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是此生都忘不掉的痛,相戀四年的男友,那麼多日子的甜蜜與纏綿,卻在這個人答應出國給自己母親趙醫生的半個月後,帶給了他的婚訊。
而那個預備新娘竟然還是她的好友,現在回想起來,當年的暮夕顏大概是崩潰的,四年的時間能發生什麼,任何事都能在這一千四百多天內發生。
她當年得知消息,開着他送給自己的車想去質問他,那一路她的腦海裡想過很多。
比如那個男人在和她說完甜言蜜語,轉身也會對季秋禾說同樣的話嗎?
他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她不相信只是半個月而已,那個男人就能在她好季秋禾之間做出取捨。
甚至她還想過,是不是他爺爺逼他這樣做的,畢竟他無權無勢一個小市民的身份和惠城高管的獨生女身份的季秋禾比起來,選擇誰顯而易見。
然而她沒想到會出車禍,連着肚子中未足月的孩子也一同離開他。
兩人的氣氛沉重而又充滿了悲傷,暮夕顏轉身不再看他,眼角的淚意快速眨掉,當時她剛失去了孩子,精神和身體都受到打擊,然而這個男人呢?這個口口聲聲說着這世上只愛暮夕顏的那個男人呢?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的背影沒有一絲猶豫。
她的傷心,她的無助,她的崩潰,那個人全部視而不見,決絕的背影大概是她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痛。
只要再腦海中浮現那個影子,心口就陣陣流血。
陸顯風此刻同樣面對的是她的背影,消瘦,無論什麼時候看見她都是這一副清減的樣子。
鼻腔中瀰漫的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暮夕顏在醫院已經習慣,然而對於這個他來說,這是他無論如何也適應不了的。
她能感覺到身後之人不可忽視的視線,然而手中展開牀鋪的動作異常鎮定。
有些事他們已經不能挽回,更何況是這一筆糊塗賬,此時她的心中早已不看中那些情情愛愛,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媽媽快點好起來。
手腕上的傷只是有些腫,疼痛減少很多,張醫生給她開了藥,腿上的也一樣。
臨睡前要把藥吃了,然而辦公室卻沒有水,只好去隔壁辦公室去接一杯水。
拿起桌上的玻璃杯,轉身和陸顯風擦肩而過,走到門口的時候,慕夕顏突然頓住,兩人互相背對着對方,咫尺天涯。
“秋禾今天不舒服,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免得…她不開心又要來我這…找痛快。”
說完,人消失在門口,陸顯風聽着她的話,眼神望向窗戶外,夜裡,只能看見外面的明亮的月光,萬家燈火,五彩斑斕。
幕夕顏向關心她的同事道了謝,手中捧着一杯溫水,熱水還要等待它涼,而溫水卻不會,只要你想喝就能不燙口的嚥下去。
溫水的好處就是它既不像熱水一樣傷人,也不像涼水一樣,喝進去舒爽可是總能帶給你肚子痛。
陸顯風就像涼水一樣,他帶給她的不單只是肚子痛,還有心口痛。
低頭想着,轉身走進自己辦公室,這一擡頭才發現那個人竟然還在那裡,看樣子一步未動。
“我要休息了,你要在這看着我睡嗎?”
幕夕顏想想腦中剛纔把他比喻成涼水的樣子,竟然還有心思說起了玩笑。
陸顯風轉身,緩緩靠在身後的桌子上,燈光打在他的頭頂,烏黑的髮絲上畫出銀河的絲線。
“我又不是沒看過。”
低沉的聲音,正在正經地回答她的問題。
那雙眸子幽深打在她身上,然而他的話卻讓她頓了一下,你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卻能互相不停的能在對方的身上找到最痛的傷口。
幕夕顏笑了笑,站定他身邊,從藥盒中抽出膠囊板條,按照上面的標註一顆一顆的擠出來,拿起身邊的水杯一飲而下。
幕夕顏吃完藥,側頭看着他,“我要休息了。”
逐客的意味很明顯。
陸顯風動了,身體緩緩離開桌子,從她身邊離開,兩人未說一句道別。
幕夕顏等他離開後,關上門落了鎖。
躺回牀上,冰冷的牀鋪不能給她帶來一絲溫暖,冰冷的身體半天也舒展不開。
眼睛定定的看着天花板,腦中好似在想着什麼,然後才她知道她什麼也沒有想。
長夜漫漫,冷風吹打在窗外。
膝蓋上的傷口一陣一陣的刺痛,刺激着她的睡意,翻來覆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兩隻手腕一粗一細,看起來就像增肥失敗的產品。
室外還有吵鬧聲,然而這一切和她都沒有關係,她是病人,她要求自己能任性一點。
陸顯開着車疾馳在路上,腦海中是她忍痛的模樣。
被撕開的傷口緩緩流着血液,順着她的腿一直往下流。
和記憶中的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時光只是改變了兩個人的關係,就應開頭與結尾,都是他之前想好的。
若不是中間,他真動了心,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結局。
原來老天和他開了一個大玩笑,最開始的那個人現在成了他最不想要的,而一直被動的那個人,卻成了他可望而不可即。
兩年,1400多個日夜,他終於可以不用從別人的嘴裡得到她的消息。
一個急轉彎,陸顯風轉彎,從一定的道路離開,向別墅的方向駛去。
大門打開,陸顯風帶着寒風簌簌進了大廳。
依舊是之前的位置,季秋禾穿着睡袍,坐在沙發上,一臉笑意的望着他。
“事情處理完了?”
