白星似乎有什麼心事,也道:“看那幾人身手和神態,不會是前面那四人的對手,我們確實沒必要跟着去的。”

沈浪奇道:“那四人你也認識?”

白星點頭道:“嗯,我小時候曾在大理段家借住過一段日子,剛纔戴眼鏡那位便是段家的人,只是這些年我也沒來,可能隨着生長我的相貌變化也比較大,所以他雖沒認出我來,但我卻是認得他的……”沒有上前相認,是因爲沈浪和吳行在自己身邊,若是相認難免節外生枝惹出些不必要的誤會來。

沈浪還想說些什麼,但見白星似乎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便也忍住了不提。

吳行追蹤那大理段家那四人去了,只剩他們三人在大理古城中四處閒逛,這裡風光人文確實有其獨到的地方,整個大理更是氣勢非凡不愧爲南詔古都所在。

大理古城的風水也是由高人設計的,後有蒼山爲屏,拔地而起的氣勢宛如一條黑色的巨龍將古城依託在中間;前有洱海懸月,煙波浩渺,烘照得兩岸光影璀璨;這一山一水一城,配合之間巧妙得當,天地人三位已經渾然一體,當真是風生水起人傑地靈的所在。

三人有說有笑,倒也是這些日子以來難得的安逸休閒時光,一直遊遊走走,直到墨翠色的蒼山已經半掩了日頭時分吳行才又自行找了回來,滿臉盡是得意神色,道:“你們猜怎麼樣?這大理城裡果然出事了,而且出事的便是那大理皇族段家一脈……”

白星也已隱隱猜到段家出什麼事了,段家有她故交,於是忙問道:“前輩,您快給說說究竟出什麼事了。”

吳行回頭瞧了她兩眼,道:“說起來,武侯世家和大理段家好像也是世交……白小姐上次來大理的時候應該只才五歲還是六歲吧?”

白星有些詫異,驚道:“您怎麼知道?”

吳行道:“五色教和大理段家本都在一個地頭上混跡,互相之間哪有什麼真瞞得過對方的秘密,上次你隨你父親來的時候我遠遠也見到了些,方纔你若不提我還險些把這事忘了,畢竟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吶。”隨即收起了笑臉,正色續道:“這次出事的是他家的公主,似乎惹到了什麼不該惹的東西,聽說已經臥牀十多天了,再這麼耽擱下去恐怕…恐怕……”

公主?!

新社會哪裡還有什麼公主?

盧用忍不住問道:“這年頭還有公主?大理段家的?”

吳行認真道:“不用多心在這些稱謂上,不過,人家確實是公主。大理段家雖然早幾百年前就丟了皇位,但皇族的身份一直延續至今都還是很有影響力的,段家家主被人稱爲皇爺,那他的女兒自然就是公主了。”

白星心急追問道:“前輩,出事的是哪位公主?”

吳行又看了她兩眼,回道:“是他家二公主,紅裳公主。”

白星之前心裡就已隱隱覺得不對,聽了這話心情更有些失控,急道:“那…那她究竟怎麼了?還能不能治好?”

吳行搖頭道:“這不好說,段家那深宅大院我進不去,廢了一番周折能探聽到的情況大概也就這麼多了。”

這紅裳公主乃是白星小時候的玩伴,兩人感情最是要好,雖然多年未見但也一直保持這書信聯絡,現在突然聽說她性命垂危,怎不叫白星心裡擔憂?

吳行忽而又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道:“反正這些個莫名其妙的怪病怪事一般情況下往往都會算在五色教的頭上,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那這事究竟是否和五色教有關呢?說實話,吳行自己心裡也覺得不好說,在大理地頭上能幹下這樣一件事來的幫派或者個人到也確實不多,五色教無疑是其中最有可能也是最有實力的一方。

其實白星心裡也這麼認爲,若是紅裳公主真的因五色教而生命垂危,或許也只有五色教的人能夠解救她的病情,而眼下他們所認識的也最可能幫到紅裳公主的也就只有眼前的吳行,當年五色教衆位高權重的長老無相鬼了。可就這樣貿然開口相求也不知道現在的吳行會不會答應她的請求,囁嚅了一會兒也沒想好怎麼開口。

沈浪開口道:“既然是朋友病了,就理應去探望,能出力的地方也是一定會盡力而爲的,要不我陪你去段家看看。”他就算有心,卻也肯定沒那份力,孤山峽谷中替白星解了毒等等那些多半都是誤打誤撞,說到救人他絕對算是門外漢。

盧用也搶道:“我也陪着你們去!”

