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好友以禮相贈,試圖和沈緒元化干戈爲玉帛,但沈緒元卻是一聲冷笑,說道:“本官剛去了趟於大人府邸,於大人還再三告誡,在其位定要清正廉潔,所以恕本官不能收禮。”
盧好友便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沈大人呀,這升遷道賀,送禮本是尋常之事,何必看得如此嚴重?而且,本官所送之物你必定喜歡。”
說罷,他解開那錦布,將禮盒一打開,便見裡面放着一對純金獅子,觀金獅分量至少幾十兩重,而且此物造型精美,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工匠精心打造,價值更甚。
幾十兩黃金,那就是幾百兩白銀,而金曹監副使之位,年俸也不過百兩,就這一對獅子便等於幾年的俸祿,誘惑力自然不小。
沈緒元臉色一沉,陡然叱喝道:“盧大人莫非聽不懂本官的話,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本官更不可能收這貪污所得之物!”
盧好友臉色微微一變,爾後又是一笑,他將禮盒收起來,意味深長的說道:“沈大人當真如傳聞一般,是個清官吶。不過沈大人,這郡府可不是縣府之地可比,這裡的水可是深得很呢,希望大人能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切莫真的站在本官的對面呀。”
說罷,他便一拱手道,“今日本官就先回去了,若是沈大人遇到什麼麻煩事,儘管來找本官,本官必定全力相助。畢竟說起來,在這郡城之地,我盧好友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不送!”沈緒元冷冷道了聲,目送着盧好友離開。
待院門關上,沈緒元便重重哼了一聲:“好個無恥貪官!”
沈辰微微蹙着眉頭,這盧好友明顯是衝着舅舅的權力來的,這官場人脈是爲官之根本,尤其是這些貪官,都是連成一線,利益相合,很可能前任副使徐廉便和這盧好友是一丘之貉,盧好友雖爲戶曹監副使,權力極大,但卻管不到貨幣鹽鐵一類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上所牽涉的都是有錢的大商,油水自是不少,徐廉不在,盧好友本身利益自然也受到影響,所以纔想拉攏舅舅。
如今他碰了一鼻子灰,雖然看似未曾生氣,但言語中的威脅之意已經很是清楚。
這明槍易躲,暗箭來防,盧好友能夠安安穩穩坐在戶曹監副使這位置上,其背後能量之大難以估量,若等到他動手,只怕時間已晚,唯有先發制人才行。
此番沈辰隨舅舅過來,一是確實想到郡城走走,二來其實便是擔心有此類事情發生,本來於正的一番談話讓他稍稍安了心,不想這盧好友冒出來,便又讓他有幾分顧慮。
要想保舅舅地位穩固,無非兩個方法,其一,即是將盧好友弄下臺,但這絕非簡單事情,想想見安世傑這一介縣令弄下臺,都大耗力氣,這郡中官員的關係更加複雜,而況盧好友的背後必定有着一個龐大的人脈網絡。
其二,即是增強舅舅地位的威懾力,讓人不敢去動他。要想從文官這方面入手,並不容易,唯有把主意打到軍方這邊。
大都尉之下的六大都尉,每一個都是手握大權的實權者,如果能夠將袁鐵捧上位,或者說,能夠和其中一個都尉建立良好的關係,那那些文官想要動舅舅就不得不多加考慮了。
要想往軍方那邊鋪路,找於正自然就不太合適,這郡城中又沒有什麼關係,沈辰略略一想,只怕得去找陳競才行了。
三年來,陳競到沈家拜訪的次數並不少,除了平時有機會路過,逢年過節更是必到,沈家人本就熱情,陳競又爽朗誠懇,於是兩家人的關係便如至交般深厚起來。
至於陳家的家業,漸漸也爲沈家所熟知,陳家幾代都是經營馬場。
馬在戰爭、交通、儀禮等各方面都有着重大用途,乃是六畜之首,需求量極大,各國政府因戰備需要,亦多有養馬之風,並且設官管理,而民間自也有私商養馬。
以民間而言,大地各國習武之風已久,無論是武者還是文人,都以有一匹良駒而爲榮,陳家幾代苦心經營,使得陳家馬場根基牢固,在郡城商人中也是頗有幾分名望,而陳競繼承家業以來,更親自前往周邊各地挑選馬種良駒,所以馬場中的馬匹質量逐步上升,生意自也是步步高昇,在郡城中自然也有幾分人脈。
第二天清晨,沈緒元趕往衙門上任,沈辰慢悠悠吃完早點纔出了門,穿過一片繁華的商貿大街,輾轉來到一處清淨的小街巷裡。
敲開陳家老宅的紅漆大門,一個下人露出頭來,一見到沈辰,連忙把門大開,躬身叫了聲三少爺。
這下人曾經隨着陳競多次去過沈家,自然也知道沈家這位三少爺對陳家人的恩情,連陳競對他都恭恭敬敬的,這下人自不敢有半分不敬。
沈辰微微一笑,說道:“我是來找陳叔叔的,還請小哥幫忙通報一聲。”
那下人便道:“老爺一大早就去馬場了,要不,小的帶三少爺過去?”
