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陽沒動地方，只是看向蘭沁的眼神中，有些許關切。
蘭沁咬着牙自己站起來，努力讓自己顯得不要太狼狽，慢慢走到孫明陽的對面，落座。
“不好意思，剛剛腿有點麻，讓孫經理見笑了。”
孫明陽微微一笑，卻並無譏諷之意，反而很是讚許：“蘭小姐是我見過最有韌勁兒的女人，這一點我個人很是敬佩。”
蘭沁輕笑：“孫經理過獎了。”
客套了幾句，她以爲接下來就是要進入正題，談論兩家公司合作的事情了。卻不成想，孫明陽只說了一句：“蘭小姐可以回去了。”
蘭沁怔了怔，一絲委屈涌上心頭。
但是聽過孫明陽的後半句話之後，又轉爲欣喜。他說：“海澤珠寶今後的所有廣告業務，全部都會交由旭陽廣告公司負責。”
他說的是全部！！
蘭沁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謝謝孫經理！”
孫明陽卻說：“你不必謝我，我只是被你的堅韌打動了而已。我覺得這麼有毅力的女人，在工作上應該也是認真負責的，昨天的事情，我相信你只是一時疏忽……今後，還請蘭小姐對海澤珠寶的設計，多多上心。”
蘭沁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裡的另一層意思：“孫經理是說……”
孫明陽微微頜首：“我希望海澤珠寶今後的所有設計，都由蘭小姐來完成。”
蘭沁激動地站起身，後退兩步，衝着孫明陽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孫經理的信任，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做出讓您滿意的設計！”
孫明陽溫和地笑着，泛着油光的胖臉看起來都不那麼討厭了，他也起身，卻是衝着蘭沁伸出了右手，口中說着：“蘭大設計師，合作愉快。”
這一聲“蘭大設計師”，可是充滿尊重和敬佩的。
蘭沁的眼圈瞬間紅了，握住他的手，說：“合作愉快。”
孫明陽這人雖然長相看起來有點猥瑣，卻並沒有趁着握手的機會揩油，只是力道適中地握了一下，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情，蘭大設計師可以回去了，替我向貴公司的程總說一聲，我真羨慕他有一個性情這麼堅韌的好員工。”
這下，蘭沁可不只是眼圈紅了，就連臉頰也染成了緋紅色，謙虛道：“孫經理謬讚了。”
孫明陽淡笑着沒有再說什麼，看神情似乎並不覺得，自己的這番讚美有絲毫誇張。
蘭沁告辭了，她還要趕回公司去加班。孫明陽似乎也還有事情要處理，並沒有要下班的意思。
出門之後，蘭沁悄悄回頭望了一眼，孫明陽正在運指如飛地敲擊着鍵盤，神情嚴肅而認真，應該是在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看來，她跑到人家辦公室裡站了兩個來鐘頭，也是挺耽誤人家工作的。
等蘭沁坐電梯下到一樓大廳的時候，前臺小姐也早就聽說她的“事蹟”了。二人相見，頗有幾分尷尬。
但是蘭沁沒打算跟對方說什麼，既然合作的事情已經敲定，就沒必要再跟對方公司的人鬧不愉快了。雖然她一直強調，自己今天只是在以個人名義行事，但她到底是旭陽廣告的員工，對方不可能把她的行爲跟旭
陽廣告徹底割裂。
她若計較對方先前的欺騙，很可能會讓對方覺得她背後的公司非常小肚雞腸。
與其在最後關頭影響公司形象，倒不如大度一點。
經過前臺的時候，蘭沁落落大方地跟前臺小姐打了個招呼，半點沒提對方騙她的事情，反倒是說：“謝謝你上午給我倒的那杯水，很解渴。”
前臺小姐尷尬地笑笑，小聲地說了句：“應該的。”
蘭沁非常友善地跟對方說了句“再見”，優雅地轉身，踩着高跟鞋走出了大廳。
她沒有注意到，角落中有一個男人一直在注視着她的背影。
直到她徹底遠去，再看不見，那個男人在快步走到前臺小姐面前，問道：“她是來幹什麼的？”
蘭沁纔剛走沒多久，前臺當然知道那男人問的是誰，僵硬地笑了一下，說：“她是旭陽廣告公司的設計師，好像工作上出了什麼失誤，特地來找孫經理賠罪的……趙特助你沒聽說？”
趙曉東愣了一下：“聽說什麼？”他幾分鐘前纔到這邊的，怎麼可能知道。
前臺小姐壓低聲音，有點八卦地小聲說：“聽說，她爲了讓孫經理消氣，在他的辦公室裡‘罰站’了兩個多小時……”
“真的？”趙曉東的表情有點複雜。
“千真萬確！好多人都親眼看見了！”說起八卦來，這位漂亮的前臺小姐立刻有了興致，方纔的那一點尷尬都拋諸腦後了。
趙曉東的臉色瞬間冷了幾分，丟下一句“知道了”，轉身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掏出手機來打電話：“雲少，跟您報告一件事情……”