吳行眼看三人神情,略略低頭沉吟了一會兒,終還是擡頭笑道:“段家雖然高牆大院,但老夫到也不是一定就去不得的,陪你們走上一遭便是,說不定還能幫上一點忙。”他能答應同行實在是衆人意料之外的事,但若有這位易容用毒的大行家同行,紅裳的事自然更多了幾分希望。

幾百年來,五色教和大理段家在這片土地上的紛爭從來就沒有歇止過,雙方都視對方爲敵人。無相鬼能做出今天這樣的決定,說明他的內心已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甚至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殺人第一名,救人…無相鬼不知道行不行。

當即由吳行引路,四人棄車之後找來了一輛當地的出租車,一路沿着蒼山腳下的公路蜿蜒前行,離那大理古城也漸行漸遠。

原來大理段家雖是古代皇族,但居所並不在這大理古城之中。

車輛一路向前,一直駛過了崇聖寺三塔還未見停下,又往前走了二十多分鐘,這才一腳剎車在一片黑漆漆的院落前停了下來。那出租車司機似乎對這一帶頗爲畏懼,慌慌張張收了車錢,又探頭探腦衝那片漆黑的宅院偷看了兩眼,然後一溜煙地就開車跑了。

雄偉綿延的蒼山巨龍在這個位置恰好凹進去一塊,就像是巨龍的身子在這裡微微彎曲而形成了一處窪地,巨龍環抱的這處位置上建了這樣一片頗有規模的宅院,外觀看上去似乎和普通大理民居相似,都是灰瓦白牆、三房照壁的大致形態,但這所宅院的外牆卻明顯比普通民居要高上許多,站在挺直的牆壁外觀看,無形中便似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感矗立在那裡,一種讓人不得不低頭的氣勢和壓迫感。

更巧的是,洱海也恰好在這裡彎進來一些,地下水脈在洱海與宅院之間分出了一泓潭水,潭水清澈,形似月牙,終年不竭,正因爲門前多了這一泓清澈的潭水,才顯得被蒼山依扶托出的那片宅院彷彿無形中更多了一抹縹緲變幻卻又充沛飽滿的靈氣。

沈浪暗暗點頭,心裡不禁對此地的風水格局增添了幾分讚歎,更對設立此局的高人感到無比的佩服。不過眼前的景象也說明,大理皇族段氏一脈至今爲止雖然沒落,卻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染指的,除了仰望再沒有其他可能,就像這片宅院給每個人帶來的壓迫感一樣肅穆、不可輕視。

白星心裡着急,匆匆走在了前面,輕釦門戶,過了一會兒,一個家僕模樣的年輕人來開了門,探出半邊臉來,眼神裡卻是滿臉狐疑戒備,上下打量了衆人幾眼,冷冷問道:“你們幹嘛的?”

白星趕緊亮明瞭自己身份,那年輕人怪眼一翻看向其餘衆人,指道:“那他們呢?”白星忙說明沈浪等人都是自己的朋友,聽說紅裳公主有恙在身,故人前來探望。那年輕人稍稍想了一會兒,又冷冷丟下一句:“等着!”嘭,大門一關,裡面響起一陣腳步聲遠去,想來是去通報了。

啞毛最受不得氣,這會兒早已臭着張臉,低聲咒罵道:“媽的,好大的封建資本家氣派!當年怎麼沒把這些人給辦了……真當自己還是皇帝麼……”

沈浪靠近狠狠捏了他一把,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恨道:“收聲……不顧別人也要賣我和白星個面子,待會兒你要敢惹事,我就把你從這隊伍裡踢出去……”

盧用滿臉不服氣,卻也硬生生忍住,依舊臭這個臉,閉口站在一邊。

沈浪回頭看了吳行一眼,他到沒有什麼異樣的神情,還衝自己笑了笑,好像從剛纔快要接近段家這所宅院開始他便儘量在隱藏自己的氣息,同時也儘量不開口說話也不發出任何聲音,可能是想掩藏自己身份,所以才刻意這樣做吧。

又過了一會兒,耳聽門裡腳步聲響漸漸接近,厚重的大門終於又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來,神情嚴肅略顯古板,鼻樑上架了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正是白天衆人都見過的那個段家家臣。

那人站在門邊,同樣滿臉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衆人,白星見狀開口喚道:“朱叔叔,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諸葛家的白星吶,小時候經常和紅裳在一起玩的,還偷偷剪了你不少茶花下來戴在頭上……”

那姓朱的家臣一愣,反覆又看了白星幾眼,眼裡這才終於有了幾許善意,驚呼道:“啊……你是白星小姐!這麼多年沒見,你都長這麼高了,也變得更漂亮了!老臣一時竟沒有認出來……”

白星笑道:“朱叔叔,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那麼精神硬朗。我和幾個朋友剛好路過大理,無意間聽說紅裳病了,特地趕來探望她。”

姓朱的家臣臉色又變得有些傷感,嘆道:“是啊,公主她…她突然就病倒了……到是你來了大理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好派人去接你,在外面你肯定住不習慣,到了大理就跟回家是一樣的,公主知道你來了一定會十分高興。”念頭一轉,又看了沈浪等人幾眼,遲疑道:“這幾位是……”

白星道:“他們就是我一路同行的朋友,朱叔叔只管放心,這次來,我的朋友興許能幫上忙的。”

