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青眸子惺忪的輕展,正巧瞧見了來人彎着腰進來,垂下的一根長辮。
上面正是她編制的發繩。
中規中矩,不能說好看,但勉強也不難看的手藝,禾青一眼就看出來了。心頭有些好笑,又是一暖的側過頭。馬車是禾青原來弄好的,格格的品秩都有限。許多東西,都是自己拿着得來的,儘量裝置暖和,不至於冬日裡坐着太冷。但也因爲這個,本來就小的馬車一塞,四阿哥坐下來後,也始終有些不夠地。
禾青瞧着四阿哥微微低着頭,正好端看那秀氣的五官,“四爺怎麼來了?”
四阿哥的眉眼秀氣,平日還是被他一身氣勢驚人相左,也沒幾個人仔細看過他的五官。論起來,四阿哥還是很像德妃的。
“剛進宮,正好碰上了。”四阿哥輕描淡寫的說道,禾青凝視着四阿哥那隻略紅的耳朵,抿脣笑了笑,很是乖巧的點了頭,“那真是巧了。”
四阿哥臉上淡淡的,沒有半點的變化。三兒等都被四阿哥趕了下去,禾青這纔回過味來,“四爺進宮,可是坐的馬車?”
“嗯。”四阿哥半響,這才低頭看着禾青,“外頭風大,就不讓你母子下去吹風了。”
馬車裡都是暖和的,又下去吹一吹,難免受不了。禾青心裡偎貼的很,把弘昫乾脆的放到了四阿哥的懷裡,“煩請四爺抱一會兒,我手都麻了。”
四阿哥抱多了孩子,如今也熟稔得很,手一攬,充分的體現了手長有力的長處。漫不經心的恰到好處,還很不費勁的放在腰窩裡。四阿哥人高挑,坐在小馬車裡有些費勁,不能如以往那樣腰板挺直的坐着,腿腳曲起一點,倒是剛好,還不費勁。一隻手攬着,更像是隨意一搭,不讓孩子滾出去罷了。
看上去,十分有趣。
禾青歪着頭看了一會兒,還有些頭暈起來。索性把毯子披在二人身上,身子一歪,靠在了四阿哥的身上打盹兒。
四阿哥低頭看着動了兩下的襁褓,輕輕的撩開一點,露出紅撲撲的小臉。鳳眼瞪着杏眼,分不清誰大誰小,具不吭聲,一動不動。
等到了東院側門的時候,竟是身子發麻了。禾青當真眯了一覺,神清氣爽的裹上了鶴氅,縮着脖子不情願的下了馬車。三兒和蘭英站在門口,抱過了弘昫。四阿哥背手給了禾青一個護手,打量了馬車兩眼,低下頭,“回頭讓劉福給你換一輛馬車。”
禾青見四阿哥神情端着嚴肅,笑着點頭。
四阿哥這才滿意,扭頭走了進去。禾青小步的跟上四阿哥,“四爺想吃什麼?”
禾青想留四阿哥的時候,總是開口問吃什麼。四阿哥聽着耳根子竟有些癢癢,側過頭見禾青微擡頭,雙眼汪汪的瞧着自己。還與方纔對視的小眼睛極其相似,不免赧然,沉聲嗯了一聲,“你吩咐就好。”
東院的廚子,已經被禾青指揮安排着,成了自己的小廚房。一日三餐,伺候着比四阿哥還要勤快。原來是有孩子,如果成了側福晉,劈一個小廚房也是可以的。不過見禾青使喚的那樣自然,想來也吃慣了廚子的手藝,四阿哥心裡想着,也沒有再提這個事。
只是,晉升了側福晉,月俸連着吃食也多了不少。
禾青乾巴巴的吃了一個月清淡滋補的吃食,得了四阿哥令,歡歡喜喜的叫了羅嬤嬤,“嬤嬤去起鍋子,什麼新鮮的菜肉都端過來,還有後院子裡的,也可以摘點都下鍋子!”
想想熱騰騰的鍋子,禾青就覺得嘴巴饞得不行。她嘴巴淡的早就受不了了,尤其是一個幾乎不忌口的饞鬼,若不是爲了孩子,爲了身子,她怎麼也不能受這樣慘痛的刑法!
雖然禾青沒說出心裡想的,但是看那發綠的眸子,就知道心裡有多嘰歪難受了。四阿哥眯着眼打量禾青玉盤似得嫩臉,悠悠地道,“你這剛出來,還能吃辣的?”
