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風陣陣,卻不帶一絲殺氣。沈浪並無傷人之心。
既然誤會已存,現下要做的,當然是想法子澄清事實。
那佛像他當然一進院門便看到了。想錢公泰那般老謀深算的人物,既抓了朱七七,定然是放在身邊才能放心。
但若貿然搶了人走,再不小心打傷了一個兩個,怕是全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了。
卻沒想到會殺出來個王憐花。
簡直動作快得嚇人。
他們分明是片刻不停地奔過來,卻不一刻便看王憐花找了一羣花花綠綠的少年,還易了容過來。
沈浪知他爪牙遍佈天下,只是不曾想這邊遠小鎮也有如此得力的部下。
或者說,他竟然這麼快便完全收服了快活王的殘部?
冒充小霸王來搗亂,簡直就是個不能再妙的妙計。
若沈浪眼睜睜看着不管,他便搶了朱七七走;若沈浪他們插了手,那便是認了莫須有的罪名。
從當初設計栽贓,到現在火上澆油,王憐花想是存了什麼計劃。
但沈浪自然是不會猶豫,他從來是先想到別人。
然而高小蟲似乎也並不着急,眼看那邊廂熊貓兒已經搬開了佛像,他仍是一臉沉着地應對着沈浪越攻越快的手掌。
自知打不過,他便也不進攻,只是招招謹慎防守。加上他算到沈浪不會下殺手,竟把空門全都放在要害位置,好讓對方下不得手。
是以打了半日,雖也是汗水涔涔,但卻全無傷損。
熊貓兒正擡手去解朱七七的穴,卻聽得駭人的嗡嗡聲從背後傳來。
一回頭,數十根銀針如漫天飛雨撲面而來,纖細卻疾速地劃破空氣。
好一個熊貓兒!這出其不意的背後偷襲,加上王憐花深厚的內力,若換了別人如何又躲得過?
只見他冷笑一聲,揚了右手去擋,那針便像是遇着了甜食的螞蟻,密密地粘了一葫蘆。
再回頭,卻又不見了朱七七。
那邊沈浪劍已脫手,雪白的利刃飛速旋轉着,往射向丐幫弟子的另一蓬針雨追去。
高小蟲甚至沒看到沈浪拔劍。
他也想着拔劍追去,卻看細細密密的銀針已被盡數擊落,哪裡還用得着自己?
對面的沈浪已經風一般掠出去,追向一身綠衣的“小霸王”和被他擄了的朱七七。
高小蟲尚未來得及反應,又見一顆紫金錁子攜風而至,直撲面門。
慌忙間只得矮身閃過,便聽得“叮”的一聲,髮簪落地,好不狼狽。
天將亮,有早起的小鎮居民已經起了牀,出門打水準備洗漱。
便看到兩個奇怪的人在窄小的巷子裡飛奔。眼看着就要撞到人,卻會把身子一斜,堪堪閃過去。
像林子裡被驚了的脫兔,和後面緊追不捨的獵狗。
驚魂甫定,又會看到個敞懷的大漢,大剌剌地闖過來。一不小心,便人仰馬翻。
王憐花在一家小飯館門口住了腳,也不管身後哭笑不得的沈浪,只對懷裡咬牙切齒的朱七七道:“朱七小姐當真是養尊處優,身子也忒沉。”
說罷轉身招呼小二有什麼好吃的趕緊上。
折騰一夜,他可是餓了。
沈浪道:“憐花公子這是何意?”
王憐花沒好氣道:“搶到了人卻沒跑掉的意思,沈大俠何必明知故問?”
沈浪不解道:“丐幫抓七七是爲了要挾在下跟貓兒,難不成憐花公子要抓了人去送給新當家做見面禮?”
王憐花顧左右而言他,道:“我還以爲扔顆紫金錁子,會引你去救那個高小蟲。”
說罷不再理他,只顧低頭吃東西。
西北民風彪悍,連吃飯用的碗都比平日所見大出好幾號兒,碗裡是熱氣騰騰的羊雜湯,在乾燥的空氣裡悠悠地飄着誘人的香氣,王憐花也不去假裝斯文,整張臉都埋進了碗裡。
沈浪不自覺伸了手,到他頭上方時才驚覺自己竟是差一點就要摸上去,趕緊轉了方向,順道解了朱七七的穴。
朱七七起身便往出衝。竟像是沒看到沈浪這個人。
耳邊還是他那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雖然她朱七七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總歸還是希望那人能來哄哄的。
何況好容易有了朱八的線索,絕不可以斷。
但出了門朱七七才發現她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去。
她雖也有些認路的本事,但這小鎮的路本就跟迷宮一樣沒個規律,加上適才王憐花攜着她跑得飛快,哪裡還記得清?