“哦……”姓朱的家臣雖然表面的點頭,但心裡還是有些疑惑,特別當他看到吳行的時候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似曾相識的感覺,終究還是勉強笑道:“既然是白星小姐的朋友,便也是我們大理段家的貴客,白星小姐,諸位,請隨我進屋裡說話。”說罷在前面引路。

衆人跟在後面從那厚重的黑色大門裡邁入,本以爲面前是一道照壁然後是寬敞的庭院,不了進到其中才發現這所宅院真是別有玄機,大門後面竟然是一條寬不足兩人並肩而行的甬道,甬道兩端彷彿看不見盡頭一般,不禁讓沈浪想起了開平的碉樓、洛寧的圍寨、浙江金華的諸葛八卦村等等一系列古時生活征戰兩用的建築羣落,雖然心裡覺得古怪,但既然已經進來了便也只有硬着頭皮繼續跟隨姓朱的家臣繼續往前走去。

那甬道彷彿極長,走了約莫一支菸的功夫還是不見盡頭,突然身後的吳行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急忙伸手往前扶住走在他前面的盧用,沈浪忙從後面伸手將他攙扶住了,剛一着手心裡不由得一驚,不知什麼時候吳行的身子已經變得綿軟無力,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他渾身的肌肉在微微震顫痙攣,再看盧用背上,剛纔吳行抓扶的位置竟然溼漉漉兩個手掌印跡已經浸溼了衣服,他臉上戴了人皮面具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來,但沈浪已經發覺了情形不對。當着外人不敢聲張,沈浪湊在他耳邊忙低聲驚問道:“前輩,您這是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突然就這般難受……”

轉眼之間,吳行連眼神都有些許渙散,整個人似乎一瞬間就變得虛弱無比,竟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低聲應道:“沒…沒事的……興許…興許過了這一重壁障就會好些了……”語聲也是有氣無力、斷斷續續,或已經連神志都變得模糊。

沈浪擡頭左右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的甬道和高高的圍牆,心裡已隱隱察覺到是這所宅院在搞鬼,纔會令吳行轉眼間就變得這樣虛弱。

原因確實出在這片連綿的宅院上,大理段家與五色教世代共存數百年,兩家素來不和,之間所發生的交戰和爭鬥大大小小何止百計。若沒有這片宅院,面對五色教那些奇詭莫測的手段和陰狠兇殘的毒物,段家只怕早就不是敵手敗下陣來了。

這片宅院得天獨厚的地形,巧奪天工的佈局設置,再加上其中融合了奇門陣法和機關陷阱等等因素的相互作用下,形成了這獨一無二又攻防一體的深宅大院,就連牆壁和門窗內部都用鐵汁澆灌過。當真可謂鐵桶一般牢不可破,其內部機關樞紐一旦開始運作更能令飛鳥難渡蟲蟻難近,五色教的毒藥和毒物再厲害,到了這裡也會被地脈精氣所轉化出的無形的、極其精純的靈氣所淡化,甚至被直接湮滅!

自古以來,段家這座宅院就一直被五色教視爲最難以抗拒的武器,同時也是最忌諱、最不能輕易接近的場所之一!像無相鬼今天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對於五色教的人來說還是頭一遭,真是好大的膽,好強的自信!

雖然沒弄懂其中緣由,但沈浪的直覺卻在不斷警告着他:不能在繼續前行了,會有殺身之禍!

偏在這時無意中又看到那姓朱的家臣似乎回頭瞥了吳行一眼,那眼神中說不出的意味深長,或許他早就察覺此人不對,但又爲什麼還要將衆人引進門來?是了,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想利用這宅子死死困住衆人,然後一併毫不留情地徹底擊殺!

不行!現在還不能被他看出明顯的破綻,不然他們可能馬上就會死在這甬道里!

沈浪和盧用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對方立馬會意,分成一前一後從兩邊將吳行架在了中間,這樣他才能繼續勉強前行,還好甬道狹窄,前面被白星和盧用遮擋着那朱姓家臣的視線,一時還能瞞混過去。

狹長的甬道終於來到了盡頭,停在了一扇碧綠色的大門前面,誰家大門會漆成這個顏色?沈浪眼看着周圍,心裡更加不安,姓朱的家臣卻已開口招呼道:“白星小姐,諸位請進。”

只有硬着頭皮進去了……

沈浪忽覺手裡一鬆,吳行徑自強行掙扎站起,盡全力佯裝成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自己跨過門檻跟了進去,面對守在門口的朱姓家臣時竟還不忘衝他微微一笑以示感謝。他身上正在經受的折磨和痛苦可想而知,但此人骨子裡那份要強的精神和這份堅韌無比的意志也確非常人所及,正因如此,他今天才做出了這些難以理解的事情。

一分一秒都像烈火炙烤骨髓一般難以忍受,那種由內而外的痛楚折磨幾乎令人的精神世界都幾乎爲之崩潰,吳行的眼中早已佈滿了赤紅的血絲,確實,一個人只有他的眼睛不會騙人,不管他多麼盡力在掩飾,但這雙眼睛卻無論怎麼看都已不對了。

