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未亡者

“我叫馬瑞。”大行屍道,“是虎妖。”

“嗯,我知道。”闞蒼月點頭道,“看得出來。”

“瘟疫來了,家鄉毀了。”馬瑞說道,“我原本是住在寶鼎山上的。”說着,他用手機械的、緩慢的指向遙遠的西方,闞蒼月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裡看到了一個龐大的模糊的黑影,想來那個所謂的寶鼎山距離此處應該不算太遠。

“你知道現在自己是怎樣的狀態麼?”闞蒼月問道,“不死,不活,還能說話,還能行走,還能感覺到心痛……”

“是的……呃……”馬瑞其實已經死透了,他說話之間帶着典型的行屍口音,呃呃之聲不斷,然而他的眼睛裡卻還有悲傷,他望着闞蒼月,就好象望着一尊神,忽然間,馬瑞衝着闞蒼月緩緩的跪倒在地。

“不必如此。”闞蒼月忙用手扶他。

馬瑞一把抓住闞蒼月的手,力大無比,他定定地望着闞蒼月,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救了馬瑞,從此就是馬瑞的恩主。”

闞蒼月嘆息道:“我不想做任何人或者妖獸的恩主,只是想把大家解脫出來。”

“不,你是馬瑞的恩主!”馬瑞的舌頭有些打結,這大概跟他死前所發生的事有關。闞蒼月從他的脖子上發現了一道深深的勒痕,那印痕嵌入肉中,想必他就是這樣被人勒死的吧。

“好吧,是恩主。”闞蒼月拗不過馬瑞,便笑着說道,“那麼恩主讓你站起來,你聽麼?”

一陣稀里嘩啦的響聲之後,馬瑞艱難的扶着長矛從地上站起來。闞蒼月本來想要幫他一把,然而自尊心極強的馬瑞拒絕了。

馬瑞是一隻虎妖,他身軀龐大,只是腳有些瘸,他的到來給闞蒼月帶來了一隻強有力的生力軍,至少他比那些孩子懂事多了,而且也能幹多了。在馬瑞的協助下,村子很快就建起來了,闞蒼月還特地做了一個木牌樓,牌樓上寫着九里村三個大字,她現在就權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鄉了。當年沒能從鬼命手裡救出自己的家人和鄉親,今日她決定在這裡救下這些可憐的妖獸,從滅神的手裡。

村子建好之後,闞蒼月開始做另一項工作:雖然已死,但是他們畢竟都還這樣‘活’在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以什麼形式活着,既然活着他們就要吃喝。闞蒼月不知道妖神是怎麼豢養他那一批妖兵的,她只知道孩子們和馬瑞以及她自己也要吃東西。她以往的食物是死靈,死去的無主的靈魂,可是現在她卻漸漸的不再想吃那些東西了,因爲那些東西也是可憐之人,與他們有什麼區別呢?

闞蒼月安頓好家裡的一切之後,開始跋山涉水,去找他們能吃的東西,日子一點點過去,闞蒼月的體力也一點點在枯竭,終於在靠近寶鼎山的一處沼澤裡,她找到了一種生物。

這種生物很噁心,她也不知道那名字叫什麼,只知道它長着青蛙的身子,卻又有一對翅膀,在進入那片沼澤地的時候,那東西成羣結頓的攻擊她。雖然闞蒼月身子因爲身在妖界並且沒有食物的關係而日漸虛弱,但是她畢竟是一位武者,一位訓練有素,資質極佳的武者,因此那些看起來長相噁心的小東西並不能成爲她的對手,不過在最後那不知名的噁心東西卻鑽入了闞蒼月的嘴巴里。

原本是一件很噁心的事,但是後來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嘔吐了一陣無果之後,闞蒼月有些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體力似乎在緩緩的回升,於是她又試着皺眉吞下了兩隻,並驚喜的發現這玩意兒果然能使她飽腹。

