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虎是城北一間雜貨鋪的掌櫃,說是掌櫃的,其實店裡店外就他一人。
此人三十來歲,長得精瘦炭黑,極不起眼。只是他自小隨父在周邊各郡縣販賣雜貨,見識頗廣,後來自從盤下這間鋪子後,每月也都要外行,從外面聽來的消息自然也多。
沈辰自從認識廖虎後,隔三岔五便來竄竄門,聽廖虎講講各方趣事。
雖然沈辰不過才十來歲,但身爲平頭百姓的廖虎對於沈家少爺的到來自然是受寵若驚,有問必答,從不遮掩,一來二去,二人倒成了忘年之交。
這在關頭找上廖虎,除了他喜歡打聽各種小道消息的愛好外,最重要的還是他爲人仗義,口風甚緊。
沈辰一講來意說明,廖虎便大吃了一驚,連忙關上鋪子,帶他來到後院。
待坐下來之後,廖虎便憤憤不平的痛罵道:“我剛纔聽到風聲,說是沈大人被關起來了,還以爲是聽錯了,原來真有這麼回事。這縣太爺也真不是個東西,視百姓性命如塵土,枉爲父母官!”
沈辰說道:“依廖大叔看,這縣衙庫房裡當真沒有銀兩嗎?”
廖虎說道:“三少爺可知咱們這縣太爺可是貪財出了名的,除了貪財還有就是吝嗇。庫房裡就算有銀兩,那也是他的小金庫,要想從他嘴裡摳出點來,還不等於割他的肉啊,更別提要足足一萬兩。”
“這麼說,從官府這邊下手是不可能的了,那便只有找大戶籌款了。”沈辰自言自語的說道。
地方大戶都會時不時捐款給地方政府,資助一些事項,一來提高名聲,二來也是積攢人脈。
廖虎和沈辰是相處久了,早知這少年思維敏捷,因而對他想到這方法倒也不奇怪,只是說道:“三少爺想法雖好,但大戶捐款一般都是縣太爺領頭,大家給面子,這纔會捐。如今縣太爺關了沈大人這事情肯定早被大戶們的眼線給聽了去,現在幫忙,豈不是和縣太爺對着幹?”
“青川城雖小,但歷史還算悠久,大戶人家也不少,莫非就沒有一戶敢不賣縣太爺面子?”沈辰問道。
“這……”廖虎遲疑了一下,眼一亮道,“三少爺這麼一說,倒是一家符合你的要求。”
“哪一家?”沈辰連忙問道。
“城東範家。”廖虎答道。
“沒聽說過呀。”沈辰歪着頭想了想。
廖虎呵呵一笑道:“這也不奇怪,大家都知道咱們城中最富有的無外乎趙錢李三家,其實這城東範家只怕比這三家更富有。只是範家的產業都在郡城中,所以在青川城知之者甚少。在郡城發展便難免結識了郡裡的大員,因而這範老爺從來不把縣太爺放在眼裡,每每募捐,都從不參與。而縣太爺屢有結交之意,但範老爺都無甚興趣呢。”
沈辰興趣大增,問道:“範家主要的產業都在郡城,那在城東的住宅都留了什麼人?”
廖虎便答道:“是範家的老太爺範萬里。”
“那範老太爺現在還管事嗎?”沈辰問道。
廖虎答道:“那當然,範老太爺如今雖然五十來歲,不過因爲還沒確認繼承人,所以大小事情都是由他操辦。”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說起這繼承人的事情,範老爺似乎頗爲憂心呢。”
“這是什麼意思?”沈辰問道。
廖虎便答道:“範家大公子范陽是和郡裡一位世家的大小姐結了親,聽說在親家的幫助下,範家的產業壯大了不少,而且打通了許多以往未曾打通的關節,只是這大兒子游手好閒,又揮霍成性,對於經營一道又甚不上心;二公子範永所結親的對象是一戶很普通的人家,只是那女子頗爲賢惠,二兒子完全繼承了範老爺的經商才能。”
沈辰便明白過來:“按理說,該將產業交給二兒子經營,但這樣一來肯定惹大兒子不高興,便惹了背後親家,若將產業交給大兒子,那隻怕最後將整個家業都揮霍乾淨。而範老爺好不容易建立起這麼大的產業,肯定也不甘心因爲選擇繼承人的事情就把家業一分爲二。”
廖虎答道:“對,正是如此。”
沈辰摸着下巴思忖着,廖虎又講了一些範家的事情,最後說道:“聽說這範老太爺爲人簡樸,要想讓他捐上萬兩白銀來修繕,只怕比登天還難吶,三少爺你該不會真想去說服範家吧?”