迎面一塊磚石照壁,照壁之前一口碩大的水缸,內有幾株綻放的碗蓮悠然停在水面之上,院內的一切並不奢華,蒼翠的植物隨處可見,但這種簡樸的、自然的氛圍下卻讓人感覺到一種更具氣派的別樣的雅緻和此間主人無法仰視的精神境界。

衆人來到一處偏廳落座,傭人奉上茶水之便自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空蕩蕩的庭院裡除了滿眼綠色還是綠色,彷彿連一絲微風和鳥叫蟲鳴都沒有,開始覺得的雅緻現在已經開始令沈浪覺得寂寞,一種來源於眼前這一切所見的表象之後的寂寞。

白星也已發現了情況不對,悄悄偷瞄了吳行兩眼,眉頭微微一皺卻又很快放鬆下來,面上像是完全無事一般嫣然笑道:“朱叔叔,我這朋友來的時候受了些風寒,身子不適,請問您這裡有感冒藥嗎?”

朱姓家的臣眼神始終就沒離開過吳行,聽白星說話略微一怔纔回過神來,含笑點了點頭,淡淡道:“唔,藥是有的,只是放在別處,幾位稍坐,容我現在就去找找……”他心裡的疑問當然越來越大,這人從踏入這所宅院開始到現在變化實在太大了,哪怕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來,而踏入段家這所宅院會產生這種變化的大多隻會有一種人……

白星何等聰慧,當然不會傻傻的一位姓朱的家臣完全信了自己的話,開口又道:“朱叔叔,您拿藥的時候有勞再幫我們準備一些飯菜吧,到現在還沒吃飯,肚子真有些餓了……”說着衝他撒嬌也似憨憨一笑。

朱姓家臣點頭應道:“當然沒問題,我這就去吩咐,來到這裡就當是自己家一樣,千萬別客氣!”說罷起身要走,白星這時卻又突然叫住:“朱叔叔。”那家臣回過頭來笑道:“白星小姐還有什麼吩咐麼?老臣這就一併去辦。”

“沒,沒什麼……嘿嘿……只是一直沒見段伯伯他人,不知道他最近身體還好嗎?勞煩朱叔叔幫我稟報一聲,我想吃過了飯就去看望紅裳,也順道向段伯伯請安。”

朱姓家臣點了點頭,笑道:“知道了,老臣這就一併去辦。幾位稍後……”說罷真的退了出去。

一時,偏廳裡只留下他們四人。

盧用見左右沒人,怪道:“嘿嘿……一個下人而已,瞧給他顯擺的……”

餘人卻沒功夫聽他繼續牢騷下去,沈浪趕到吳行身邊打量了一番,變色道:“前輩,您怎麼轉眼間就變成這副模樣……是這宅院在作怪嗎?”

吳行滿頭虛汗黃豆一樣往下滾落,渾身癱軟靠在圈椅裡,艱難地點了點頭,已經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沈浪皺眉道:“此地不宜久留……以大理段家和五色教世代的恩怨,一旦前輩身份暴露了,他們必定不會放過!”

白星心裡雖然擔心紅裳公主的安危,但眼見無相鬼這般形狀已是刻不容緩,點頭應道:“只能先這樣了!我在大理段家住過些日子,但這所宅院也是第一次過來,以前只是聽說過……想不到世上竟真有這樣厲害的宅子,更想不到竟是這裡……不然說一千道一萬也不會讓前輩前來無謂涉險……”

沈浪咬牙道:“這宅子到底有什麼古怪!前輩您既然早就知道,卻又爲什麼還要一起跟來?!”

吳行已經虛弱得說不出話來,只有白星續道:“段家這處宅院別名——‘八寶玲瓏局’!傳說此處正是當年給昆明城看風水的那位明代高人汪湛海的傑作,身在此局之中,可以做到諸邪退避、百毒不侵……以前我只當是傳說,家父當年送我過來也是想讓我見識見識這所宅院究竟玄妙到什麼程度,興許對日後學習奇門陣法會有幫助,沒想到,今天第一次來這裡就見識到了它的厲害,幾百年過去了,這‘八寶玲瓏局’的威力絲毫不減當年,正如傳說中一般應驗……都怪我,只想着紅裳的事情,竟沒想起這八寶玲瓏局來。”內心自責不已。

脫離甬道進入到內院,這宅院對吳行的影響似乎也小了一些,他喘歇了一會兒之後徑自掙扎着坐直一些,湊在嘴邊喝了口茶水,這口氣總算順平了一些,渾身煎熬的折磨也彷彿不似剛纔那般強烈,症狀雖然減輕但八寶玲瓏局對他的影響還是依然存在的。又喘歇了一會兒,這才終於開口道:“沒事…沒事……本就是我自己要來的。”停下喘了口氣,神情間竟還有些得意,笑道:“嘿嘿……段家與五色教爭鬥了幾百年,互相都掌握着一些彼此剋制的法子,段家的八寶玲瓏局……嘿嘿嘿嘿…果然了得啊!老夫有生之年還能有幸活着踏入這寶局之中,到也實在是件值得誇耀的事蹟!哈哈哈哈……”此處寶局是段家與外界對抗所至關重要的一環,寶局之中的地脈精氣始終按着特殊的規律在流動着,所幻化出來的無形靈氣更是天下所有毒物的剋星,普通毒物若是接近這裡輕則癱軟無力任人宰割,重則馬上就能當場暴斃而亡!能深入八寶玲瓏局之中,無相鬼確實是古往今來五色教的第一位第一人!所以難怪他還笑得出來。

相比起來,沈浪更擔心他無意中竟萌生出了求死的心態,這種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的做法實在是毫無理由,不僅無理,更加毫無意義,完全是一種玩命的做法,不禁搖頭嘆道:“前輩,現在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開玩笑?”