現在這個時間，正好是下班高峰，蘭沁可不想再擠公交了。她今天都已經站了那麼久，可不想再繼續在公交車上“罰站”了。
反正她現在的收入挺高，基本沒什麼經濟壓力，打個車也沒什麼心理負擔。
在車上的時候，她纔想起來應該跟康總監彙報一下，便掏出手機來，撥通了康子明的電話。
“康總監，我已經跟孫經理解釋清楚了，他們答應繼續跟咱們合作，而且還表示，今後海澤珠寶的所有廣告，全都交給咱們公司。”蘭沁平靜地轉述着孫明陽的話，卻掠過了對她的那番誇獎。至於要把設計工作全都交給她的事情，她也沒提，現在說這個，未免有邀功的嫌疑。
康子明愣了一下，顯然很是意外：“太好了！蘭沁，你不只是替公司挽回了損失，還幫着公司賺了一大筆啊！你是怎麼做到的？”
蘭沁抿着嘴輕輕一笑：“沒什麼，不過是用誠意打動他而已。”
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她沒有想要邀功的心思，下午的那些事情，實在沒必要說。
康子明在電話裡對她連聲誇讚，蘭沁謙虛了幾句，然後便掛斷了電話。
出租車司機見她掛了電話，忽然開口問道：“小姐，你是做廣告的？”
“是啊，怎麼了？”
司機眼睛盯着前方路況，嘴上卻不閒着，說了一大堆：“我女兒也是學廣告的，明年就要畢業了，到時候可能也得進廣告公司……誒，做你們這行的，真的像外界傳聞的那麼辛苦嗎？是不是經常要加班到半夜啊？”
蘭沁見他是爲女兒打聽這些的，也就耐心解答：“加班是有的，不過我們公司沒有那麼誇張，我最多也就加班的八九點鐘而已。頻率也不高，我剛入職的那會兒，什麼都不會，要學的東西特別多，所以纔會天天加班。現在熟練了，也就不用那樣了……”
司機豎着耳朵認真聽着，等她說完了，忽然嘆了口氣：“聽你這麼說，也還是加班的啊……女孩子家家的，我可不想讓她那麼辛苦，成天對着電腦，把皮膚都熬壞了。唉，當初讓她不要學廣告，她就是不聽……我啊，還是希望她畢業以後能考個事業單位啥的，工作清閒一點，按時上班，按時下班，多穩定……”
蘭沁靜靜地笑笑，沒說話。心裡卻忽然想起來近日在網上看過的一個段子。
具體的她記不太清了，好像是一個家長問一個設計師：“你說我該不該讓我女兒當設計師呢？”
然後設計師回答：“這個問題不能一概而論，需要辯證地來考慮……比如說，如果是親生的，就最好不要讓她進這一行。”
這個段子當時在設計部裡傳得很廣，甚至還引發過一場相當熱烈的討論。蘭沁回憶着當時衆人妙語連珠的討論，忽然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個出租司機正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呢，忽然聽見蘭沁的笑聲，以爲她是在笑話他說的內容呢，頓時不悅地橫了她一眼，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
蘭沁回過神來，心中很是不解，不明白自己哪裡惹對方不高興了。
到了地方，蘭沁付了車錢以後，司機又非常怨念地瞪了她一眼，這才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蘭沁小聲嘟囔了一句：這人好奇怪啊……
回到公司以後，辦公室裡空蕩蕩的，大家都已經下班了，只有一兩個加班的同事還留在這裡。見她回來了，紛紛笑着跟她打招呼，問她跟海澤珠寶那邊溝通得怎麼樣。
蘭沁笑着說：“孫經理已經原諒我了，不會終止跟咱們公司的合作。”
同事也都很替她高興。
留下來加班的同事，其實個個都想趕緊忙完，早點回家。因此，交談非常短暫，不過說了幾句話而已，就都各忙各的了。
蘭沁也想盡快搞定工作，開了電腦以後就全身心地投入其中，絲毫不知時間的流逝。
等到胃裡傳來一陣陣絞痛的時候，她才猛然驚覺，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辦公室裡只剩下了她自己，想來是她工作得太過投入，連其他人離開的時候都沒有發覺。
胃裡傳來的飢餓感一陣緊似一陣，蘭沁暗暗後悔，自己應該先吃晚飯再加班的。現在這個時間不尷不尬的，附近的小店都已經關門了，想吃東西得跑好遠。而她手頭的工作，只要再半小時左右就能完全搞定，這時候跑出去吃飯，再折騰回來，未免太過浪費時間。
要不……就乾脆等全都弄完了，再去吃飯吧。蘭沁嚥了口口水，告訴自己再忍耐一下。
可是實在餓得太難受了，她都沒法再像先前那麼專心。加上辦公室裡只剩自己，又是大晚上的，心裡頭免不得就升起了幾分恐懼，總覺得四周好像潛伏着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走廊裡，竟然想起了腳步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