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營。
蘇苓看着什麼也沒幹卻被奉爲上賓的張弦月,突然有些微妙的心裡不平衡:“堂哥,今天他們違紀……”
蘇宇揮揮手打斷,轉而請入貴客——張弦月。
門外亂哄哄的,堆着跟蘇苓一樣等着告狀的兵們,他們對蘇苓也是諸多不滿。
“堂哥,你看,毫無意識,不知悔改,罰他們操練十天半月都是輕的,應該……”
蘇苓的話只說了一半,被蘇宇堵住:“堂妹,你們應提前知會一聲到訪,在軍營也沒甚可招待的。”
蘇苓:“重要的是他們今天在街上鬥毆……一點紀律都……”
蘇宇:“你也是待嫁的大姑娘了,在未婚夫面前,怎麼還沒輕沒重的。”
“……”
蘇苓突然覺得,她和軍營的事都沒有一個張弦月來的重要?
“文武有別,張大人應是第一次來西軍營,上次匆匆一別,未能盡到地主之誼。”蘇宇喚人奉上好茶招呼,只是客人的反應冷淡,三四句也換不來一句應答。
張弦月望着外面,幽幽的說:“雖然文武有別,但是蘇將軍軍營中的軍紀,與下官昔日所想相差甚大,看來任何名聲在外的軍隊都不是鐵板一塊,不過如此。”
蘇苓瞪眼:什麼意思,好你個張弦月,堂哥好聲好氣招待你,你還這麼毒舌諷刺別人,這麼不友好!
出人意料的,蘇宇眉頭都沒皺一下,淡笑自如:“讓張大人見笑了,來人啊,今日涉事的人都雙倍罰,我們軍營的風氣可不能因此壞了。”
葉軒亭在外領命:“是!將軍!”
“……”蘇苓又頓悟了一件事,大堂哥不是弄不清前因後果是非,而是心中有桿秤,並不需要她多管閒事?“堂哥……”
蘇宇:“蘇苓,罰也罰了,休要再提軍營的事。今日未能款待張大人,你有很大的責任。以後切莫如此莽撞馬虎。”
“……”
是他自己跟來的,我又沒請他來。怪我咯?
蘇宇:“好在我們很快便會成爲一家人,三日後入夏,由我遊湖做東,張大人意下如何?”
張弦月婉拒:“多謝蘇將軍的美意,只是下官有私事纏身,怕不能如約而至。”
蘇宇:“沒關係,張大人何時有空,本將軍都奉陪。”
蘇苓在一旁有些明白了,張弦月不是不給蘇宇面子,而是很不給面子。算算她大堂哥位高權重,爲人正直,怎麼就不能被尊重一下,禮貌對待一下。
她笑着拽了拽張弦月的袖子:“你有什麼私事遊湖都沒空,我可以陪你去嘛!”
武力鎮壓你去也行啊。
張弦月一愣,坦然接受:“諾。”
蘇宇沉吟:“那正好,到時我帶上情倩,她最喜碧湖時景。”
蘇苓:“啊……什麼?!”
這兩人……這兩人!
回到家中,蘇苓的腦中哪還有軍營瑣事,滿心都是:絕不能讓這兩人見面!
絕不能!
於是第二日她就寫了一封信給張弦月謊稱蘇宇臨時有事將遊湖改期,第三日獨自一人去赴約,只要跟大堂哥解釋一番便能相安無事。
蘇苓:“木蘭啊,我就去遊個湖而已,你有必要給我打扮的這麼花枝招展嗎?”
木蘭:“這怎麼能是花枝招展,這纔是姑娘家應有的打扮呢!小姐平時穿的那都是什麼啊……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公子呢!”
蘇苓回首點她額頭:“你個小丫頭,還教育我呢!”
木蘭:“而且小姐終於不再去軍營了,而是同未來的姑爺遊湖呢,這當然要重視起來。”只要小姐不去軍營,她就可以去廟裡拜拜還願了。
蘇苓再回首,彷彿從木蘭眼中看到了欣慰的淚花。
“……”
行行行,你高興就好。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跟張弦月去遊湖,蘇苓心虛的想。
只是她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她未來的表嫂竟因身體不適也沒有去。
只有蘇苓和蘇宇兩人在畫舫中,大眼對小眼。
精緻的吃食和酒水擺了滿滿一桌子,誰也沒有胃口去動,甚至連多看一眼都心煩氣躁。
氣氛不太對,蘇宇的臉一點點嚴肅起來。
“不是……堂哥你聽我說……不是我故意不讓張弦月來,他好似有點私事,有點爲難的樣子……所以,所以……”蘇苓的老臉一紅,撒謊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蘇宇看着她紅撲撲的臉,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本以爲上次情倩的事能讓他的堂妹開竅,看來……
“蘇苓。”
“啊?”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允你進出西軍營,只是憐惜你的天賦。而你只能永遠是我的妹妹,其他事情,根本不可能。若是你連這個都想不明白,以後也不必來了。”
“不是的……”
堂哥,怎麼連你也這麼想……她到底做過什麼讓人誤會的事情?