從那天之後,無相鬼確實將許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其中也包括生死,這會兒渾身疼痛綿軟難忍卻依舊笑得不可歇止,礙於沈浪也只好連連擺手道:“好,好…不玩笑…也不笑了……”

盧用聽了這番話後急忙跑到門口左右張望了一番,招呼道:“趁着現在沒人,想走就要趕緊的!”

這時白星卻阻住了他,搖頭道:“不是這樣簡單的……八寶玲瓏局是這世間非常特殊的一種存在,這裡除了整體佈局無懈可擊又與外部山川地脈的風水形式配合無間之外,局中還結合了奇門陣法、機關暗弩等等手段……沒有這裡的人帶路,我們可能剛一踏出進來那道內門就會被立馬被機弩射成篩子!”八寶玲瓏局的厲害她今天見識到了一些,以她家學淵源勤于思考的特質也從一路所看到的內容裡又推斷出來了一些貿然行動會導致的可能性,總之,強闖是肯定不可能成功的!不然以五色教鼎盛時教衆數萬的規模,就算是人海戰術也早把這裡給埋了,把段家這顆眼中釘給拔了,之所以幾百年都沒有成功過,自然有其中的道理。換言之,當年段家的人始終沒有帶她來看過這裡,也因爲這八寶玲瓏局對於段家來說乃是重中之重,非至親至信之人一般是不會輕易帶來見識的,也只有臨危遇戰之時纔會完全啓用這裡所有的機關和功能。

衆人一時都犯了難,環顧四壁,這屋子裡連個可以通向外界透氣的窗戶都沒有,只有院牆頂上一面青天可以看到外面,恐怕只有長了翅膀才能從這裡逃出去,或許……即使飛上去了也會被下面的人用弩箭射下來吧……

八寶玲瓏局——難道真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難道當真是外敵難侵、飛鳥難渡……

還好白星察覺及時併成功支開了那姓朱的家臣,爲大家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此時,沈浪已漸漸冷靜了下來,說道:“不管這八寶玲瓏局如何厲害,它總是人設計的,操控它的也同樣是人。天地尚且不全,這世上只要是人做出來的事,就不可能沒有任何漏洞!只是我們一時還沒發現罷了!”

盧用問道:“你已經有了主意?”

沈浪搖了搖頭。

盧用怪道:“沒有主意!那你這就開始瞎感嘆個什麼勁兒?!”

白星卻接口道:“不,沈浪說得沒錯,只要是人做出來事物,其中就一定會有缺口或是漏洞,任何的佈局、任何的陣法、任何的機關都是如此!我們先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一定會有法子的……”

吳行此刻好轉了一些,靜靜喝了口茶,卻苦笑插道:“不用廢那心思了……這八寶玲瓏局是沒有任何漏洞的……有時候,你看着那裡似乎比較薄弱,但等到自己撞上去之後纔會發現那裡其實堅固得更加異常,而當你發現不對勁的時候,也就是八寶玲瓏局送你去見閻王的時候……幾百年來,五色教中的兄弟研究的還少麼?嘗試過的還少麼……”想不到這時候他會一盆冷水澆下來,不過想想他這話確實也是有根據的,如若段家這八寶玲瓏局是那麼輕易便能被人找到破綻的,豈不是早就被五色教拿下了。

段家的人視五色教爲眼中釘肉中刺,五色教看待段家和段家這八寶玲瓏局又何嘗不是呢?幾百年間,能研究的雙方早就彼此瞭解得十分透徹了。所以吳行身份暴露已是定數,毫無懸念,現在只看段家的人何時趕來,那姓朱的家臣來的時候手裡究竟捧着的是飯菜還是刀槍,到時候也一目瞭然!

時間緊迫,衆人一籌莫展,就連對陣法佈局極有天賦和淵源的白星也一時找不到任何頭緒來破陣……

沈浪突然擡起了頭,眼裡已有了光,激動道:“幾百年來!一直找不到這八寶玲瓏局的破綻!或許是因爲這破綻根本就看不見呢!一處天下無雙的寶局,一種常人用肉眼或是常識卻根本無法發現破綻!”

此話一出,衆人心頭跟着一陣狂跳!

有些事,雖然還沒有去做,但冥冥中似乎已經知道了這樣做的答案是絕對正確的!