“那就有勞了。”沈辰點點頭。
下人又道:“請三少爺在這裡稍等片刻,小的去跟管家說一聲……”他剛起步離開,突而又轉過身來,說道,“三少爺若是找小姐的話,小姐尚在府中。”
一提起慕容瑤,沈辰心裡倒是咯噔了一下,這三年來,每逢節日,陳競到沈家拜訪的時候,慕容瑤也都跟着,從郡城到青川,也有幾天路程,對一個嬌柔女子而言,也是挺奔波的,不過慕容瑤從不叫累,從未缺席過。
當年分別時,慕容瑤不過十六,這幾年真是女大十八變,越發的亭亭玉立,清新出塵,更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氣質。
而除了這節日拜訪之外,慕容瑤亦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寫信過來,告訴沈辰在郡城裡發生的事情,沈辰自也將自己身邊發生的趣事告訴給她。
這魚傳尺素,時間久了,沈辰倒覺得慕容瑤並非只有一張漂亮臉蛋,並非只是性格溫柔嫺熟,亦有幾分聰慧,看事看物皆有自己獨到的想法。
沈辰本就絕頂聰明,自然也流於書信字裡行間,一兩年下來,二人倒有幾分惺惺相惜的知己感,自然,這感情也變得頗有幾分微妙,不知不覺,這女子早在沈辰心裡佔據了一席之地。
所以這次趕來郡城,沈辰亦有來見慕容瑤一面的意思,不過,自然也不急於一時,他便說道:“不急,我還是先去見陳叔叔吧。”
那下人便應了聲,進府之後,管家更是親自趕了出來,問安之後,到後院去牽了匹馬來,讓下人帶沈辰前往馬場。
一路出城,約莫小半個時辰,便來到了城外八里外的馬場。
馬場位於一座小山之下,由一圈馬柵欄圍了起來,裡面有十幾間大屋馬舍,又有着一個寬闊的放養場,上百頭馬匹悠閒的在草地上曬着太陽。
如今纔開春,新草未生,這些馬兒自然是沒有新鮮草吃,幾個下人正在從馬舍裡將大捆大捆的乾草提出來,撒在草地上。
這些馬匹大多體型勻稱,粗壯結實,而且頭頭食慾旺盛。
下人趕進去通報,未過多久,便見陳競匆匆從一間馬舍裡趕了出來,一見到沈辰,便一臉驚喜道:“我聽到下人說賢侄來了,還不相信,不想竟是真的。賢侄你也不先來封信,我好派人去接你呢。”
沈辰笑道:“陳叔叔太客氣了,晚輩又不是沒手沒腳,還讓你興師動衆去接幹嘛。”
陳競正色道:“這有什麼客氣的,你難得到郡城來一趟,怎麼都要好好招待一下。”說到這裡,又好奇道,“賢侄你突然來郡城,莫非是有什麼要事?”
沈辰便道:“看來陳叔叔還不知道,我舅舅升官了。”
陳競頓喜道:“沈兄清正廉潔,乃百官之榜樣,如今升官自是大喜事,誒,這麼說,沈兄是升到郡城了,不知擔任何職?”
“擔任金曹監副使。”沈辰微微一笑。
陳競輕噓了口氣,嘖嘖直點頭道:“這可是郡城要職啊,看來郡守大人真是有眼光。”
陳競不知道沈緒元升官也極爲正常,這件事情本就還未正式公佈,至於盧好友得知這事情亦不希奇,他本就是管理官員升遷之事,因而誰升誰貶,自然能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話罷,陳競又笑道:“沈兄如此大喜事,我可得好好慶祝一番,這樣子,要不今晚就在舍下擺個酒席,一來道賀沈兄升遷,二來自也是接風洗塵,賢侄以爲如何?”
沈辰一笑道:“陳叔叔若執意要慶賀,也未嘗不可,不過,幾盤小菜便可,若是大魚大肉的話,只怕舅舅下次便不敢來了。”
陳競哈哈大笑道:“賢侄放心,陳兄的性情我可是再清楚不過,保證不會鋪張浪費,而且,叔叔我也不是什麼大富之人,太貴的宴席我還擺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