“那是什麼?他可是真有要緊事?”
“啊……嗯……朝堂上的事吧,我又不懂,要緊要緊。”
蘇苓慌亂。這窒息的空氣,難以言說的滋味,待畫舫一靠岸,幾乎是令她落荒而逃。
屋漏偏逢連夜雨,簾子將將撩起,就見遠遠一人搖着摺扇過橋。
蘇苓愣,對方也愣。
張弦月!這個人,不是跟他說遊湖取消了,怎麼還來?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散步賞花?!
蘇苓還來不及多說什麼,蘇宇看她堵在門口成爲雕塑,也探出身。
“怎麼……”
此情此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兩個男人的臉色出奇的一致——都垮下來。
蘇宇甩袖而去,臨走深沉的看了蘇苓一眼,那一眼,看得她直想投湖。
投湖就能洗的清了嗎,這下好了,完了完了都完了。
搞砸了,她裡外不是人!
蘇苓看着碧湖微漾起煙塵,催眠自己不應當,她只是可憐無助又弱小的小貓咪。
猛然一瞥,身後還站着一個臉色陰晴不定的男人。
還有一個張弦月沒打發呢……
都怪他,沒事跑出來幹啥!蘇苓想到自己理虧,只能壓下怒火:“那啥……呵呵,真巧啊!”
張弦月:“不巧,我是專程尋你的。”
“尋我?”
“今日入夏,我看天氣這樣好,就去蘇府尋你。府裡的小丫頭說你打扮的歡歡喜喜出門了。”
“這個……哈哈哈,沒,什麼歡歡喜喜……”哪個小丫頭這麼沒有眼色……
“你就沒別的話可說?”
“額……”她撒謊的腦細胞在堂哥那裡都用完了。
“你不讓我來遊湖,是怕我礙了眼,打擾你和蘇宇兩人在畫舫賞景?”張弦月質問,“你可還記得我們幾日前的約定?”
“什麼?”蘇苓一時沒轉過彎,待反應過來,張弦月的臉更冷淡了,“你說的是出軌約定?我這怎麼能算!”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私自幽會。要怎麼纔算?”張弦月面無表情,彷彿這事不能善了。
蘇苓只道自己誆騙了他,但是根本沒料到能上升到男女關係這樣的高度,都說她出軌了這麼嚴重:“那是我堂哥啊,我們只是親戚啊。”
大不了,我給你道個歉嘛……
張弦月冷眼看她,不爲所動:“所以我們的約定只是一紙空談,不要也罷!”
他竟揪着不放了!
這個男人……有點過了把!
蘇苓憋了一肚子氣回家,飯吃不好,覺睡不着,好不容易給張弦月下了個套,反過來被他套路了?這個人肯定是爲自己未來做打算,所以現在才逮着機會抓着她胡說八道。
“可惡可惡!”約定就這麼作廢了?蘇苓不甘心。
待理智漸漸回爐後,蘇苓想通了。
好歹她在被堂哥誤會,張弦月“栽贓”之後,也成功阻止了命定的兩人見面,這事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不能自亂陣腳。
蘇苓後知後覺,差點忘了這是一個表親可以聯姻的鬼時代!怪不得大家都在誤會她和大堂哥!
真是沒處說理去!
至於約定……大女人能屈能伸,蘇苓咬咬牙:“不就是罪己書嗎!我寫!”
“吃得苦中苦,方能成大事!”
“我寫!我寫還不行嗎!”
啊啊啊!
該死的張弦月,你最好不要讓我逮到你的小辮子!
待蘇苓書成,在張弦月面前承認錯誤的時候,那羞恥感直逼一個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在全校師生加上全校家長面前大聲朗誦檢討書。
尤其對方臉上還不見滿意之色,勉爲其難的施恩道:“念你初犯,我們又尚未成婚,便免了下跪。但是日後,這約定可是必須作數的。”
蘇苓:“呵呵呵呵呵。”
張弦月慢條斯理的抿口茶:“最後一句再念一遍。”
蘇苓撇着嘴,語調跟嘴裡叼了煙一樣散漫:“絕不會和堂哥有任何超出兄妹情誼之間的關係,保持距離,絕不再犯。”
張弦月眯着眼睛想了一會,讓蘇苓按了紅手印後將罪己書收起來了。那架勢,似乎保留了什麼重要的罪證一般……
莫說蘇苓覺得這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即便是真的,說一不二的她人品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你給我等着,你給我等着!
到時候跪都能讓你膝蓋跪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