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沁擡起頭，見到的是一張輪廓分明的臉。狹長的眉眼，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脣……總之是個帶有幾分邪魅意味的帥氣男人。
她輕咳了一聲，介紹道：“她是雲驍的妹妹，雲紫涵。”
秦楓的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的神色，說道：“原來是雲小姐啊，失敬失敬，在下秦楓，是……”
雲紫涵白了他一眼，直接站起來走了。
秦楓訕訕一笑：“雲小姐個性挺強的。”
蘭沁賠笑道：“紫涵從小在國外長大，自由慣了，可能不太喜歡受拘束，秦先生別見怪。”
沒辦法，誰讓她是嫂子呢，這種時候不替小姑解釋幾句，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雲驍正在跟市裡的某個官員談笑風生，遠遠地瞧見有人找蘭沁搭訕，而且看背影還是個男的，頓時心裡就有些不悅，匆匆結束了談話，朝着蘭沁的方向走去。
走得近了，才認出來那個所謂的搭訕者是秦楓，於是臉上的表情便緩和了許多，叫了他一聲：“秦楓。”
秦楓轉過身去，衝着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我之前都沒見到你。”雲驍說。
秦楓解釋道：“我剛來，家裡……有點事情。”
雲驍看他的神情不太對，便問道：“怎麼了？”
“詩詩……自殺。”
“啊？！”雲驍嚇了一大跳。
蘭沁也驚得站了起來，雖然她並不認識對方口中的詩詩到底是誰，但是一個好端端的人突然自殺，總歸是一件讓人驚訝的事情。
雲驍見她起來得太急，險些摔倒，趕忙衝過去扶住她，口中略帶責怪地說道：“當心孩子。”
他說話的聲音不算輕，秦楓站得近，自然聽得清清楚楚，臉色瞬間就變得有些……複雜。
“你們有孩子了？”
雲驍點頭，說道：“嗯，前段時間太忙，一直想找個機會通知你和其他幾個哥們兒的。”
秦楓不自覺地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怔忪：“真好……”
蘭沁和雲驍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秦楓不對勁！
“秦楓，咱們兄弟也有些日子沒見了，找個地方喝兩杯吧。”雲驍提議道。
看他一臉擔憂的樣子，秦楓笑了下：“你不用這個表情，我沒事。詩詩又沒死……嗤，那個女人就算真死了又怎麼樣，我還樂得輕鬆呢。”
雖然秦楓說出來的話，非常無情而且冷血，但是蘭沁覺得，那根本不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否則的話，他說到那個“死”字的時候，眼神中的哀傷不會那麼濃。
僅僅只是提一提，僅僅只是設想一下，他都會不自覺地流露出那麼濃重的哀傷來，可見他有多在乎那個叫詩詩的女孩子。
女人的直覺總是非常敏銳的，蘭沁覺得，秦楓和那個詩詩之間，一定有着某種非常非常複雜的糾葛。
秦楓拗不過雲驍，被他“押”着向宴會的主人告辭，然後三人一起找了傢俬密性良好的飯店吃飯。
至於雲紫涵，則是在聽說老哥要請秦楓吃飯的第一秒，就甩下一句“我要回家休息”，走掉了。
雲驍選的那家餐廳，剛好在江邊。他們三人所在的包間，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外就是江城
燈火輝煌的夜景。
但是三個人誰都無心欣賞。
“秦楓，你和那個詩詩……到底怎麼回事？”菜上齊了，服務員退出了包間，只剩他們三人在場，雲驍開口問道。
秦楓靜默了幾秒，說道：“別問了，我不想說。”他把轉頭望着窗外的江水，眼中的哀痛比夜色更重。
雲驍嘆氣：“這是你的私事，本來我也不想管。可是看你爲了個女人弄成這樣，我要是連問都不問一句，也就算不得是兄弟了。”
秦楓不說話，他其實心裡也明白，雲驍是在擔心他，可是他和詩詩之間的事情，實在不想跟任何人說。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和詩詩之間……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
雲驍打定了主意，不問出個所以然來決不罷休，於是追問道：“說不清就慢慢說，反正有的是時間。我從餐會上把你拉出來，就是爲了能找個安靜的環境，聽你慢慢說。”
“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想說的事情，沒人可以問得出來。”秦楓如是說。
雲驍笑了一下，說道：“認識你快二十年了，我當然瞭解你的脾氣。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帶我老婆一起來？”
秦楓緩緩地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起初他只是以爲對方新婚燕爾，捨不得片刻分離，但是現在看來，並非像他想的那樣。
雲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有些話，女人和女人溝通起來，也許更方便。”
秦楓愣了幾秒，然後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眸頓時迸發除了一絲神采！
“你的意思是……”