在幾次三番的實驗之後,闞蒼月幾乎已經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噁心的東西能夠讓他們吃飽肚子。回去九里村的時候,闞蒼月特地抓了一二十隻這種不知名的東西,她決定把這些東西當作雞鴨牛羊一樣圈養起來,至少可以讓她們不必爲吃喝犯愁了。

回到村子裡,闞蒼月把這東西關在一個密封的屋子裡,又依着沼澤地的環境把這屋子的地面給挖掘出水坑,然後跟大家宣佈:“以後我們的吃喝問題都不必發愁了。”

大家先是很開心,雖然孩子們見了這些東西之後覺得很噁心,但是飢餓的感覺和對食物的渴望到底是打敗了他們的感官,闞蒼月試着給他們每個人都發了一份食物,果然這東西他們可以吃。

馬瑞不在家。他出去做別的事了,當他回來之後,驚訝的看着闞蒼月抓來的點心,有些震驚的說道:“恩主,你怎麼吃這些?”

“這些?我不知道,只知道它們能讓咱們填飽肚子。”闞蒼月說道。她已經嘗試着把這些東西殺死並烹飪,油炸或者清蒸,沒了噁心的外表,吃起來還是十分可口的。

“恩主啊,您不知道這些是什麼嗎?”馬瑞頹喪的說道。

“我不知道。”闞蒼月搖了搖頭,“我來自人間,原本就不屬於妖界。”

“這些東西是死亡沼澤裡土生土長的飛蛤,身有劇毒的。”馬瑞說道。

“可是你瞧,不管他們有沒有毒,現在可以做咱們的食物了,來,你也試着吃一點,體力飽滿了,我們纔有希望與滅神做鬥爭不是麼?”闞蒼月將一碗飛蛤推給他。

馬瑞就這樣十分勉強的吃了一口,他起先是皺着眉頭,然而在吃了一口之後,他立刻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一碗清蒸飛蛤很快就被他以風捲殘雲的速度給吃光了,吃完之後還舔舔嘴巴,對闞蒼月說道:“恩主,您真的是我們的救星啊!”

有了食物,闞蒼月終於可以定定心心的去做別的事了。滅神以前是妖神,他手裡掌握着絕對的權力和大量的資源,這是他不可小覷的一個優勢,他擁有整個妖界,乃至另外一些地方的主權,儘管現在妖界活着的那些妖獸們都在唾棄他,可是大家還都是怕他的,這是爲什麼?因爲滅神現在是妖界最厲害的一個妖獸,他的實力遠超過其他所有的妖獸,若是以人類來論,他大概應該在元嬰後期,甚至更高一些的層次了。

除了滅神,他手下的那些大將和妖兵也是闞蒼月眼中的大敵,要想對抗這樣的敵人,他們自己必須得全副武裝起來,因此闞蒼月開始訓練那些孩子,她教會他們如何躲避,如何攻擊,如何使用武器,就這樣,一場如火如荼的拯救訓練在這個荒山野嶺裡的小村子裡展開了。

……

“快,快點!”一個凶神惡煞一般的聲音從隊伍的中間部分傳來,其間還伴隨着一陣啪啪的甩動鞭子的聲音。

這是一隻由活着的妖獸組成的隊伍,隊伍一共兩列,一列爲男,一列爲女,他們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脖頸處帶着枷鎖,雙臂還被兩條長長的鐵鏈捆起來,整個隊伍就好像是一條橫着的移動的梯子。

“走快點!”一個身穿盔甲,手持獸骨鞭的衛兵不斷的甩動着鞭子,鞭子落到那些妖獸身上,瞬間就會製造一條深可見骨、滿是碎肉的血槽。

“混蛋!”一個騎着馬鷹的軍官模樣的妖獸策馬跑了過來,啪的就扇了那衛兵一個響亮的耳光,口中怒斥道,“這些是什麼?”

