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感覺自己好似是沉入了水中,卻又不通水性。
身體只能不住下沉,一直沉入最深處。
同時,劇烈的痛苦也蔓延身體每一處角落,讓他感覺自己似乎不是沉入了水中,而是落入了岩漿池內。
引得整個身軀,全都劇痛難耐。
然而在這個過程之中,他的精神卻越發的堅韌,沒有半點磨損。
這也讓他承受了更加巨大的痛苦。
他無法失去神志,不能昏厥。
唯一能做的,便是忍受這痛苦。
“這不合情理!”
江然一邊承受着體內那萬刃加身,宛如凌遲一般的劇烈苦楚,心頭卻還能夠冷靜思量:
“造化正心經,乃是這世上第一等的玄門正宗,素來中正平和。
“怎麼會忽然之間變成這般模樣?
“先前那股帶走了大自在天魔萬念訣的力道……應該是我體內隱藏極深的魔教功力。
“是……萬古第一悲!?
“不,是涅槃大丹!”
他身患九死絕脈,活不過二十歲。
魔教中人爲了讓他活命,唐員外融合萬古第一悲,自創了一門【心魔涅槃大·法】。
終於成就神通,有起死回生之能。
卻因爲江然擁有了自救之能,以至於唐詩情多年苦修,最終沒有用武之地。
而當時的唐詩情,本也壽數將盡。
索性就將自己體內修練的兩枚涅槃大丹,一分爲二,一個自己留下,一個給了江然。
少了這涅槃大丹的互相傾軋,積攢於唐詩情多年的苦修內功,這才一朝爆發,不僅僅沉痾盡復,更是突飛猛進。
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有了這樣一枚涅槃大丹護體,魔教各種詭譎武功,對他來說幾乎都不成威脅。
卻沒想到,一直以來默默守護的涅槃大丹,今日卻忽然捲走了大自在天魔萬念訣的內力。
並且倏然展開了和造化正心經的死鬥。
兩股內力於體內相爭,竟然是個不相上下的局面。
可它們不相上下,江然這邊就慘了……他身體成了戰場,被這兩股內力激斗的處處破損,苦不堪言!
“過去一直謹慎小心,魔教的武功不敢輕易碰觸,正是因爲這正魔不兩立。
“也因此一直未曾有過這種情況發生……
“現如今看來,這份小心是對的……可惜,一朝疏忽,這是要滿盤皆輸啊。”
他心頭嘆了口氣,這等局面他已經無可能爲。
只能聽之任之……
這或許便是每一個走火入魔的高手,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卻聽得吱嘎一聲響。
一股香風到了跟前。
江然雖然雙眼緊閉,卻也知道來人是誰。
唐詩情!
“怎麼會如此?你修煉了哪一門魔功?”
唐詩情輕聲開口,言語之中也全是焦急之色。
江然有口不能言,只能睜開雙眼看了唐詩情一眼。
見她眸光急切,眼眶泛紅。
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她兩句,可嗓子裡就好似是堵了一塊鉛。
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唐詩情見此也不再猶豫,忽然一揮衣袖,她進來的急切,那扇窗戶沒來得及關,此時也轟然關上。
江然正納悶,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關窗?
就見唐詩情一根指頭已經點在了自己的眉心之上。
“你……感覺如何了?”
腦海之中聽到了唐詩情的聲音。
江然一愣,這算是什麼傳音入密?
“這非是傳音入密……你當記得,當年我修出兩枚涅槃大丹,是爲了活伱性命。
“後來,這一枚贈予了你,你我之間,本就有一份誰也不知道的聯繫在其中。
“催運內力,肢體相連,便可知你心中之意,我心中所想,你亦可見。”
唐詩情的聲音如春風輕拂,讓江然心頭舒坦許多。
繼而訝然:
“如此說來,我所想的你都知道,你所想的,我也能看到?”
“正是如此,不過首先是以秘法相連,其次只能看到你當下所想,而非心中隱秘。便是所謂的,心意相通。”
唐詩情輕聲說道:
“如今你口不能言,我別無他法,只能以此與你交談……你,你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這涅槃大丹爲何生出此等變故?
“你這是修了哪一門魔教武學?”
