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曉低頭不敢承認自己的懦弱，他確實沒有勇氣，拿自己的命去換一段註定沒有結果的感情……
長公主呆呆地看他，他神色決然，已經下定決心了，她心痛無比，長得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心痛過，不是破了一件心愛衣服的痛，也不是被父皇訓斥的難過，而是有人生生地把她的血肉從她身上一塊一塊的剝離，而她只能看着偏偏無能爲力。
長公主冷笑：“蕭曉，我看錯了你。你不配得到本公主的喜歡，喜歡上你，本公主無比後悔。”
蕭曉面色有一瞬間的難看，畢竟是年少歲月裡自己喜歡過的女子，她話說得這麼決絕……蕭曉心裡一痛用力將人摟在懷裡。
長公主心裡一鬆，放任自己靠在他懷裡，眼淚慢慢地浸出眼眶，輕聲地啜泣着。
蕭曉稍一猶豫，將人抱起來，穿過亭子，走進了少有人至的樹林子裡。
衣服撕裂的聲音響起，接着便是其他一些響動，時間已經過了正午，距離晚上的時間還有很長。
亭子外的花架下轉出一個人來，那人劍眉朗目，長得也很不錯。
他淡淡地吩咐：“此事不許聲張。”
“爺，青天白日，他們也太大膽了。”手下人有些擔憂，彷彿還有些不屑。
男人輕輕一笑：“皇宮裡待得久了，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有血性了，他們敢如此大膽，本王倒有點欣賞。”
“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只怕長公主嫁到異國是如何也避免不了的。”
“不管傳沒傳到他耳朵裡，她嫁到異國都是必然。”男人淡然的臉掛着薄笑：“只是皇上太着急了，除了偏遠的西朗不敢有異議，即便是小小的魯盛只怕都不願意。”
“那長公主嫁到魯盛不是要受苦？”
“不會受苦，她根本就到不了魯盛。”男人神色轉爲冷漠，彷彿說得是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
身後一聲輕輕地響動，男人皺眉，看了身邊人一眼。
身邊的人動作迅捷如老鷹一般，把躲在暗處的人擰了出來。
“是你？”
“是我啊。”雲開月揉揉自己的肩膀。
“好大的膽子，竟敢偷聽！”男人沉下臉，語氣卻很溫和。
雲開月看着他訕笑：“我不是有意偷聽的。”
身邊的下人叫道：“還不給晉王請安。”
雲開月白了他一眼：“可這裡又沒有別人，請安給誰看呀？”
奴才瞪眼。
晉王擡手止住她：“不必請安了，我看你也不是很懂規矩。”
雲開月不太好意思地笑：“我來給公主送糕點。結果就看見他們在那說話，所以沒敢過去。”
晉王點點頭：“你做得對，只是這還不夠，今天的事你莫要宣揚出去，明白麼？”
雲開月可不覺得這種事好宣之於口，眨眨眼睛：“那可以跟谷雲說麼？”
晉王眉心微挑，看着她帶些俏皮的模樣，這是衝着自己撒嬌麼？道：“自然不可以。”
“那我知道了。”雲開月把糕點塞在他手裡，“那我可不可以先回去了？”
直到人走遠了，晉王才收回眼神。
“不懂規矩！”
晉王輕輕搖頭：“本王看她還有幾分可愛。”
過了很久，亭子四周的人散盡了。
林子裡，長公主慢慢地穿着衣服，時不時看蕭曉一眼。蕭曉完事之後就有些後悔，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
長公主從小長在皇宮不可能不會察言觀色，看見蕭曉的表情，心裡的期待就冷了下來，聲音清冷：“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說出去，更加不會連累你。”
到了外面，長公主叫了人進來吩咐道：“送他出去，以後再不許放他進來。”
人一走，長公主滑倒在地，心裡不是不痛，只是作爲公主，她有自己的驕傲，她不會允許自己跟普通女人一樣向自己喜愛的男人乞憐，寧可打掉牙齒和血吞，也絕不在人前露出半點怯意，這是她在宮中多年學到的最重要的東西，十幾年下來，她就是依靠着這點度過了很多個獨自傷心的時光。
她捏緊了手，緩緩站起來：“備車，我要進宮。”
皇帝不肯見她，太后不肯見她。長公主跪在太后宮前。夜晚漸漸來臨，涼意侵襲，長公主心底淒涼一片，她有自己的固執，即使知道可能性很小，她也要一試。這也是她在宮中多年學到的，小時候爲了得到父皇的寵愛，她用盡了心思，終於讓皇帝對她好了一點，她就知道，什麼事都要嘗試，你不嘗試，永遠不知道到底是能還是不能，即使最後碰得頭破血流，她死也不後悔。
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太后終於肯見她。
