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常年待在一處地方,雲開月心裡其實很渴望出去走走看看。
她嚮往平安穩定的人生,可當這平安穩定是以喪失自己獨立的人格和想法,將自己的一輩子系在一個並不全心全意對待她的男人身上,沒有人身自由爲代價,她就覺得從內到外的恐慌、害怕還有深深的牴觸。
花燈開始漸漸地亮起來了,街上來往的人並不多。
雲開月靜靜地看着,她一個人不認識。不管是對於路人還是這異世,她覺得自己從頭至尾都是一個外人。
失落和悵惘像潮水一樣狠狠地拍着她,這異世裡,她沒有朋友,她只有谷雲。
除卻谷雲,家人不是真正的家人,可是谷雲現在也不只是屬於她一個人了。谷雲不知道,自己有多麼期待第二個孩子的到來,那畢竟是和自己真正地骨肉相連的人兒啊!可他呢?!除了愧疚道歉,他什麼都做不了。
雲開月深吸一口氣,她好想哭,心痛到麻木了。
她很想和秦碧蓮爭一爭,畢竟自己現在若要離開谷雲,那種痛不亞於剜心之痛!
可是她不確信自己是不是能贏,論起相識的年紀,他們更早;論起各方面比如女工和才華相貌,雲開月同樣沒有自信;論起彼此瞭解,她自認爲不瞭解這個和自己睡了三年的人。也是,他常說自己笨,也許自己就是笨的,連身邊的人都看不清,都不瞭解。
現如今,他們還有一個孩子,爲了這個孩子,谷雲如此低聲下氣地和自己祈求,也許他心裡是有自己的,只是什麼都不及這個孩子還有他要償恩的心願來得重要。
散了吧,不如散了吧,這樣的日子她沒有辦法忍受,她也實在是沒法承受了!
遠處馬蹄聲響起,雲開月恍惚中猛地回過神,那輛四駕的馬車已經衝到她面前。她愣愣地看着,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有人的驚叫聲傳來,有人破口大罵。一個人影從自己面前閃過,雲開月被人抱在懷裡,快速地閃開了。
雲開月驚魂未定,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愣住,怎麼是他?!
看她完好無恙,他明顯鬆了一口氣,僵硬的臉部線條也柔和許多,聲音清冷中帶着幾許溫和,“你沒事就好。”
雲開月有點後怕,見自己在他懷裡,生出不自在,忙推開他:“謝謝,我沒事的。”
木明兮抿脣,清冷的眸子裡帶着關切,“天色晚了,你怎的一個人在這兒,谷雲呢?”
雲開月頓時更加不自在,別過頭小聲說:“我一個人出來走走,王爺很忙。”
木明兮目光一閃,皺着眉頭深思,王爺?!須臾,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嗯,天已經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送你回王府。”
雲開月搖頭:“我不想回去,謝謝你,你不用管我的。”
木明兮又皺起眉頭:“這如何使得?既不想回去,我送你去投宿客棧。”
雲開月心裡一寬,也很感激他沒有多問,雖然這人跟谷雲有些矛盾,可是沒想到他居然會幫自己!
雲開月露出感激之色:“
真是太麻煩你了。”
木明兮搖頭,拉起她的手:“走吧。”
雲開月愣住,看着拉着自己的那隻手,覺得於理不合,笑着抽出自己的手。
木明兮又握住,“等會人多。”
這就是解釋了!雲開月很鬱悶,好在現在沒人看見,要是被看見了,只怕本來沒什麼都會被說成有什麼!
雲開月訕笑:“你放開我的手吧,被別人看見了不好。”
木明兮回頭,眼裡露出抹深思,須臾臉上歉疚,“這個我倒沒有想過。”
看他歉疚,雲開月倒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了,不過是牽個手有什麼,清者自清嘛。雲開月訕笑,轉移話題:“我叫你什麼好呢?”
