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沁只能一臉沮喪地說:“要不,等過年吧……”
可是蘇錦痕記得,明年春節特別晚,要陽曆二月份纔開始呢,那時候還哪有冰雕看啊?
“對了,你應該有年假的吧?”蘇錦痕問她。
“有是有……”蘭沁的語氣有點低落,“可是公司規定要做滿一年纔可以休年假,我還沒到一整年呢。”
蘇錦痕看她那麼失望,就知道她肯定特別特別想去北方玩,便說:“你回頭去跟領導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提前預支年假吧。”
蘭沁依然是滿臉失落的表情,輕輕地點了點頭,說:“好,我去試試。”可是她完全沒抱任何希望。旭陽廣告公司也不是什麼小公司,有自己的一套規章制度,哪能隨便更改。
她不過是處於僥倖心理,打算去問一問罷了。等聽到拒絕的答案,也就可以徹底死心了。
可是蘇錦痕的嘴角卻微不可查地翹了翹,以他現在的地位,想讓她老闆給他放個年假,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蘭沁的老闆程旭陽是蘇錦痕朋友的朋友,他並沒有跟對方有過什麼直接接觸,但是他有信心,對方一定會買給他蘇總裁這個面子的。
翌日,蘇錦痕一大早就敲響了蘭沁的家門,然後在她睡眼惺忪地過來開門的時候,立刻把手中提着的早餐遞到她面前。
誘人的香味撲鼻而來,蘭沁一下子精神了不少。睡了一夜,她的確有點餓了。
“錦痕,你起得好早哦,居然連早飯都買完了……”蘭沁有點不好意思,她現在的穿着睡衣呢,剛從被窩裡爬出來,臉都沒洗。
蘇錦痕溫柔地笑笑,說:“是我不好意思纔對,非要帶你一起去掃墓,害得你需要起這麼早。”
蘭沁趕緊搖頭:“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我也很想見見你媽媽的。”說完這話的時候,她的連一下子就紅了,感覺好像是要見準婆婆啊!
蘇錦痕怕她一直這麼站在門口說話會受涼,趕緊走進屋裡,替她把門關好。然後順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溫柔而略帶寵溺地說道:“小傻瓜,快去洗漱吧,我等你收拾好了一起吃早餐。”
“嗯。”蘭沁也不磨嘰,轉身就往盥洗室走,然後忽然頓住腳步回頭說了一句:“錦痕,你要是餓的話就先吃吧。”
蘇錦痕搖搖頭,溫和地笑着說:“我不餓,等你一起好了。”
“哦。”蘭沁趕緊用最快速度洗漱,回來跟他一起吃。
他今天買的是豆腐腦加油條,蘭沁覺得那個豆腐腦的味道特別好吃。和樓下那個小攤子賣的味道完全不一樣。
“錦痕,你這個早點在哪兒買的啊?”蘭沁實在太喜歡這個口味了,打算以後自己也買那一家的。
蘇錦痕卻輕輕地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他說:“小傻瓜,你要是喜歡的話,以後我天天買好給你送過去,何必自己折騰。”
蘭沁卻聽出了他話裡的另一層意思,怔了怔,問道:“怎麼,那家店距離很遠麼?”
她這樣追問,很明顯是不問出個答案來不肯罷休了。蘇錦痕只好告訴她實話,說:“其實也不算太遠,開車十分鐘左右也就到了。”
開車都要十分鐘,那還叫不遠?!
蘭沁哪還好意思讓蘇錦痕天天給她
送啊,便只好笑笑說:“其實我也就是隨便問問,你不用天天給我送,太麻煩了。”
“哦。”蘇錦痕面上雖然答應下來,心裡卻知道,她一定超喜歡那家店鋪的味道。
知道她喜歡,他其實非常高興,暗想:看來那家早點店還真是名不虛傳,總算不枉費我開車過去排了半個鐘頭的隊。
可是蘭沁既然說了不用他天天送,那他也不好違背,只能打定主意隔三差五地給她送一回吧。反正那家店裡的早餐花樣很多,而且口碑都不錯,他換着送也能免得她吃厭了。
吃過了早飯,蘭沁換上了一身黑色衣服,隨着蘇錦痕一起出門了。
蘇錦痕今天穿的也是一套純黑色的西裝,襯得整個人挺拔而又帥氣。只是他跟蘭沁說話的時候,臉上始終掛着溫和的笑容,倒是沒有絲毫冷酷的味道。一般人穿黑色,都會顯得老氣或者很冷,但是他不會,他整個人的氣質依然溫和如玉。
儘管蘭沁知道,他其實擁有隱藏的冷厲一面,但她還是比較喜歡現在這樣的他。甚至……希望他只有現在這一面就夠了。
江城這邊的習俗是掃墓必須要在中午之前完成,所以他們纔會起大早趕過去。萬幸今天不是清明,去公墓的路上一點兒都不堵。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很快過去,到地方了。蘇錦痕把車挺好,挽着蘭沁的手一起走進公墓大門。
這裡是江城的最好的公墓之一,環境非常不錯,有山有水,山坡上還種植了不少松樹,放眼望去一片綠色。還真是個適合長眠的地方。
蘇錦痕母親的墓在半山腰,兩人沿着臺階緩步上去,誰都沒有開口。氣氛很嚴肅,也有些壓抑和悲傷。但是蘇錦痕始終沒有放開蘭沁的手,牽着她,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堅定。