或許這就是幾百年來一直無法破解八寶玲瓏局的關鍵所在,所有人只看到了存在的、具象的、可以研究考證的東西,卻忽略了某些本質,某些事物關鍵的本質!只要掌握了它,或許即便如八寶玲瓏局這樣世間罕有的寶局也會土崩瓦解!

衆人心裡一陣興奮,激動異常!

但隨即又被另外一個念頭佔據——那洪武年間的汪湛海是什麼人?必定是身負通天徹地之能,世間難得的大才之人!八寶玲瓏局又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存在,山川、地脈、水脈、人事……都在這裡被調動、被髮揮、配合作用到了極致!所以這破綻有是一定會有,但一定極其細微、極其難以發現,所以最終他們能不能順利出去也還依然作兩說……

希望和想法已經有了,接下來該這麼做呢?

三個人,六隻眼睛,齊齊盯住了沈浪的一舉一動,都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動作,究竟如何該將這天馬行空一般的想法繼續下去。

沈浪起身在院裡前後左右都轉了一圈,然後又轉了回來,盯着牆上一副書畫看了一陣,心念一動便湊了上去一把扯下!在衆人不解的目光注視中,三兩下將那字畫撕得細碎,看了看還嫌不夠,又用指甲摳着裝裱的中縫試圖將粘合在一起的紙張分得更加輕薄一些,白星見狀忙上去幫忙。

正當衆人都在疑惑他的做法的時候,沈浪已站了起來,手中託着一張被分離得十分輕薄的紙片,往空中輕輕一拋……

室內無風,薄如蟬翼的紙片很快便晃晃悠悠落下地來,沈浪當然不滿意這個結果,抓起更多紙片又來到別處,就這樣一點一點,從室內試到室外,幾乎將整個院落中的每一個角落都試了個遍,還是沒有得到他想要看到的結果。

白星將更多的剛剛分離撕開的輕薄紙片都交到他手裡,沈浪盯着那些紙片看了一陣,心中不由得祈求默唸了一番,終將心一橫,隨手一揮,將漫天紙片統統都撒了出去!飄忽的紙片在空中片片飛舞,宛如一隻只白色的蝴蝶翩然滑落。

突然,沈浪注意到院牆一角有幾片紙屑似被微風輕輕擡起了一下,在空中略微頓了一頓,然後才飄飄忽忽兜轉了一個圈子緩緩落地,這點細微的變化在常人看來或許根本就沒什麼,但在沈浪眼裡卻彷彿看到了事情的答案!

興奮得他飛也似地跑了起來,衝進屋裡,端了一碗茶水便往回趕,在衆人的注視下將茶碗裡的一縷茶水輕輕倒在了地上,然後蹲下身子,雙眼死死盯住那水流的變化!

這回,連盧用也已看出了不同!

只見那茶水倒在地上並不馬上滲入,而是像活了一樣緩緩蠕動起來,像有了生命一樣在努力朝一個方向在努力移動着!

白星手拄着下巴,腦中也開始飛速的計算和思考,這時蹲在地上的沈浪也擡起了頭來,兩人的眼裡都放出興奮的光彩,異口同聲叫道:“天衝!傷門!”

奇門陣法——內含奇門八卦,奇門八卦又內設八門,它們分別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或開、或閉、或吉、或平、或兇,相互剋制,相互配合,循環往復生生不息!八門,既對應方位也對應五行,那傷門陣眼水流異動之處草木更比別處要茂密得多,而此處的土壤卻偏偏比別處又顯得有些稀薄貧瘠,是爲傷門!傷門屬木,臨二八宮爲則爲迫相,是木克土,大凶,出傷門易見血光,吉事不宜!還好剛纔沒有貿然聽從啞毛的意見從這裡往外硬闖,否則還真有可能像白星說的那樣——出門就被射成刺蝟!

白星與沈浪不同,沈浪是通過觀察,而白星則是通過演算得出來同樣的結論,此刻不禁驚訝道:“洪武年間的汪湛海果然了得,奇門八卦中,這傷門對應的本是東方震卦方位,但從咱們現在所處的方位來看,這八寶玲瓏局中的傷門竟硬生生被他設置得偏移幾度!還好……這宅子設計得是要住人的!若是當年汪湛海將所有方位完全封死的話,只怕這宅子裡也就不會再有任何活口了……咱們也絕無任何逃生的希望……”前人的一念之仁,或許就是他們今天所苦苦尋找的求生破綻。

盧用對白星插嘴道:“你那朱叔叔也夠可以的,把我們領進來專往這凶門裡放,看來從一開始便防着咱們呢……”

吳行卻嘎聲笑道:“已經很不錯啦,他沒給咱們往死門的方位去領,否則也同樣沒半分機會的……”

沈浪發聲道:“對方隨時都會回來!啞毛負責保護好前輩,白星收集好地上的紙屑,咱們這就走!”說罷返身回屋,提了放在地下的暖水瓶在手裡,手指樹叢最茂密之處,道:“我覺得從這個方位出去應該能找到下一步的出路。”

“下一步?!我的祖宗,我以爲你找到破綻咱們就能出去了,竟然還不能直接出去的嗎?!”盧用叫道。

沈浪搖了搖頭,苦笑道:“兄弟,只怕你要做好吃苦耐勞,打一場硬仗、一場持久戰的準備!”