沈辰站起來,微微一笑道:“走吧,去拜訪一下這位範大老爺。”
“什麼?”廖虎大吃一驚,他本以爲說完之後,沈辰會知難而退,哪知他說罷就走,廖虎哪肯放心他一人過去,連忙跟了上去。
城東範府位於一條長街,從外面看起來,範府並不起眼,那門前竟連石雕都沒有。
待廖虎敲響大門,便有一個二十來歲的下人開了門,倒也沒什麼架子,聽說是城南沈家的三少爺,很快就將他領了進去。
範府內部也顯得非常簡樸,裡面的下人也只有兩三人而已,待在廳中坐了一會兒後,便見了範萬里。
五十來歲的範萬里穿着便服,身材硬朗,走起路來每一步都很沉穩。
他一坐下來,目光便落到二人身上,先看站在一邊的廖虎,廖虎在氣勢上遠是不足,不敢和範萬里正視,早垂着目光。
再看沈辰,小孩兒卻是臉上帶笑,安然坐在大椅子上,看着範萬里。
範萬里倒也沒多想,直道是官家後代,底氣足也正常,他拂了拂鬍子,說道:“沈三少爺到我這裡來,不知所謂何事?”
沈辰便說道:“晚輩是想來找範老爺幫個小忙。”
範萬里便笑起來道:“沈家世代爲官,我範某不過是平民,沈家辦不到的事情,我範某又豈能做到?”
沈辰含笑道:“範老爺過謙了,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官有官道,商有商道,這官辦不到的事情,商人卻能辦到。而且,範老爺並非一般的商人,能夠將一間小作坊做到如今郡城中鼎鼎大名的絲綢坊、銀器坊和馬場,若沒有非凡的能耐是不可能的。”
範萬里聽過的誇獎不是沒有,但如此實在又中聽的,卻並不算多,尤其是從一個小孩子口中說出來,不僅條理分明,而且有理有據,但他卻又以爲這不過是大人所教授的罷了,只是笑笑,說道:“且不說老夫能否幫得上忙,若是沈家來找我,理應大人過來,只怕個小孩子來又算什麼?”
沈辰說道:“我來找範老爺這件事情,家人並不知曉。”
範萬里聽得倒有些奇怪,他並不懷疑沈辰的這話,畢竟若真是沈家有求於自己,也不可能派個小孩子過來,若真是這小孩自己的主意,那這倒是怪了,他便說道:“那你想要讓我幫什麼忙?”
沈辰便樹起一根手指,笑道:“我想請範老爺給我一些銀兩。”
“原來如此。”範萬里便笑了起來,從兜裡掏出一錠銀兩來,說道,“老夫平生最不喜歡施錢給人,不過,看在三少爺你口才了得的份上,就破個例。”
說罷,他便要將銀兩丟過去,沈辰卻搖搖頭,說道:“晚輩想要的並非一兩。”
“哦,十兩?”範萬里說道。
沈辰又搖搖頭,範萬里笑容收斂,還未說話,沈辰又搖了搖頭,範萬里臉色一沉,冷然道:“你想要一千兩?”
沈辰微微一笑,答道:“不,我想要一萬兩!”
範萬里一拍桌子,怒聲道:“真是蛤蟆口氣大,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開口就要一萬兩,你走吧!”
他大手一擺,便要送客。
廖虎也嚇了一跳,他起初還以爲沈辰真個想到什麼好辦法能說動範老爺,不想他開口就談借錢,人家會借纔怪。而且範家家大業大,連縣太爺都恭敬三分,是萬萬惹不得的。
沈辰動也未動,笑道:“範老爺切勿動怒,晚輩自然不是白要。”
“不是白要,那你可出得起讓我給一萬兩的東西?”範萬里瞥了他一眼,一肚子火氣。
沈辰不緊不慢的說道:“晚輩可幫範老爺解決一個心頭大事。”
“心頭大事?”範萬里皺了皺眉頭。
沈辰一字一句說道:“即是範家產業的繼承權歸誰的問題。”
範萬里聽得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這黃毛小子當真不懂分寸,我範家的事情何需你來說三道四!”
範萬里動怒,宛如獅子般令人生懼,廖虎都嚇得雙腳一哆嗦,嚇得不輕。
沈辰卻依然穩若泰山,小小孩童竟自有一番氣勢,他笑道:“範老爺可否聽我一言,若是我說得不對,立馬就走!”
見這孩子氣定神閒,範萬里倒覺得自己反倒失了分寸,他冷哼一聲道:“好啊,老夫倒要聽聽你這小娃兒能想出個什麼主意!”
沈辰便道:“範老爺兩個兒子,大公子好揮霍而無上進心,但其結親的世家有權有勢,二公子無勢力支持,卻有着極高的經商才能,因此範老爺也糾結於究竟要如何選擇繼承人。晚輩這裡有一計,可解其難,那就是三分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