禾青看了四阿哥一眼,呵呵的又逡了始終沒有挪步羅嬤嬤。委屈的低了頭,沒有說話。雖然低頭裝可憐,但是渾水摸魚也是想不了的。鍋子是有的,只是那些辣湯,太活血的吃食也不要想了。
三兒端來了剛煮好的清淡魚粥,先讓禾青養養胃,吃的禾青半飽之後,四阿哥甚至是很好心的在衆多羊肉之中,下了兩個丸子。羊肉下鍋涮了就起來,四阿哥低頭吃了一口,熱騰騰的,當即耳朵都紅了起來。
禾青巴巴的看着饞得不行,四阿哥卻是有意的把滾燙的薄羊肉放嘴裡,吃起來香氣濃郁,欲罷不能的又夾着,側頭還很好心的提醒,“你等等吧。丸子還要等一會兒呢。”
羊肉太臊,都說是活血之物。如今是禾青剛出月子,還要恢復的時候,自然不能吃用這種的東西。四阿哥大方的讓禾青隨意吃,最後卻是替他人做嫁衣,這樣情形何其悲涼!禾青低着頭,悶悶的喝了口所謂的奶茶,歪着頭就那樣饞嘴的盯着四阿哥的嘴巴,神情恍惚。
四阿哥卻是厚着臉皮,便是禾青眸下隱含雷霆之火,也是頗有從容不迫,雲淡風輕之態。
一頓飯用下來,禾青吃的很是疲憊,嘴上好歹過了腥,似乎好些又似乎愈發的淡了。自己都鬧不清好壞,卻是吃了不少的蔬菜,也算是一補的安慰自己。禾青放下銀箸,扔下吃的熱火朝天的四阿哥,反去抱着弘昫,偷偷的餵了奶水。
禾青一個人暗自憋了火,四阿哥對此很是好笑,卻沒有再自作自受的跑去安慰。回了書房沐浴洗去身上的味道,處理了奏摺,又去了戶部辦差,十分勤懇。
對於這個情景,羅嬤嬤高興壞了。禾青卻是愁雲慘淡,乖乖的過着比坐月子的緊閉又略微好些的日子。禾青爲此還特意找了宋氏幾回,讓三兒纏着送了東西,又寫了幾首打油詩。爲了讓宋氏心無芥蒂,又簡單明瞭,偷着懶幾下就寫好了。
天窗雪花落,牀前竈火冷,想得腹中饞,又想你我來。
江嬤嬤給宋氏讀通俗易懂的打油詩,既無章法,又無才學。更沒有禾青往日厚着麪皮自誇的腹有詩書氣自華之長,逗得宋氏哭笑不得,“這丫頭被寵着脾氣沒有收斂,冷她幾日,還愈發高漲了!”
江嬤嬤莞爾,心想那也是羅嬤嬤太過客氣寵愛了。
不過這樣的性子,也沒說不好。宋氏倒是珍惜的把紙張收了起來,想着日後要禾青好看,再等三兒來的時候,禾青翹首以盼的總算等到了正主。
宋氏走在前頭,瓔珞手裡拎着個小籃子,禾青站在窗邊,還能看到三兒在宋氏邊上,盡職盡責的不斷說個什麼。禾青側過頭,仔細瞧着三兒皺着眉頭,一副苦口婆心好不辛苦的模樣。偏偏宋氏還似笑非笑,眼睛卻是直視前方,也不曉得三兒能說道什麼,讓宋氏也聽了一路。
禾青抱着弘昫,坐在一側。宋氏進來的時候,禾青一副驚訝神色,起身笑道,“宋姐姐怎麼來了?”
“給側福晉請安,側福晉金安。”宋氏笑臉一頓,側身不願得一句稱呼,反而福身行禮,“側福晉可不能叫姐姐了。”
禾青蹙眉,不以爲然,“可你本來比我年長,又先入府。這一下子反過來,我可不自在。這樣吧,私下裡兩人不必太講究,等出門了我就叫你宋氏如何?”
叫人的姓氏,性質是不同的。比如生人,又比如已經認識的,若非親近人,總不能這樣叫人姓氏的。禾青在外大方的叫,好歹不是說晉升後就瞧不上原來的姐妹了。宋氏自然受了這樣的話,“這樣自然好。”
“快座吧。”禾青拍着身側的位置,眼睛卻看向了瓔珞手裡的籃子。
瓔珞把籃子放到了宋氏的跟前,宋氏還不等坐下,手也順着掀開了面上的布,“外頭冷得很,就怕把針線都冷了。”外頭的天,還隱約的飄着雪花。
禾青瞪着眼,看着一卷大的線頭撐起了整個籃子,餘下就是一些雜碎的針頭布條,似乎還沒有開頭做的女紅,更沒有自己所想的好東西。宋氏好笑的看着禾青不可置信,到悵然若失,甚至還意圖想要撥弄開要在裡頭翻出什麼的舉動,一邊還道,“這針線都沒開,姐姐想做什麼?”
宋氏抿着脣,努力的不去揭穿禾青剩餘的一點臉皮,一本正經的丟了線球給禾青,“我這是拿長針,做個貼身的護膝,等得了皮毛再縫上去,卻好不過了。”
女人家都怕冷,宋氏也算是爲自己打發時日。禾青卻是摸着自己的胳膊肘,天太冷,關節吹風太多就會起紅疙瘩,禾青也怕她現今吹不得,正要開口討一個來,卻聽外頭一陣喧鬧。
隱約間,似乎還有人來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