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雲驍被爺爺打電話狠狠地訓了一頓。
“哼，你現在都已經是雲家的準繼承人了，說話做事就不能顧慮一下雲家的臉面嗎？！”老爺子被氣得不輕。
雲驍抽抽嘴角，小聲地問：“我、我也沒拿自己的身份做文章啊，爺爺，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老爺子冷笑一聲，說道：“你連黑卡都甩出去了，還說沒暴露身份？你以爲在江城除了你以外，還有幾個有黑卡的？”
雲驍無語了，敢情兒是那張黑卡惹了禍，看來以後真的是要小心了。他本以爲遠離了京城，就可以稍稍自由一些，看來是自己天真了啊。
雲家的眼線還真是無處不在，不過幾個小時，就能把事情傳到爺爺耳朵了。唉，估摸着元老會那幫人應該也能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跟爺爺發難呢。
想到了這些，雲驍才真的覺得自己今天做錯了，實在不該那麼衝動。他如果想要整治蘇錦痕，可以有一百種安全的手段，何必當衆打架那麼丟人呢……都怪他太沖動了！
“爺爺，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再犯這樣的錯誤，說話做事之前，我會先想想自己的身份。”雲驍真心實意道歉。
老爺子哼了一聲，沒說別的什麼，看樣子應該是原諒他了的。畢竟是他的親爺爺，哪捨得真的責怪他。
“爺爺，元老會那邊……”雲驍有些擔憂。
“哼！你現在想起來還有個元老會存在了？跟人打得鼻青臉腫的時候，怎麼不想想？”
雲驍默默地在心裡說：我哪有打得鼻青臉腫啊，爺爺，在你心裡我的什麼就那麼差勁麼……
當然了，他可不會把這種明顯找抽的話給說出來。
老爺子又絮叨了幾句，才嘆了口氣，說道：“元老會那邊我會擺平的，你不用擔心了。”
“對不起，又得讓爺爺您爲我奔波。”
“你呀……要是還知道心疼我這把老骨頭，就趕緊成長起來，接我的班吧！我可是盼着退休盼了好久了。”老爺子嘆息着說道。他在家族掌舵人的位置上坐了大半輩子，其中的酸甜苦辣，恐怕也只有自己才最清楚了。
雲驍沉默了半晌，才終於悶悶地回答：“嗯，我會盡力的。”
老爺子聽出來他的情緒有些低落，便說：“驍兒，你如果真的後悔了，也可以……”
“沒有，爺爺，我沒後悔。”雲驍怎麼忍心，讓他爺爺再繼續操勞。光是栽培他，就已經不知道耗費掉爺爺多少心力了，若是換個人，還得一切從頭開始。他不忍心。
他從小就跟爺爺相依爲命，感情無比深厚，哪裡捨得讓爺爺失望。
老爺子聽到他這樣回答，嘴角無聲地上揚了一下，心中很是欣慰。可是想起了他今天打架的緣由，又不得不狠下心來敲打他：“驍兒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不用我再跟你重複了吧？”
雲驍知道，爺爺是在告訴他，掌舵人之位和蘭沁不可兼得，讓他不要再在不可能的對象身上浪費時間與精力。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悶悶地說道：“我知道，爺爺，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從第一天接觸家族事務的時候，爺爺就告訴過他，一旦成爲掌舵人，就註定要爲家族利益奉獻一生，個人的情感，只能暫時割捨拋棄。
當時他以爲自己可以放下，也非常努力地壓抑自己的情感，可是直到回到江城，回到這個處處都能讓他想起蘭沁影子的城市，他才直到，自己從未忘記過她。
越是壓抑，心中對她的眷戀也就越深，幾乎已經快要達到無法遏制的程度。
他瘋了一般地想念她，甚至想過，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其實，他只是不能再娶她爲妻而已，如果養在身邊當情人，倒是沒有問題。元老會那幫人就算詬病他的品德，也不會對他的地位造成太大影響，只是要委屈了蘭沁。
如果蘭沁願意不要名分的話，他真的願意以任何形式補償她。可是，他知道，驕傲如蘭沁，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答應那樣的要求的。
雲驍獨自站在窗前，久久無語，只覺得胸腔中的某個位置空空蕩蕩的，灌滿了冷風，徹骨地寒涼。
夜色漆黑如墨，冰冷的月華灑在他的身上，沒有一絲溫度，他的心也在這一刻，結成了冰。
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漠，也許只有這樣，徹底冰封自己的心臟，他才能夠不再想她，不再因爲思念而做出不像自己的事情來。不再會爲了她感到傷心難過……
與此同時，蘭沁的家中，蘇錦痕靜靜地聽完了她的敘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
那些話蘭沁並非頭一次跟他說，只說他從前都固執地不肯相信。可是今日蘭沁說得格外嚴肅，讓他隱隱有種感覺，如果他還不能理解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真的到頭了。