“是食物。”衛兵捂着臉喏喏的回答道。

“錯,他們不止是食物,還是牲口,既然是牲口就會生病,如果你這樣打來打去,他們病死了怎麼辦?你要我們的妖兵吃什麼去?”那軍官模樣的妖獸怒道。

“是是是,屬下知錯了。”那衛兵忙回答道。

隊伍裡的那些妖獸在聽到這些對話的時候,一個個低着頭悶不吭聲,他們雖然是有血有肉的鮮活之軀,但是卻沒有誰對此表示不滿,更別提反抗了,綿延數裡的俘虜隊伍,就這樣被幾十個妖兵和幾個妖獸衛兵以及軍官押解着,前往他們的目的地——妖都。

妖都位於妖之秘境。

衆妖皆知妖界有三界,初界中界和高界,然絕大多數的妖獸,甚至於包括滅神的宗親們都不知道,早在一百多年前,滅神就已經創造了妖界中的另外一個秘密世界——妖之秘境。他把自己的都城建立在秘境內,其中包括他的妃子和子女們,也包括他的死忠部下,八大金剛以及他的部隊。

現在的滅神還有一隻純妖獸隊伍,那是他的親衛隊。親衛隊一共有成員三千餘人,他們直接受滅神的統治,他們的子女爲滅神的家庭服務,做侍女、隨從和其他的事務。雖然滅神創造了一個死亡的世界,但是很搞笑的是,他本身卻不喜歡那些死氣沉沉的東西,他喜歡所有鮮活的東西,花草、樹木、蟲魚、猛獸……

妖神有四個老婆,妖后與他一樣是個狼妖,他們兩個是隔代的堂兄妹。妖后算不上漂亮,但是絕對是滅神的賢內助,她給滅神生了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也是最受滅神寵愛的一個,雖然已經成年,但是還未出閣,依舊在妖神宮殿跟隨父母居住。

除了堂妹妖后之外,滅神還有三個妃子,一個是狐妖,她姓胡,因此被封爲胡妃(由於妖神習慣並喜歡着人間的一切東西,所以他把自己的妻子們也都封后封妃,這是在滅神以前的妖神們所沒有的)。胡妃是滅神所有女人們當中最漂亮的一個,她爲滅神生了長子和三子,然而這兩個兒子卻都不成氣候,資質低下不說,而且還是十足的紈絝子弟/

除了胡妃之外,滅神居然還有一個妃子是兔妖,兔妖姓塗,也就理所當然的被封爲塗妃。這個塗妃有個諢名叫做土匪,那是跟她的性格有着分不清的干係的。

傳聞塗妃是早於所有的女人們陪伴在滅神身邊的,他們兩個相識的經過很具有戲劇性。當初滅神還沒做妖神的時候,曾經獨自進山狩獵,具體是哪座山現在也已經無從考究,只怕連滅神自己都記不清了。當日滅神就狩了一隻兔子,這隻兔子當然就是塗妃了。按道理來說,大灰狼和小白兔,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吃與被吃的關係,滅神自然也是這麼想的,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隻兔子十分激烈的反抗了。

塗妃的反抗對於當時還算是青年的滅神來說自然算不上什麼,儘管塗妃也有些修爲,本身也已經晉級爲夜叉,然而她在妖神手裡沒有經過十個回合就被幹掉了。這個幹掉可不是吃掉殺死之類的,因爲滅神從小就有個習慣——生啖血肉,他所有的食物都是在被活生生撕裂及掙扎中被他一口一口吃下去的。這個塗妃被幹掉,是因爲那時不知爲何,她居然激發了滅神的獸性,而滅神也就那麼把她給強·暴了。

塗妃的性子很剛強,就這麼失去了貞操自然是不肯就範的。那一天她逃跑了,後來又有幾十次的刺殺行動,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原本她跟滅神之間應該是死對頭纔是,然而不知爲何,後來滅神登基做了妖神之後,居然就宣佈她成爲他的女人,還堂而皇之的把一隻兔子、一個敵人放在後宮自己的枕邊,這一放就是幾百年。