越是靠近半山腰的位置,蘭沁的心跳越是加快。儘管她知道她當下要見到的不過是一個墓碑而已,但卻也還是緊張。也許是她太在乎蘇錦痕了,所以也就太想得到他媽媽的認可。
她其實應該算是個無神論者的,但是這一刻,她真的願意相信,死者是可以在天有靈的。
她在心裡默默地說:“伯母你好,我來看你了。”
蘇錦痕將她領到某一個墓碑前,輕聲地說:“小蘭,這是我媽媽。”他做了一個讓她有些意外的舉動……
他竟然直接跪在了墓碑前的水泥地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纔再次開口,輕聲地說:“媽媽,我帶着我的女朋友來看您了。”
蘭沁猶豫了一下,衝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口中說道:“伯母您好。”
她現在的身份還只是他的女朋友而已,行跪拜大禮的話,有些不合適。她想,等自己跟錦痕正式結婚以後,她一定要再來一次,跟錦痕一起,給他媽媽磕頭。
蘇錦痕站起身來,把帶來的供果什麼的擺放在墓碑前,蘭沁也幫着他一起擺放,誰都沒有再開口。整個過程中,蘇錦痕都表現得非常專注,蘭沁偶爾會偷瞟幾眼他的側臉,覺得他認真專注的樣子好帥好帥。
墓碑上落了些許塵埃,蘇錦痕從口袋中掏出手帕來,輕輕地擦拭着。灰塵並不算多,這裡的管理人員還算盡責,把墓穴四周都打掃得非常乾淨。
蘭沁也幫着他一起擦拭。直到這時她才
終於有機會,細細打量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裡的女人長得很漂亮,看起來非常賢淑溫婉,一看就是那種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她輕輕地微笑着,非常溫柔,臉頰上有兩個極淺的酒窩。蘭沁覺得,蘇錦痕的五官,和她很像。
打掃完了,蘇錦痕又在墓碑前靜靜地站立了一陣子,好像是在心裡跟母親說着什麼。蘭沁安靜地站在他身邊,陪着他。
她沒有去問蘇錦痕跟母親都說了些什麼,這是他們母子之間的秘密,她不想打探。
而她,只對墓中的女人說了一句話。
“伯母,若您在天有靈,請您放心,我會盡我所能,讓錦痕幸福。”
下山的時候,蘇錦痕絮絮地給蘭沁講了許多往事,講他的童年,講母親對他的教育。蘭沁靜靜地聽着,心裡有些惋惜,覺得那樣一個嫺靜美好的女人,死得未免太早了些。也……太可憐了些。
她在自己最美好的年華里,愛上了蘇錦痕的父親,也就是雲和平。那時,她以爲雲和平只是一個出身平凡的窮小子,爲了跟他在一起,甚至不惜跟自己的家庭決裂。
可是她的深情,換來的卻是雲和平的絕情。
蘭沁不太知道雲家當年發生了什麼,不知道雲和平爲什麼會被誤認成窮小子。但是從蘇錦痕的講述中,她可以隱約得知,雲和平當年的確是非常落魄的。至於爲什麼,她就不清楚了。蘇錦痕可能也並不知道。
蘇錦痕的媽媽本來想和他爸爸私奔,一起去找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過隱居的生活,白手起家。可是雲和平並不甘心過那樣的人生,他攀上了更加有錢有勢的姚家,娶了姚書慧爲妻。
錦痕的媽媽,一下子就變成了小三。
她是個驕傲的女人,不肯接受雲和平的任何補償,帶着腹中的孩子遠走他鄉,來到江城過完了她的一生。
蘇錦痕說,他媽媽一直到死,都沒有再提過“雲和平”這三個字。
他還說,他媽媽臨終之前,一直反覆念着兩句話:“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她反反覆覆地念誦,淚流滿面,直到嚥氣爲止。
那是文廷式的詞,亦是蘇錦痕名字的由來。
他媽媽,一定很愛雲和平。不然,也不至於二十年念念不忘。
絕口不提雲和平三個字,是她對他的怨恨。可是死前反覆唸誦那兩句詞,是她對他難斷的舊情。
只可惜……癡心錯付!
蘭沁想,若她愛上的不是雲和平那樣貪慕權勢的男人,她的一生,也許就不會那般悲苦了吧。
可是那樣的話,也就不會有蘇錦痕了。
蘭沁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作何感想,心中百味雜陳,最終只化爲了一聲長嘆,以及心中的一句:“伯母,願您在天堂安息。”
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想起來,當初文詩詩給她的寶寶取名的時候,也曾經想用“錦痕”二字。當時她拒絕了,並且告訴了詩詩,這是因爲她的好友蘇錦痕已經叫了這個名字。
文詩詩當時就說,錦痕的媽媽,一定很愛他爸爸。並且,念出了那兩句詞。
蘭沁怔怔地想,文詩詩對秦楓的感情,是不是也和蘇錦痕的媽媽一樣,痛徹心扉,卻又無法割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