蘇錦痕悶悶地呼了口氣：“蘭沁，爲什麼你就一定要破壞掉自己在我心裡的形象，要讓我相信你是那麼自私的一個人呢？”
放棄父親的治療，那是多麼殘忍那麼不孝的一件事情，他真的無法接受，她竟然曾經生出過那樣的想法。
也許，他先前的固執，也並非僅僅只是固執而已，而是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心中仙女一樣的女人，會有那樣不堪的一面。
把心底最陰暗的一面扒出來給別人看，這對蘭沁來說，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可是，她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與蘇錦痕之間的感情，夾雜了太多想象的美化，所以纔會美好到近乎不真實。
可是，太美好的東西，往往也就太虛幻，像是陽光下的泡沫，看上去夢幻繽紛，可是輕輕一戳就會破掉。
她不希望自己的感情也是那樣。
所以，她才固執地想要讓蘇錦痕看清真正的自己。
不光是爲了所謂的尊重，更加爲了褪掉所有不真實的外衣，將這份感情還原成最真實的樣子。
唯有真實，才能長久。
“錦痕，我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完美，我不是聖母，也不是什麼純潔無暇的小白花。
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會有缺點，會有負面的情緒和思想。沒錯，我非常在乎我爸爸，爲了她，我曾經可以連命都不要……可是，我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度的，在我覺得已經支撐不下去的時候，想要放棄，其實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非常多的家庭，爲了救治某一個親人，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在所不惜。可是，也同樣又那麼一羣人，在耗費了無數的金錢與精力之後，選擇了放棄治療，讓自己的親人體面地離開這個世界，而不是被疾病與藥物折磨得不人不鬼。
難道那些放棄了的人，就是不孝了麼？
難道一定要榨乾活着的人的最後一滴血，才叫做孝順麼？
“錦痕，我只是不想再在幾乎沒有希望的事情上，繼續耗費下去。”蘭沁平靜地說：“你能理解我麼？”
這一次，蘇錦痕彷彿沉默了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才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他卻說得無比艱難。因爲說出了這句話，也就意味着他承認了蘭沁的不完美，意味着他心中的幻想，在這一刻，碎裂了。
從美好的幻想中醒來，其實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情。尤其，是當這場夢做了數年之久的時候。
蘇錦痕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時候，身體有明顯的搖晃，像是力氣被抽乾了一般。
“我、我回去了，有點累，想休息。”蘇錦痕木然地說，其實是他需要好好滴靜一靜，消化掉今天所有的一切。
蘭沁明白他現在的狀態，點點頭，說了最後一番話：“錦痕，其實在你把我爸爸送出國之前，我就想要跟你說這番話了，只是當時你不肯聽、不肯信……現在既然人已經送出去了，錢也花掉了，便也就這樣吧。如果我爸爸能醒過來，那是他的福氣，如果不能……”
蘭沁的聲音明顯哽咽了一下，然後才繼續道：“如果不能，也不要再繼續往裡邊扔錢了。就讓他平靜地沉睡下去吧。”
蘇錦痕點點頭：“好。”
這樣也好，至少他不必再爲後續的治療費用勞心勞力了。本來打算繼續瘋狂地寫劇本賺錢的，現在看來，不需要了。
卸去了那個沉重的負擔，蘇錦痕也覺得鬆了口氣，整個人都由內而外地輕鬆。在這一刻，他終於徹底的理解了蘭沁的想法和做法。
他們已經爲了醫藥費，犧牲了太多，甚至幾乎失去了自己應有的生活。
可是，這樣的付出，真的對麼？
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耽擱了結婚、生子等等一系列的人生大事，只爲了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甦醒過來的老人？
“蘭沁，也許你纔是對的。”蘇錦痕輕輕地說。
蘭沁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眼淚忽然不可遏制地潸然而下。做出那樣的決定，她的內心也揹負了太多的擔子，如今終於得到了另一個自己重視之人的理解和肯定，這樣的感受，幾乎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錦痕，我們應該開始自己的生活了。”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