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何以自保

夜色如水,繁星點點,井中除了夜空的倒影,根本不見了那個白色身影。

“二郎,你說你見到妖怪跳入了井中?”

說話的老人鬚髮半白,正是陸元同的祖父陸老爺子。

陸老爺子今年還不到六十歲,黑紅的臉上就滿是皺紋,他現在正微微佝僂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向着井中看去。

“祖父,我看的清楚,禾禾前幾天在廟會上看到的妖怪,昨晚摸進了我們家院子,被我發現後,就躍入了井中。”

陸元同心中仍有些亂,按理說,這等化形妖怪實力強大,別人怕她還來不及,怎麼反而被他一個凡人給嚇跑了。

陸老爺子卻是皺着眉,指着水井道:“要是真如二郎所說,這妖怪躍入水井,肯定會激起水花落在井壁,但是這井壁沒有一絲水跡……難不成,二郎你是做了噩夢,誤以爲家裡進了妖怪?”

陸家老小聞言皆是若有所思,妖怪來他們家能有什麼目的,一個長着鹿角的妖怪,就算因爲怕被發現,也不該跳入井中逃走。

他們一致懷疑,二郎是聽了禾禾的故事,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陸元同不由苦笑,他剛纔根本就沒有睡覺,怎麼可能做噩夢,這妖怪來他們家,肯定有所圖謀。

陸元同有心解釋,卻也找不到頭緒,只能無奈道:“我十分肯定剛纔真的看到了妖怪,好在目前來說,那妖怪倒是沒有害人之心,但大家這幾天還是要注意一點,別無意中招惹到了它們。”

聽了這話,陸老大忽然一驚,道:“前幾日,你二伯剛把你父母留下的五十兩銀子送回來,這妖怪不是爲了銀錢而來吧!”

陸老大的話雖然很不靠譜,畢竟比陸元同有錢的富豪鄉紳多多了,但陸家老小還是緊張了起來,一窩蜂的來到陸元同房內。

等他們看到一箱銀子還在,就都鬆了一口氣。

“不對!”

陸元同忽然想起了禾禾說的事情,當時大郎和小妹遇到銀髮白角妖怪之前,曾見那對妖怪站在二伯的驢車邊閒聊,據二伯所說,那妖怪買滷豬頭肉不成,還想套出滷料的配方。

這時,陸元同想起了昨天凌晨豬耳朵被“野貓”偷吃之事,心中不由一驚。

“大家快去看看,那塊豬頭肉還在不在!”

聽了二郎的話,陸家老小皆是一愣,陸老爺子最先回過神來,詫異道:“二郎你是說,那妖怪是惦記上了老二送來的豬頭肉?”

陸元同點了點頭,但這也只是他的猜想,想要斷定,還得去看一看堂屋裡看一看。

幾人快步來到左廂房的堂屋,陸老大端走水盆後,大家都目不轉睛的看了過去,等陸元同將笊籬掀開,衆人皆是大驚失色。

這塊滷製的豬頭肉本來還有半個豬鼻、半個豬臉和一整個耳朵,現在一看,那滷豬耳朵沒了!

陸元同看着滷豬頭上齊根而斷的切口,心中就是一動,這化形妖怪還挺挑食,兩次都只吃了滷豬耳朵。

“爹,昨天我倆以爲誰家的貓偷吃,就在門口罵了一早上,你說這妖怪會不會記恨我倆?”

陸老大這時知道二郎沒有胡說,一細想就被嚇得臉色發白,忙問起了陸老爺子。

陸老爺子倒是十分鎮定,他作爲一家之主,又經歷過不少風雨,根據過往的經驗,立即就有了主意。

“妖怪再強,也比不過城隍土地和龍王爺的半分,這件事我們沒錯,反倒是妖怪闖入鄉里偷吃,

犯了兩位尊神的忌諱,明天一早我就前往鄉祭那裡,爲我們家討一個公道!”

有了陸老爺子這句鏗鏘有力的話,陸家老小都放下了心,鄉祭身爲鄉老之一,負責祭祀鬼神事宜,那天說要舉辦龍王祭祀的話事人,就是鄉祭此人。

夜還很深,衆人都回房繼續睡了起來。

而陸元同卻一直有一個疑問,這妖怪不走大門、也不翻牆,反而從水井裡逃走,更是沒濺起一絲水跡。

難道說,她是一隻擁有水靈根的妖怪?

