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少說……”艾倫閉了閉眼,有點不忍心。可是雲驍的命令他不敢違背,只能硬着頭皮重複雲驍的話:“你就算是死,也必須死在這幢別墅裡,半步都不準踏出去。”
蘭沁全身的力氣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艾倫好心地扶她:“太太快起來,地上涼,對孩子不好。”
“孩子……”蘭沁怔怔地重複這兩個字,死灰一片的眼神中忽然重新迸發出神采。她還有孩子呢,她不能這麼作踐自己!
她接着艾倫的力,站起來,逼迫自己把所有的情緒都先放到一邊,眼下救孩子纔是最重要的!她不斷地哀求,希望艾倫可以放自己離開。
艾倫嘆氣:“太太,我相信您沒有撒謊。可是,雲少的命令,從來沒有人膽敢違背……”
這個拒絕,再明白不過。
蘭沁皺皺眉,小腹中傳來的酸脹感又強烈了幾分。
她能感覺到,這個孩子,正在一點一點的離她而去。
可是,她這個當母親的,卻無能爲力!
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孩子化成一灘血水?不!絕不!
蘭沁記得,電視上那些女人意外流產的時候,都是捂着肚子痛得死去活來的。可她現在並沒有痛到那種程度,這也許說明孩子還有救?她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早一秒去醫院,孩子就多一分生存下去的希望!她必須想辦法儘快離開這裡!
她現在身體太弱,硬闖是基本沒戲的,那就只能求救。蘇錦痕的名字,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來不及想其它的事情了,蘭沁咬咬牙,給蘇錦痕打了個電話。
蘇錦痕接起電話之後,蘭沁不等他說話,就飛快地說:“蘇學長,快來救我!我、我孩子可能保不住了,雲驍不准我離開別墅,求求你救我出去!”
“好!”蘇錦痕想都不想,立刻答應下來,“你別慌,等我,我馬上就到!”
“嗯!”蘭沁沒有回房間,而是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盡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一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雖然不斷地在心裡安慰自己不要慌,可還是不可避免的焦躁起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母親,可以平靜地面對腹中骨肉的離去。蘭沁不是神仙,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不知過了多久,別墅外面忽然傳來混亂而嘈雜的聲音,隱約可以聽到有人大喊“站住”之類的話。
蘭沁猛地一喜,蘇錦痕來了!
外面又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打鬥聲,然後,別墅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那個她期盼已久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蘭沁虛弱地笑了笑,起身向着蘇錦痕走去。可是她的腿軟得厲害,才走了幾步,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向下墜去。
她感到一陣眩暈,不知怎的,就被一雙強有力的臂膀擁進懷裡,擡眼望去,迎上的是蘇錦痕心疼的目光。
管家艾倫堵在門前,滿臉爲難地說:“太太,請別讓我爲難。”
別墅外面,那些保鏢們再用對講機呼叫同伴,不到一分鐘,就有大批穿着黑西裝的保鏢趕來,把別墅門前圍得水泄不通。
蘭沁不僅擔心起來,這麼多人,蘇錦痕能打得過他們嗎?就算能,所
需的時間恐怕也不短,她的孩子還等得了嗎?
“放開我。”蘭沁吃力地衝着蘇錦痕說。
蘇錦痕遲疑了一下,低聲說:“你別擔心,等我一會兒,我一定能帶你走的。”
蘭沁搖搖頭,再次重複:“放開我。”
她的聲音那麼虛弱,可又那麼堅定,蘇錦痕不得不鬆開了自己的懷抱。
可是蘭沁都已經站不住了,她拼命抓着蘇錦痕的胳膊,用盡全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直直地站在艾倫和一衆保鏢的面前。
“艾倫,我問你,我平時對你怎樣?”蘭沁的聲音有些輕,可是在場的人全都注視着她,沒有人說話,靜得近乎可怕。因此,她的聲音倒是可以順利地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中。
艾倫沉默了幾秒,垂下眼睛說:“太太對我很好。”
蘭沁的嘴角輕輕向上翹了翹,又問那些保鏢:“那我又對你們如何?可又欺負、辱罵過誰?”
保鏢們沒有說話,有幾個人輕輕地搖了搖頭。
蘭沁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那好,我不求你們對我感恩,只求你們放我的孩子一條生路……”
說着,她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地跪了下去。
人羣中微微有些騷亂。管家艾倫更是大驚,他雖然是英國人,可是他也清楚,下跪,對一箇中國人來說,意味着什麼!
至於那羣保鏢,就更不用提了。大家都是中國人,如果不是真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誰會這樣踐踏自己的尊嚴?
蘇錦痕望着蘭沁,目光中滿是哀痛。這個小女人,那麼瘦弱,如果不是小腹微微隆起,誰也不會想到瘦成這樣的她竟然是個孕婦。他真的無法想象,從前那個陽光樂觀的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會變成了現在這幅樣子?