雲驍點了點頭，說道：“如果你願意把事情告訴我們，也許我老婆可以幫你開導開導她。”頓了幾秒，他又繼續道：“自殺的人也分好幾種，有的只是一時衝動，被救回來了，後面也不會再想着自殺。可有的……是經過長時間考慮的，求死之心非常堅決，即使被就回來一次，也還會再嘗試自殺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成功了爲止。”
他說完最後一句的時候，秦楓的身體不自覺地抖了一下，顯然內心的震動是很大的。雲驍不緊不慢地夾了一口菜，送進嘴裡，說道：“當然，你們倆的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屬於那種情況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如果實在不想說，或者覺得沒必要跟我說，那我也不勉強你。”
好一招以退爲進！
秦楓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格外的久，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幾乎低不可聞：“詩詩……他是文家的女兒。”
聽了這句話以後，蘭沁一頭霧水，不明白一個姓氏而已，有什麼關係。可是雲驍卻在聽到“文家”二字之後，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難怪。”雲驍嘟囔了一句。
秦楓吐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苦笑道：“你明白了吧？我們兩家……世仇啊！我爸爸是怎麼死的，我二叔又是怎麼進監獄的……不都是文家的人害的麼！我們秦家的年輕一輩，只剩我一個人了。這麼些年，我是怎麼一步步打垮文家的，雲驍，你應該也很清楚。你說，我怎麼可能對文詩詩好？我、我怎麼可以……那樣的話，我對得起秦家死去的那些人麼！”
雲驍也不說話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秦楓明明喜歡詩詩，卻又
各種折辱她的原因，竟然是因爲這個。
秦、文兩家的仇恨，已經持續了好幾輩人了，終於在這一輩子，以雙雙家破人亡告終。可是這麼多年、這麼多條人命積累下來的仇恨，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消弭的。秦楓和文詩詩的相愛，根本就是一場劫數。
一直沒有開口的蘭沁，忽然說了一句話：“秦楓，害你家破人亡的人不是文詩詩，反倒是你都垮了她的家。秦楓，是你欠了她。”
秦楓沒說話，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紅酒，一飲而盡。八二年的拉菲，就這麼被他當啤酒灌，可是在場的沒有誰說什麼。想要借酒澆愁的時候，誰還管什麼品味格調，反正在場的又沒有外人。
雲驍親自去找候在包廂外的服務生，拿了幾瓶威士忌回來。
秦楓一開始想直接對瓶吹，被雲驍給攔住了，陪着他，一杯一杯地喝光了一整瓶烈酒。從頭到尾，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第二瓶威士忌見底的時候，秦楓雙眼通紅地說了今晚最後一句話——
“大嫂，你說的沒錯，是我秦楓……欠她的！”
他的眼睛想要滴出血來，像是瘋狂的困獸，又可怕又可憐。
蘭沁別過視線，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爲害怕，也因爲不忍。
作爲一個局外人，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他。
秦楓想醉，想痛痛快快地宣泄一場，可是老天偏偏不讓他如願，一杯杯的烈酒灌下肚，胃裡火燒火燎的疼，可他的大腦卻那麼清醒。
該死的清醒！
他連說點醉話承認自己痛苦、承認自己無助都不行，只能繼續用酒精折磨自己的腸胃。那種燒灼般的疼痛，也許能讓他心裡的痛少一些。
一頓飯就在這樣沉默而又放肆的詭異氣氛中，結束了。散場的時候，秦楓終於如願以償地有了醉意，含混不清地衝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說：“大、大嫂，我求你，求你件事……詩詩她，心裡也苦，沒地兒說，你有時間的就去陪她說說話……”
蘭沁嘆了口氣，點頭道：“好，你放心。”
秦楓終於放心地醉了，不省人事。
蘭沁和雲驍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是萬千感嘆。所謂造化弄人，也就不過如是了吧。
回去的路上，蘭沁問雲驍：“那個文詩詩，你見過麼？”
雲驍回憶了一下，點點頭，說道：“見過。非常年輕的一個女孩子，估計只有十八九歲。”
蘭沁的心裡咯噔一下，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孩的同情，又多了幾分。
一個那麼年輕的女孩，忽然間家破人亡，又發現自己愛的竟然是仇人，該是多麼巨大的打擊？難怪她要自殺，那樣的打擊，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承受得了。
“找個機會，讓我見見她吧。”蘭沁說。
“好。”雲驍答應下來。
兩個人的心情都有點低沉，一路上沒再交談，回到家的時候，雲紫涵眼尖地發現了二人的不對勁。
“哥，你和嫂子吵架了？”
雲驍和蘭沁同時愣住，這……貌似是雲紫涵頭一次開口叫嫂子。
“沒有，是因爲一點別的事情，你別瞎猜。”
雲紫涵答不答應，撒嬌耍賴地表示，如果不告訴她，她就從此絕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