亦或是,她真是龍王爺的親屬?可她若是來陽湖城走親戚的龍王,也不該如此怕人。

至於陽湖龍王生子的念頭,他搖了搖頭就將其否定了,卻是他相信一水不容二龍的諺語,因爲歷史上就曾有案例。

據說,某個福地中的龍王偷偷生了龍子,卻沒有傳下神職的意思,以至於龍子在等了一千多年後,心灰意冷,偷偷成了野神。

自此,龍子野神四處搜刮不說,還分潤了龍王信仰,造成了風雨混亂的局面。

最後還是一位天神出手,將龍子野神鎮壓了起來,這才穩住了當地的大勢。

自此,龍王想要生子,不僅要做好千年內傳位的準備,還要跟官方報備。

藍星神話故事裡,基本上每個龍王都有兒子,那些龍二代有真龍雜龍之分,到了第三代,除了有些雜龍之外,竟沒有一個三代真龍的信息。

真正細究不難發現,龍二代們不是歸順仙神,就是獨佔一處江河湖泊。

等龍二代想生後代時卻發現,江河湖泊皆有主,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如果非要生龍子,雜龍還能佔個小湖小河,真龍子要的可是大江、大河、大湖乃至大海。

如果非要培育真龍子,他們這些龍二代就要考慮挪一挪位置了。

大魁這個世界同樣如此,爲了約束洞天福地中的龍王們,不僅有龍族規矩,還有大魁三公之一的“宗公”監督。

此時陽湖龍王年輕的很,現在生龍子無異於自找麻煩。

想着想着,陸元同就睡了過去,一睜眼,天已經大亮了。

來到院中,陸元同忽然見到一家老小正在井邊忙活。

陸老爺子不知從哪裡搞到了五種顏色的土石,正將指揮着一家人將其鋪設到水井周圍。

陸元同奇怪道:“祖父,這是何意?”

陸老爺子哈哈一笑,指了指着五色土石道:“天一亮我就去了鄉祭那裡,這位老姐姐聽了我的話,立馬去拜了土地爺,然後給了我一個法子。”

“那妖怪借井來往,我們只需用五色土石將井邊圍一圈,土地老爺就能借陣施展神力……至此,我們家宅就安穩了!”

看着井邊的一圈土石,陸元同心中卻很沒底,這妖怪要真想來他家打秋風,可以從其他人家水井中來往,翻牆進來之後,根本不會觸發井邊的五色土石陣。

聽了二郎的擔憂,陸老爺子卻是不以爲意:“院中有五色土石陣,就代表着土地爺護佑着家宅,小小妖怪豈敢衝撞正神威嚴?”

……陸元同有些無言,也怪不得這個世界的發展幾乎停滯不前,若是什麼事情都信仙神,怎麼可能還有創造力?

這個妖怪可能只惦記着滷豬耳朵,靠着土地爺的震懾,妖怪應該會收手。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妖怪要是還有其它圖謀,比如說那五十兩銀子,它搶走銀子就可揚長而去,就算鬧出人命,只需跑出這方地界,土地爺也拿它沒辦法。

到頭來,土地爺仍舊是土地爺,死去的人可就真的沒命了。

上午八九點的時候,驢車停在了門口,這次陸宏鐵沒有帶滷豬頭,而是帶來了二斤滷肉。

現在因爲滷藥的緣故,店裡生意好的不得了,這一切都得感謝二郎,他們一家老小已經商量好,以後每天都帶幾斤滷貨回老家,也算是給二郎的回報了。

一進門, 大郎陸炎生就被陸元同找了過去,聽着二郎的話,大郎心中好奇道:

“老二,你既是託我們等會找喬甲買硫磺石,又是讓我們順路留意誰家豬圈裡有白硝,難不成你要拿硫磺和白硝煉藥?”

陸炎生可是有師承的人,對於這兩道藥材的用處瞭解不少。

煉藥……也對,火藥也是一種藥!

他本來只是想用硫磺製作一些肥皂用來洗頭洗澡,但是今天早上吳豪紳的出逃、龍王爺的態度、妖怪的威脅,讓他認識到了這個超凡世界的本質——

仙神超脫於世外,天子、諸侯、大夫、士……一層一層的掌控着這個世界,鄉老們是鄉士,縣令是縣大夫,郡守是郡大夫,九州州牧地位相當於九卿。

巨門福地歸諸侯巨門侯所屬,雖只有一郡大小,地位卻等同於州牧和九卿,只在天子和三公之下。

龍王爺只是找了最底層的鄉士,就能迫使他閉門不出,鄉老這麼做雖然合情合理,但卻讓他心裡感到了一些憋屈。

假若他真的得罪了龍王爺,龍王爺都不用出手,鄉老們就能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但這都沒有讓陸元同徹底下定決心,因爲他相信有大魁律法在,只要不主動瀆神,仙神也不會亂來。

然而昨晚看到妖怪的時候,可是真正的嚇到了他,那一瞬間,他甚至都想到了無數種死法。

這次他雖然沒事,但是他要修真,要求仙問道,誰也料不準,他以後要經歷多少磨難。

藉助前世科學的手段,他纔能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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