江然便自心頭回應:
“我修的是大自在天魔萬念訣,也不知如何,忽然之間就變成了現在情況。
“我體內的造化正心經和大自在天魔萬念訣爭鬥不休……只怕,這一次是回天乏術了。”
說到這裡,他心頭也不免有些感懷,看着眼前這縱然是遮擋着面容,也屬天底下絕無僅有的絕色美人,他的聲音又在唐詩情心底響起:
“承蒙錯愛,這一生恐怕難有回報之期。
“我死之後,你也切莫爲此自苦。
“餘生漫長,需得好好珍重。
“畫意性格率真,雖常有驚人之舉,可對我心意甚誠,我若身死,她必然難過。
“你們還得互相依靠。
“我曾經於霜兒父母墳前起誓,此生都要好好照顧她。
“如今食言而肥……難以做到了。
“不過,這件事情本是我自己答應的,和你們無關。你們無需爲此做些什麼……霜兒她尚且有師門可以依靠,驚雪和她一起,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除此之外,其他諸般事由,我也難以盡數統籌安排。
“京城是是非之地,我若身死,你們也莫要於此逗留太久,早些離去就是。
“若是有機會見到我師父,就告訴他……等我下輩子做他徒弟,一定會打斷他的腿。”
江然娓娓道來,全然不見死生之恐懼。
平靜的,好似是在說旁人的事情。
唐詩情卻早就已經淚水連連,聲音自江然心頭響起:
“我絕無可能叫你這般死去。
“你也無需交代遺言……這諸般事由,還得你來親自安排。”
江然一愣:
“你尚且有法施爲?”
“你忘了我說過,你我本是一體……如今,便得聯手應敵。”
唐詩情輕聲開口,臉上也泛起了陀紅:
“我是魔教之人,雖從未因此自慚形穢,可每每與你一起,便總想着讓自己更加聖潔乾淨一些。
“因此,有些事情,我本來更想待等紅燭映照,燈下生輝之時再全都交給你。
“不想你被我這魔教女子嚇到……
“可如今看來,卻是等不得了。
“你……你不要怪我。”
“怪你什麼?”
江然正問,就見唐詩情已經揭開了她的面紗,繼而忽然一伸手,把江然推到了牀上。
伸手撕開江然的衣領……江然直愣愣的擡頭看着唐詩情,一時之間整個人都是傻的。
唐詩情也是鼓起了諾大的勇氣,方纔敢如此放手施爲。
偶爾擡頭,跟江然四目相對,發現江然正直勾勾的看着她,禁不住臉色更紅。
“我……我雖然是魔教中人,也是會害羞的……你,你莫要總是這般看我。”
江然眼珠子轉了轉,聲音自她心頭響起:
“這當真管用?”
“放手一搏就是!若是不管用,我也不想留下遺憾……”
這話像是魔教中人該說的話!
江然點了點頭:
“即如此,那你就爲所欲爲吧,我保證不喊。”
饒是唐詩情素來喜歡將自己文靜端莊的一面展現在江然跟前,此時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抓起他的胳膊輕輕的啃了一口:
“你想喊什麼?”
“什麼都沒有……”
而此時,唐詩情也已經整個人都到了牀上。
揮手間,牀上帷幕落下,不見兩人身影,唯有牀身偶爾動搖。
當那一聲痛呼之聲響起。
就算是江然也忍不住長出了口氣,就聽唐詩情那難耐的聲音勉強開口:
“催功運氣……”
……
……
這一夜如何催功,怎樣運氣,卻是不爲旁人所知。
唯有滿天星斗,高懸於天上,方纔知曉這一夜的種種經歷。
待等江然睜開雙眼的時候,雖然未至三竿,卻也是東方見白。
下意識的抽了抽胳膊,沒抽動,這才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人。
低頭去看,白皙的頸項就在眼前,如瀑的黑髮之下,藏着一張美的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臉。
她長髮柔順,幾乎鋪滿了半張牀。
任憑昨夜何等的狂風驟雨,今晨醒來,這一頭烏黑的青絲也沒有半點糾纏難解。
“到底是如何做到,縱然是睡着了,也能夠美到如此驚心動魄的?”
江然越看,心中越是憐惜。
禁不住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唐詩情嚶嚀一聲,靠江然更近了一些,一條腿也搭在了他的身上。
江然兩世爲人,上輩子是見過葷腥的,今生自小而大,素來恪守己身。 可一旦吃到了肉,難免食髓知味。
這零星的舉措,便能叫他擦槍走火。
下意識的還想要做些什麼,卻聽得唐詩情的聲音之中略顯痛楚,這才意識到昨天晚上已經有些過分了。
這才強行按捺,不讓自己化身野獸。
不過這些許的動作,也將唐詩情驚醒,她眼睛滾了滾,眼皮緩緩睜開,然後便是一躍而起:
“怎麼樣了?身體可好些了?
“走火入魔之危,可曾解除?”
江然嚥了一口口水,方纔說道:
“解……解了……”
“那就好,那就好。”
唐詩情鬆了口氣,卻發現江然表情有異,眼神灼人的厲害,低頭一瞅,這纔看出玄機。
當即臉色一紅,下意識的抓過了江然身上的被褥矇住了自己,然後噘着嘴看江然:
“你……哎呀,不要臉!”