正猶豫要不要回頭問沈浪,就看到風風火火追上來的熊貓兒。
朱七七二話不說拉了熊貓兒就往他來的路奔去。
王憐花撫掌笑道:“看樣子,朱七小姐是在生沈兄的氣。”
沈浪卻沒走。不但沒走,還坐了下來。
不但坐了下來,還若無其事地喊了小二加菜。
王憐花已經酒足飯飽,摸出塊帕子擦擦嘴,促狹笑着,驀地湊上來道:“不捨得走了?”
原本平淡無奇的一張臉,深陷的眼窩之上,先前無精打采的大眼睛忽然恢復了神采,映得整張臉都活起來。
沈浪也不閃,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盯着近在眼前的王憐花,直看得那雙眼裡的促狹漸漸隱了去。
過了半晌,沈浪道:“王公子還真願意頂着這張臉。”
說真便伸手去扯王憐花的□□。
王憐花急忙去護,急道:“哎哎,別扯壞了,費半天神呢。”說罷好整以暇地摘了面具,卻是比紙還要薄的一層。
面具下面的皮膚,因爲久未透氣而顯得有些許蒼白。
沈浪深深看了一眼,起身道:“你灑向丐幫弟子的那些銀針,根本沒使幾分力,縱使我不出手,想也不會傷他們太重。”
王憐花恍然大悟道:“所以那紫金錁子你自然不會再管了。”
沈浪已經往門外走去,此時便背對着他,沉聲道:“我自是不能連上兩次當。”
王憐花一聲嘆息,道:“唉,該殺的人我倒是從來不會手軟,但沒必要的時候,卻總是懶得費那個勁。不想被你鑽了空子。”
朱七七這一路斷斷續續說着昨天的事,熊貓兒道:“沒想到你還有個弟弟。”
想到火孩兒那狡猾的小臉,朱七七不禁笑道:“這有什麼沒想到的?活財神的老來子都沒聽說過麼?”
熊貓兒笑道:“咳咳,只是,看你不像個姐姐而已。”
朱七七當然知道他什麼意思,粉拳一握就揍上去。
高小蟲靠在牆上曬太陽。
他解了錢公泰的穴道,散了衆弟子,出得破廟,總覺得可以再等等。
錢公泰說待沈浪救了朱七七,得知丐幫有朱八的消息,定會找上門來,不如趁現在趕緊離開,再作打算。
於是高小蟲便在破廟附近找了個陽光大好的地方。
這樣煩悶的天氣,靠在牆上曬太陽的乞丐比比皆是,但朱七七還是老遠就看見了高小蟲。遠遠看,那人靠在那裡的樣子,竟隱約透着幾分貴氣。
於是連熊貓兒都不得不驚歎她的眼力。
朱七七一個箭步衝上去,揪了高小蟲的衣襟道:“是不是金不換?金不換在哪兒?”
高小蟲道:“在下實在也不知道金不換在哪裡。”
他說着話,眼神卻一直在熊貓兒的臉上和手上打轉,半晌,終於道:“丐幫大劫,熊公子可打算管管?”
熊貓兒怔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瞪着一雙大眼,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是說我麼?公……公子?你也不怕閃着舌頭,我熊貓兒從頭到腳哪裡寫着‘公子’兩個字?”
高小蟲垂首道:“多年以前,江湖傳言魔教江左司燕被丐幫熊幫主大敗,卻不甘被所謂的正義人士所誅,遂自殺身亡。然而,她隨身攜帶的玄磁神器卻不知所蹤。”
在他提到江左司燕的時候,熊貓兒眼神一閃,右手習慣性去摸腰間的葫蘆,卻聽到玄磁神器,不禁觸電般抽回右手,跟左手一同抱在胸前。
高小蟲繼續道:“後來幾年,江左司燕費了許多功夫,將那玄磁鐵打造成一個葫蘆,打算送給熊幫主做壽禮,卻不想未等到葫蘆送出,熊幫主便爲奸人所害。江左司燕答應過熊幫主不再殺人,但又忍不了悲痛,日漸憔悴。雖然當時他們的兒子只有幾歲,她也還是隨熊幫主去了。”
熊貓兒雙拳已經攥緊,一雙眼閃着異樣的光芒。
高小蟲嘆道:“江湖人道,熊幫主一世英雄,可惜膝下無子。卻不知他原有個兒子,也早已是當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