“第一次見面,我便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叫我木大哥吧。”
問出口的時候,雲開月就想拍自己,本來不是很熟,稱公子不就完事了麼?!聽他這麼說,雲開月叫了聲:“木大哥。”
燈影裡,她擡着頭看自己,大眼睛裡跳躍着光芒,閃爍着一點笑意,還有幾分尷尬和生疏,木明兮難得的笑了,堅毅的眸子裡露出溫情,“嗯。”
兩人見面的次數雖少,雲開月對他的印象都是來自於谷雲,可跟他一接觸,雲開月覺得谷雲說的話也許不全對。木明兮是個守禮周到的人。
木明兮帶着她坐下,正準備點菜,雲開月叫住他:“木……木大哥,我沒有帶錢。”
木明兮挑眉。
雲開月很尷尬,幾乎想找個地洞躲起來,“我很少出門,出門也是不帶錢的,這次……”
木明兮輕嗯了聲:“我知道了,這次便算我請。”
這才第幾次見面他就對自己這麼好,雲開月不好意思,覺得可能他是看在谷雲份上,不然怎麼說也說不通的,笑說:“謝謝你,等有機會,我請你吃飯。”
這話說出來纔是真正的於理不合,木明兮隨手翻了翻客棧的菜單:“下次見你怕是在王府了。”
雲開月驚訝,“啊,怎麼這麼說。”一出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今天晚上不回去,下次再想出來就難了,以谷雲的性子,他恨不得把自己拴在身邊,再想見到木明兮,除非他去王府找自己,可他怎麼會專程到王府找自己?!
木明兮不看她,也不看她什麼神色,自顧自地說:“吃了飯,就休息吧。天明後,我會給你僱輛車送你回去。”
雲開月更加感激:“多謝。”想起谷雲跟自己說的舊事,忍不住勸他,“木大哥,你不要再去找相公麻煩了,感情的事不能勉強的,而且他根本就不喜歡寧芝。”
嗯?!木明兮皺眉,聽她說的話,眉頭皺的更緊了,“他這樣說的?”
雲開月點頭,難道有什麼不對?!
木明兮喉嚨裡哼了聲,輕嗤,“我早該猜到,他會這樣說的。”
這話大有不對!雲開月皺眉,“有什麼問題麼?”
木明兮看她一眼,目光幽幽,“你是信他的,我多說無益。”
雲開月目光一閃,以前她對谷雲是毫無保留的信
任,但現在,她苦笑:“以前或許是,現在……”
木明兮自己喝了一杯酒,緩緩地說起舊事,“我與他的矛盾想必你也知道,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仇恨。”
“嗯。”
木明兮有些晃神,思緒開始飄遠,“我與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是長兄。”
雲開月萬分驚訝,這話她從來沒有聽過,“啊?!”
“這話他是不會跟你說的,只因他做的事必定是不願讓你知道。”
雲開月沒有多想,只是以爲他說的是秦碧蓮的事,苦笑:“他跟秦碧蓮的事我知道。”
木明兮冷漠的眸子裡閃過訝異:“哦?他竟肯告訴你?”
雲開月心裡鬱悶,再次苦笑,“不是。”眉眼裡都是苦澀和鬱悶不快。
木明兮心中有了猜測,突然有些同情她,在谷雲面前,她只有吃虧的份兒,“你想不想聽聽我說的話?”
雲開月展顏一笑:“你說。”
他彷彿陷入了回憶,緩緩敘來,“他的生身父親是當朝尚書喬志遠,母親只不過是私塾先生的女兒,他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是翰林千金。”
雲開月呆若木雞,“那你們……”
木明兮扯起脣,同樣有些冷酷,“喬志遠燒死了他娘,讓我娘難產而死,最後娶了公主,然後平步青雲。”
什麼?!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兒?!難怪每次提起他父親,谷雲都要不高興,卻原來是這樣的緣故。
“當年他六歲,我四歲。他比我幸運,我連我母親長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雲開月心裡很疼,纔是六歲的年紀啊,自己六歲的時候知道什麼?!他卻親眼目睹了父親燒死母親,到如今他能變成現在這個模樣,已經是萬幸了!
木明兮神色渺遠,話裡帶着回憶,聲音開始不穩,“這些年他一直都苦心孤詣要報仇,因我不許,他才與我爭鋒相對。”
雲開月還沒從前一個炸彈裡回過神,“報仇?!憑他一個人,他想怎麼報仇?”
“正是如此,他在南山北老那兒學藝,這些年……”
雲開月追問:“這些年怎麼了?!”
木明兮神色不明,他是不願意報仇的,因喬志遠還肯看他幾眼,把他當兒子看待養在外面。但對外,喬志遠卻沒有承認過他。
木明兮是讀着聖賢書長大的,父爲子綱一直都是他心裡的教條,就算喬志遠讓他去死,他估計表面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些年他與喬志遠處處作對,你可還記得當年你在連山書院看到的屍體?”
雲開月點頭。
木明兮臉色還是很複雜,說不上是譴責還是快意,“那是喬志遠的女兒,他第三個夫人所生的愛女。”
雲開月心裡很涼,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或是怎麼做了,現在想想,實在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當初爲什麼他不怕,甚至一點驚訝都沒有,反而是隱隱的生氣?!
雲開月結結巴巴:“是、是他讓人殺的是麼?!”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