靜,死一般的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動彈,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所有人的視線都無聲地鎖在蘭沁身上。
她就那樣,緩緩地拜了下去,衝着艾倫和所有的保鏢,磕了一個不輕不重的頭。
“你們也都有母親,請你們體諒一個母親的心情,求求你們,給我的孩子一個活下去的機會。”蘭沁說得非常平靜,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所有的情緒、所有個人的榮辱,都已經被她置之度外,滿心想的,只有孩子的安危。
不知道是誰,緩緩地向一邊挪了幾步。
更多的人,開始挪動腳步。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沉默着,讓出了一條路來。
“謝謝你們。”蘭沁吃力地說。
蘇錦痕抱起她,大步走向門外。經過艾倫身邊的時候,蘭沁聽見艾倫小聲地說了句:“別去XX醫院,那裡有很多雲少的眼線。”
他說的,是蘭沁經常去的那傢俬立醫院。
“謝謝。”蘭沁說。蘇錦痕也說了同樣的兩個字,低沉的嗓音把她的聲音蓋了過去。
不知道是誰,小聲地驚呼了一句:“地上有血!”
蘭沁的心顫了一下,努力地擡起頭想要看一看,可是眼皮卻沉得厲害,就這麼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恍惚中,她感到顛簸,又聽到許多嘈雜的聲音,辨不清內容。她昏昏沉沉地睡了很久,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在某一個瞬間,她感覺到有大股大股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體內流
出,無窮無盡的哀痛彷彿從靈魂的深處傳來。
她恍恍惚惚地意識到,有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就這麼離自己而去了。
心,都彷彿被利器貫穿,就連靈魂都在痛苦地戰慄。她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這樣沉痛的哀涼,痛苦得……甚至連眼淚都無法落下。
眼眶中一片乾澀,如同一片荒蕪的沙漠。生命中的所有一切美好,都已經隨着那個孩子一起逝去,殘留的,只剩無邊荒漠。
原來,最沉痛的悲傷,是無聲無淚的。
她爲這個孩子,甚至可惜連尊嚴都不要,給人下跪,給人磕頭……可是就算這樣,卑微到塵埃裡,她最終也還是沒能留住這個孩子。
蘭沁緩緩地睜開眼,望着一片慘白的病房,嘶啞的嗓子,只能發出野獸一般的哀嚎。
沒有淚,一滴都沒有。可是她那樣聲嘶力竭的哀嚎,讓每一個人聽到的人,都忍不住想要落淚。
有人抱住了她,懷抱溫暖而又有些陌生。
是誰?
還會有誰?這個時候依然陪在她身邊的,只會是蘇錦痕了吧。那個害得她失去孩子的男人,她連想都不願意再想起他的名字。
“小蘭,哭出來吧,這樣憋着會把自己憋壞的……”蘇錦痕的聲音那樣低沉,那樣哀痛。
連他這個不相干的人,都會爲了死去的孩子哀痛,那麼孩子的父親呢,此刻又在哪裡?
蘭沁安靜下來,顫抖着去抱蘇錦痕,把自己的嘴脣都咬出血來了,嘴裡腥甜一片,眼裡,卻還是一滴淚都沒有。
視線忽然閃了一下,隱約還聽到了一聲細微的快門聲。蘇錦痕喊了一句什麼,放開她,追了出去。
蘭沁睜着空蕩蕩的大眼睛,看着慘白一片的天花板,安靜地想着:是有人在偷拍吧?照片應該很快就會被放上網了吧。
她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死一般的沉靜,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離她而去。再沒有喜怒哀樂,再也不在意旁人怎麼看怎麼說。
只是這份平靜來得太晚了,如果她能早一點這樣,不爲任何外物影響,那個孩子是不是就不會離開她了?
她疲倦地閉上眼,一小滴淚水從眼角滲出,無聲無息地劃過她的臉,淌進鬢髮裡。
醫生怕她情緒崩潰,給她注射了一支鎮靜劑。她順從地接受,很快又沉入了夢鄉。
夢中,她見到了一個眉眼像極了自己的小女孩,在陽光下的草地上,歡快地奔跑着,時不時地回頭看她,衝着她露出甜甜的笑容,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叫她……
“媽媽。”
蘭沁走過去保住那個小女孩,愛憐地撫摸着她柔軟的頭髮,感受着她小小的身子,笑着流淚。
這是她的孩子嗎?還能再這樣見一見她,真好。
“媽媽,我要回天上去了。”小女孩衝着她笑,背後忽然張開潔白的羽翼,輕輕一扇,就飛上了天空,飛向了她夠不到的遠方。
蘭沁站起身子,目送着小女孩漸漸遠去,衝着她輕輕地揮手:“孩子,你是天使,不該來承受人間的傷痛。回去吧,回到無憂無慮的天上去吧……”
小女孩越飛越高,逐漸變成了小小的一點,慢慢地消失在了蘭沁的視線中。
“再見了,小若初。”蘭沁喃喃地念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