背後的生門離他們雖僅有一牆之隔,從那裡破陣出去當然最爲穩妥,但也就是這一牆之隔卻無異於登天般困難,想要直接破牆而出更是天方夜譚,不過眼下他們還活着,還能走一步看一步,已經算是幸運了。

眼下只有先試着從傷門所在的方位離開,然後再逐步試探出下一步的出路,至於陣中的死門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撞進去的,只求蒼天可憐不要讓他們誤入其中身陷混沌纔好。

一路竹木疊嶂叢生,衆人再無多話,順着沈浪的指點魚貫而入,行了不多時,忽而隱約聽到有人說話,道:“唉!這些人去哪了?”緊跟着便傳來那朱姓家臣的聲音,道:“你們看住這裡,我先返去稟報。”還好,他雖然心中生疑但始終礙於白星的情面沒有直接帶着刀劍過來,好歹令下人端了些飯菜。衆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更不敢發聲,緊緊跟住前面的人繼續前行。

沈浪回頭低聲對白星道:“其實以你的身份和兩家交好的情況而言,你本不用非要跟來的,想必段家也不會爲難你。”

白星卻道:“人是我帶來的,我自然也脫不了干係,況且你覺得我是那種出了事就選擇撇清干係撒手跳脫的人嗎?”

沈浪嘴角帶笑深情凝望了她一眼,確實,白星不會是那樣的人,不然自己也不會深深的愛上了她,她身上實在有太多純淨高貴的品質在吸引着沈浪,越多瞭解,越覺得白星就像一座寶藏一樣熠熠生光令人不能移開目光。

又過了一會兒,衆人眼前一亮,終於從那竹木橫生的所在穿了出來。

眼前是另外一處庭院,較之前不同的是這裡地面整潔,視野開闊,只他們身處之處能零星的見到幾枝外露的綠色植物,除此之外竟是紅色的砂石做成地磚鋪滿了整個庭院,一時間竟讓人感覺到這裡彷彿似火一般炙熱,放眼望去皆是赤紅一片。

沈浪與白星互相對視了一眼,心裡都已有了一個大概。

杜門,此門雖是平卦,但放在這八寶玲瓏局中也絕不可輕視。

杜門五行屬火,所以這裡顯現出的景象盡是一片赤紅,臺階陰暗處甚至連苔蘚都生長不出。火,不僅克金,也同樣克木。

但是……這杜門一詞古代又作“閉門”一說,這裡雖然沒有傷門那般兇險,但要在一處閉合的門中找到線索和出路只怕要比傷門更難。

正在思考之際,隔牆那邊已經有人大聲叫囂了起來!那人似乎生來就火氣極大,這會兒正氣得將剛纔房裡的桌椅胡亂踢得呯嘭亂響,高聲叫罵道:“死老鬼!臭老鬼!剛纔有人來稟報我還不信,現在聞着味兒我都知道是你本人來啦!躲起來幹嘛!怕了嗎?!你個縮頭烏龜…無膽鼠輩……既然有種來,就有種給我出來……”叫聲不絕,越罵越是難聽。

白星初時一愣,道:“段伯伯……不……聲音雖然很像,但段伯伯絕不會這麼說話……”

吳行的身份至此已經徹底暴露,世上最瞭解你自己果然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敵人!

吳行不禁連連苦笑,道:“來的這人確實不是段承恩,但卻是個更令人頭疼的雜毛,我也不想認得他……可惜……他就算是化成灰我也偏偏還是能認得出來的……可笑……可笑……簡直荒唐得可笑……”一句話後,眼神忽而一變,十分認真起來,接道:“叫罵的這人是段承恩的胞弟,大理段家的二家主,點蒼派的牛鼻子……不過在我看來,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雜毛!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雜毛,到也的確是個不好惹的主……此人乃是公認的目前大理段家第一高手,就算我身上無傷無病也沒有多少勝算能對付他,現在嘛……”言下之意自己現在肯定不是那人敵手,後又囑咐道:“大家最好都小心些,抓緊找到出路要緊,那雜毛不但不好惹,而且還有個臭毛病——從來不顧及別人的感受,也不學不會聽人說話。你們先繼續找着,我去給他留點東西,以免那雜毛心生歹念硬闖過來。”說着從懷裡掏出一些鋼絲、鋼針等等古怪的東西,獨自鑽進了來時的那處樹叢裡,一陣擺弄之後又拍着手心滿意足地走了回來。不用想,吳行一定是利用那些東西去設阻敵的陷阱去了。

任何毒物進了這八寶玲瓏局,要麼煙消雲散要麼功效大打折扣所剩無幾,但從這八寶玲瓏局設立至今還從來沒有五色教的人真正深入的進來過,所以也根本就沒人知道吳行現在設下的那些陷阱中的毒砂毒箭還有多少威力,吳行自己不知道,對方當然更不會知道,索性賭上一把,賭對方不敢直接穿過樹叢追殺過來,這樣也能爲沈浪多爭取些時間。

果然,那人高聲叫罵了一陣後突然哈哈大笑道:“死老鬼!臭老鬼!我知道你在哪了……哈哈哈,進了我段家這處寶局你還想逃?乖乖給我等着,現在就過來取你狗命!”