幾百年來,塗妃從來沒給滅神好臉色看,但是她還是爲滅神生了一個兒子,而這個天生就有殘疾的兒子居然是滅神所有兒子中最出色的一個,他身上集合了父母雙方所有的優點:母親的美貌,父親的聰明才幹……他以小小的年紀就已經成爲夜叉而馳名妖界,一直到他父親做出這等被衆妖鄙夷的事情之前,他都是所有的妖獸鼓勵自己兒女的最佳例子,這個兒子的名字叫做滿月,那是因爲他既是在滿月之日出生,並且他的母親又喜歡月亮,所以纔有了這麼一個看起來有些娘炮的名字。

滅神的第四個妃子不值一提,他不過是一個俘虜而已,那是個犬妖,叫做姤妃。

現在滅神就坐擁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帶着自己的女人們住在妖都,這個他自認爲是最安全的世界裡,妖都外圍以及妖之秘境外圍都有重兵把守。妖都內全都是他的親衛隊,而妖之秘境外圍則是由他的親信虎妖卡虎大將軍帶領一百親衛隊以及一萬妖兵守護的,這樣的防禦在滅神看來是固若金湯的,他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如何儘快的搞到軒轅劍。

“哼,來了?那正好!”滅神坐在自己的書房內,摸着下巴上的鬍鬚冷笑道,在他對面是一個鼴鼠妖獸,那是整個妖界最優秀的斥候兵。

“是的妖神大人!”鼴鼠畢恭畢敬的跪拜在這個巨大的妖怪面前,謹小慎微的回答道,“他們現在就在中界,前日已經被一波妖兵攻擊過了。”

“也好也好!”滅神冷笑道,“只怕那些妖兵不是他的對手吧?他是個很強的人,是人!人間很少有沒毛的動物能夠如他那麼聰明,有這樣一個對手,本神做起事來都感覺十分的舒暢。你們要……”妖神把他的命令告知鼴鼠,鼴鼠於是跪伏着退了出去。

……

“對,身子要直!”闞蒼月手持馬鞭,在十幾個孩子的隊伍中來回走着,現在她的主要任務就是教會這些孩子如何在妖兵的追捕下有更大的生還希望。

“你們如果不能把已經僵硬的身子扳直,就只能被那些妖兵給撕裂。”闞蒼月的話十分直白,經常會嚇的那些孩子夜裡做噩夢。

“你們如果不能把自己的刀鋒磨利,就永遠只能活在別人的陰影裡!”闞蒼月道。

村子現在已經開始正常運作起來了,馬瑞獲得了放牧的差事,還有就是在食物即將耗盡之前找來新的食物,反正能吃什麼該吃什麼闞蒼月也已經教給他了。

在這短短的十多天時間裡,妖兵一共三次來犯,每一次都有幾十號人,然而這些妖兵卻統統被闞蒼月和村民們打敗。

“一個都不能留,留了就是禍患。”闞蒼月這樣說道。

除了負責食物,闞蒼月還教會馬瑞如何使用弓箭,並且教會他如何做一隻弓,在闞蒼月的教導下,馬瑞的實力也在突飛猛進着,如同那些孩子一樣。

九里村的防禦也在漸漸的加強,這裡幾乎快成了這些介乎妖獸以及行屍之間的這些孩子們的樂土,他們在這裡是安全的,是有吃有喝的。

除了教這些孩子們如何防禦如何作戰之外,這段時間闞蒼月還在不斷的接待客人。這些客人都是馬瑞沿途探訪來的,跟他們一樣是活着的行屍,他們有自己的智慧,會思考,然而身體卻已經死去了。漸漸的九里村越發壯大起來,人數已經從十幾個發展到一百多,這些新加入的多半都是成年的死去的妖獸,這個叫法有些拗口,因此闞蒼月給他們,也包括她自己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未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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