起身親手替他脫掉外套,遞給等在一邊的女傭。
陸心風點頭應了一聲,看着她,“你怎麼還沒睡?醫生說你該好好休息。”
季秋禾精緻的眉眼向上挑了挑,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柔聲說道,“我擔心你,想等你回來。”
說完又彷彿不經意的問道:“什麼事這麼晚了需要你親自去解決?”
陸顯風略帶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嘴角請勾着一抹看不出情緒的笑容,“公司的事。”回答異常簡潔。
季秋禾坐在她身邊,兩人緊挨着,互相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
一時卻相顧無言,之後無論季秋禾問什麼,陸顯風的回答都是淡淡的,沒什麼情緒,好像什麼也不在意。
終於在陸顯風站起身,“我去洗個澡。”
季秋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說道:“夕顏的傷怎麼樣?”
陸顯風卻連腳步也未停,直直想樓梯走去,冷淡的聲音從他面前傳來,“不放心你可以明天去醫院看看她。”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季秋禾臉上的笑意卻扭曲,猛地揮手,身邊的靠枕摔落在地上的羊毛毯上。
突然女人像是想起了什麼,嘴角又重新牽起一絲微笑。
在沙發上等待了一會兒,起身上樓,卻沒走進自己的主臥,反而去了客房。
果然,走到房門口,拿出鑰匙輕輕開了門,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嘩嘩的流水聲在室內響起,季秋禾在臥室沒四處看了看,纔在書桌上找到了一部黑色的手機。
室內的流水聲還在繼續,季秋禾拿起手機走了出去,輕輕掩上房門。
回到她的房間,季秋禾坐在牀上,翻起手中的通話記錄,陌生電話一個沒有,信箱中也是。
季秋禾雙眼閃爍着波動,拿起自己手機,一部粉色的外科帶着碎鑽,看起來已經不像是手機這種通訊工具,而是一件精緻的把玩物件。
從通訊簿調出一個名是“她”的號碼,用陸顯風的手機撥了過去。
暮夕顏這邊依舊被手腕和腿上的傷口折磨的睡不着,沒辦法只能從書架上抽出一本醫學有關的書,若是自己讀的枯燥了還能有助於睡眠。
手機突然在書桌上震動個不停,暮夕顏放下手中的書,拿起手機一看。
一串數字,卻是她所熟悉的。
“喂。”
暮夕顏看着屏幕一直在閃爍,半響終於點開接聽。
電話那頭一個柔和的女音突然傳來,“夕顏嗎?我是季秋禾。”
暮夕顏顯然沒想到竟然是她打過來的,用的還是陸顯風的手機,一時之間沒搞懂她是什麼意思,只好順着她的話說下去。
“有什麼事嗎?”
午夜的時間,她這邊還誒完全消停,不過電話那邊是聽不出來的。
“我想問問我現在的情況若是和我先生做,需要注意什麼?”
暮夕顏一開始還沒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啊,然而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手險些拿不穩手機,乾澀的喉嚨無論如何也說不出話。
那邊嬌柔的女聲還在不停的追問着,暮夕顏看着身上的書頁,眼神遲遲聚不上焦點。
最後還是啞着嗓子回答了她,說完掛斷了電話,手中緊攥着手機,雙手不停的打着哆嗦。
他們兩個是夫妻,暮夕顏,你幹什麼這麼意外,這不是正常的嗎?然而身上殘留的痕跡還未消退,緊抓着自己領口,直到衣領泛出難看的褶皺,也未鬆手。
另一頭,季秋禾聽着耳邊響着忙音的電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室內安靜,只餘女人殘酷而冷厲額微笑。
趁着陸顯風還未從浴室出來,她又輕輕的走進去,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連位置都一模一樣。
當然她更沒有忘記把通話記錄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