吳行索性不再掩藏,反到叉腰高聲回道:“你個雜毛!你知道了又能怎樣?你有種,有種現在就硬闖過來啊!”

那人雖然性如烈火爲人衝動,但也不是笨蛋,此話一出,那邊果然沉寂了片刻,接着那人又哈哈笑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不過是設置了些小東小西攔路而已,別怪我沒提醒你,我段家這八寶玲瓏局諸邪退避百毒不侵,你那些破玩意兒從進來時起便早已失效了,等着!爺爺現在就過來!”

吳行也哈哈大笑起來,道:“對對,我那些東西早就沒用了,過期的毒藥簡直像牛奶一樣,不但沒毒,而且還營養得很,你趕緊過來試試……”隨後故意壓低聲音又說了些什麼,就連在場其他人都沒聽清,只看到他嘴脣在動發出類似說話卻又含糊不清的聲音。

那邊緊跟着跳腳叫了起來:“死老鬼!你在說些什麼?!又在謀劃什麼陰謀詭計嗎……”一連問了幾遍,吳行只是不答。

這個問題簡直絕了,過期的毒藥究竟是更毒了呢?還是毒性就此便消散一空了?

再加上後面那幾句故意含糊不清的低語,更讓對方一頭霧水,但說什麼也不敢就此貿然衝將過來。那段家的二家主氣得連連跺腳,偏偏一時又對衆人無可奈何,不斷擊打屋中陳設出氣。

這一來確實又爭取了不少時間。

沈浪當然沒有閒着,可是一連試了好幾把之前拋灑紙片的方法卻還是一無所獲,砂石地磚空隙也大,保溫瓶中的水剛倒下去沒一會兒就徹底流乾了,也根本看不見什麼水流變化顯現端倪。這辦法剛纔還行得通,怎麼現在就不行了呢?!盧用早已在一旁急得團團轉了,又不敢直接開口催促。

看着啞毛那副火急火燎的樣子,沈浪彷彿突然又想明白了!興奮得語聲都在顫抖,對他道:“快把你身上的打火機給我!”

盧用對這種事情自然是完全不懂的,但他從來不會問沈浪爲什麼,馬上從兜裡掏出打火機遞了過去。

沈浪興奮地握住打火機,開口道:“任何的風水佈局,肯定需要依託周圍的地形、地勢等等因素,但是當最終佈局形成之後,也一定離不開的兩樣東西——風和水!否則天下這麼多種佈局爲什麼偏偏都以風水堪輿爲名呢?只是不同的佈局,不同的場所,風和水都可能是以不同的形態存在於其中的,這種形態或許超出我們通常對風和水的認識和想象,所以很多人才認爲風水堪輿之術玄之又玄難以捉摸掌握,其實說到底,這兩種東西永遠都是存在的,任何地方,任何佈局,都不例外!”

丟紙片是爲了測試風的動向、強弱、變化;將水倒在地上是爲了看佈局中所潛藏的水位走向、形態、飢飽程度;兩者結合起來就是這個佈局中精氣、靈氣的強弱變化之根,入局破局之關鍵!

沈浪的想法確實就是正確答案——八寶玲瓏局的丹門陣眼根本無法通過普通演算或是觀察而獲得,這裡每一個院落都是獨立而又統一在一起的整體,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關鍵就在於找出這根比頭髮絲還要細幼的線索,然後跟着頭緒繼續探索下去!

以肉眼不能看見的方式存在!

八寶玲瓏局號稱天下無雙果然名不虛傳,其中玄妙當真深如汪洋一般不可被輕易探查。

汪湛海,其人果然不同凡響,洪武年間留下的這麼一處寶局竟能令幾百年的無數人物盡數折返無功!

入了杜門,當然不能再用傷門的方法來尋找當下的線索。

杜門之中,風和水的形態肯定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的,當然也是一種令人不易察覺且無法用肉眼觀察得到的方式。

他們需要別的手段和方法,才能順利從這裡再逃往下一處宅院,還得趕在段家的人找到他們之前完成!

時間越是緊迫,危險越是臨近,沈浪內心也就顯得越是異常興奮,一張嘴裡滔滔不絕地說着他自己也不能完全聽懂的話,腦中飛速地運轉這,手上也一刻不曾停歇,這便是他表達緊張緩解緊張的一種方法,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其實天生就是一個喜歡刺激、享受刺激的冒險者,只是平時僞裝成了很市儈的樣子。

究竟是性如烈火的段家二當家先行提劍趕來,還是沈浪能在那之前找到線索佔據先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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