“母后，母后救我！”長公主大喜。
“你何須人救？”太后手裡拿着串珠，閉着眼睛。
長公主不太明白。
太后睜開眼睛，眼裡平靜無波：“你不守規矩，丟的是國之體統，去思過吧，想想你作爲一個公主，得到什麼，做過什麼，又需付出什麼！”
長公主霎時什麼都明白了，冷笑：“母后原來知道了，知道了又怎麼樣？！不錯，我是不守規矩，可這宮裡不守規矩的不只我一個。”
太后面色一白，喝道：“自己掌嘴。”
長公主不動，冷笑：“母后自己是如此，還想我一輩子也這樣麼？我偏不！”
太后心裡的冷漠漸漸瓦解，終於找到點母女之間的共同點來，她一直都不喜歡這個女兒，這個女兒在她面前嬌蠻不太懂規矩，她還得她父皇的寵愛，一生無憂無慮，比起自己的心如死灰，她的鮮活讓她恨，恨這個皇宮，恨自己手中的權利束縛了她不能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太后道：“你是公主不是平民，爲了東隨，多少人的性命填了進去，你是公主，更應以身爲國。”
“爲國爲家從來都是男人的事，於我又有何干？！”長公主眼裡露出恨意：“遣妾一身安社稷，更無一個是男兒。”
太后重新閉上眼睛：“你不必
多言，去吧。”
長公主決然：“母后要是不答應，我一頭撞死在您階前。”拔下頭上的簪子，長髮開始披散下來。
太后眼裡有了怒意：“不懂規矩。”太后呼吸急促，身邊的嬤嬤忙給她揉太陽穴。
時間彷彿靜止。太后跪在墊子上，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薩，當年觀世音菩薩立誓：不度盡世人絕不成佛，連菩薩都有自己的執念，何況自己一個普通世人？太后唸了幾句佛號：“不成樣子。你起來，哀家答應你了。”
長公主大喜：“謝謝母后。”
太后微露笑意，若不答應，她只怕會做出極端的事來，到時候真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這皇宮苦苦掙扎，在這還有很長很長的歲月裡一個人嚼着自己種下的苦果，有她陪着也好！
“你去潭柘寺出家，便不用嫁到異國。”
長公主剛升起一點喜悅的心又冷了下去，尖叫：“原來你答應就是讓我去出家！我不去！”
太后聲音裡有了冷意：“這天下都是你的，凡事可着你的心意來。不答應，就回去吧！哀家實在乏了，沒許多精神陪你耗着。”
“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怎麼能如此狠心？！爲什麼？！爲什麼？！”長公主的心都碎了，從小她就不疼愛自己，身邊的嬤嬤對自己都比她對自己好，很長一段時間裡她甚至不願意看自己，更別提說是抱自己。
太后眯起眼睛，前塵往事閃過腦海，聲音開始不平靜起來：“因爲你不是我想要的女兒。”
沒有什麼話能比這更叫一個女兒傷心，長公主愣過之後痛哭，哭得不能自制縮着身子，她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袖，尖利的指甲劃破了絲綢，咬死了牙關，才能阻止自己衝上去撕爛那個貴婦人的臉！原來這麼多年的漠視都是有原因的，這麼多年自己盡力討好可沒有什麼作用，就因爲自己不是她想要的女兒！！
長公主笑，笑着笑着就癲狂起來：“好好，母后你真好，比起任何皇家的人更像是皇家的人了。”她的眼裡透着惡毒還有無盡的嘲諷：“你不配得到這世間好的人和任何東西，怪不得陳留王叔甚少進宮，他就是不想看見你！”
太后渾身一震，被自己的女兒揭穿自己的傷疤，她又羞又怒，冷喝：“給我掌她的嘴，叫她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長公主自己爬起來，擦了把眼淚：“母后放心，我絕不再來麻煩你。”
待得人出去很久，太后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她聲音有些疲憊：“她說的都是真的麼？”
嬤嬤臉色微微一哂，轉而恭敬：“公主還小。”
“是啊，她還小……不知道什麼。”太后心裡彷彿一鬆，喃喃道。
第二天，皇宮就炸開了鍋。
長公主吞金自盡了！
皇帝大怒，廢自己的胞妹爲庶人，族譜上去其名。
太后聽了這個消息，呆坐良久。內殿裡，檀香嫋嫋，太后的神色蒼老了好幾歲，很久，她才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就像龕裡的菩薩，無情無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