她光顧着抓被子蒙着自己,卻忘了江然也需要有被褥遮住身體。
結果一眼之下,又趕緊想要拿着被子蒙上。
一時顧此失彼。
江然啞然失笑,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好了,別亂動了。”
唐詩情便好似鵪鶉一般,捲縮在江然的懷裡,嘴裡發出了輕微‘嗯’聲。
半晌之後方纔擡頭看江然:
“我……我是不是,太……太……太不知羞恥了?”
江然伸手輕輕撫摸她的長髮:
“昨夜若你有絲毫猶豫,如今我只怕已經成了一具屍體了。
“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只是如此一來,你的身體可有影響?”
昨天晚上,唐詩情是以秘法催動兩個人體內的涅槃大丹,如此神助之下,這才壓制住了江然體內的這一番變化。
更有甚者,因爲唐詩情的萬古第一悲,體內所有傷勢都盡數恢復。
如今造化正心經爲主,體內又有涅槃大丹,以及大自在天魔萬念訣於側。
兩者相互糾纏,卻又偏偏互不侵犯。
如果說,造化正心經是烈陽,那涅槃大丹和大自在天魔萬念訣,便是皎月。
兩者一明一暗,彼此相依。
江然嘗試了一下,兩種內力都可以催動。
此消彼長,也不會再次引發爭鬥。
可見暫時來說,不會有什麼隱患。
但未來究竟如何,倒是不好說了。
就好像長公主所說的那樣,萬丈懸崖走鋼絲,大家都在走,江然也不能免俗。
倒是唐詩情自被子裡擡起頭,看向江然:
“我沒事……
“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不將這涅槃大丹給你的話,你也不會有昨夜險些身死之危。”
“胡言亂語。”
江然無奈,把她的臉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你不給我,還能給誰?”
“這倒也是……”
唐詩情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忽然問道:
“不過你昨天晚上怎麼會忽然在這裡練功?你不是要跟長公主一起睡嗎?
“爲何沒睡?”
“……你又是怎麼知道我走火入魔的?”
江然也忍不住問道:
“難道你半夜過來,打算偷偷看看我們睡沒睡?”
“胡說……我又不是意意。”
唐詩情白了江然一眼,低聲說道:
“我是感覺到了你體內的涅槃大丹有所異變,而且,很是危機。
“這才意識到你大概是有了危險。
“好在距離還算近,若是再遠一點的話,我就真的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原來如此……”
江然笑了笑:
“在這世上,有一個人能夠感受的到你……更能瞭解你的每一個心意,似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就好似昨夜,你明明未曾開口,我就知道應該……嗚嗚嗚……”
不等江然說完,唐詩情就狠狠捂住了江然的嘴:
“別逼我謀殺親夫啊!!!”
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
結果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侍女的聲音:
“江公子起了嗎?我等可能進去給您送些東西?”
“稍等。”
江然對着門外喊了一聲,然後看了唐詩情一眼。
唐詩情則早就已經爬了起來,她武功高明,也不見如何動作,身形躍起的當口,周遭衣物就已經飛了起來,她好似穿花蝴蝶一般,身形一轉,就已經將所有的衣服盡數穿好。
待等江然目光落下,她倒是整整齊齊了。
“我……我先走了……”
唐詩情看了門外一眼:“你當真沒事了?”
“放心吧。”
江然點了點頭。
“那就好……”
唐詩情放下心來,轉身要走。
“等等。”
江然忽然開口。
唐詩情一愣:
“怎麼了?”
“今夜你還來嗎?”
江然眨了眨眼睛。
唐詩情臉色大紅:
“我……我纔不來呢!”
“那我去找你。”
“不許去!!”
唐詩情說完之後,似乎感覺這樣有點太過無禮了。
猶豫了一下,對江然說道:
“你去的話,難保不會被意意發現。
“到時候,可丟死人了……還是我來找你好了。”
“那行。”
江然笑道:
“那你小心一些……”
“放心吧。”
唐詩情說到這裡,身形一晃,便已經自窗口躍出,眨眼之間就沒了蹤跡。
江然輕輕吐出了一口氣,目光一轉,被褥之上的一抹血色讓他稍微一頓。
猶豫了一下,他對着外面說道:
“給我拿一把剪子進來。”
“是。”
外面的人答應了一聲,很快遞進來了一把剪子,也不知道江然要做些什麼。
不過又過了片刻,江然就說她們可以進去了。
衆人這才進去收拾換洗之物,結果就看到被褥上被剪下去一塊。
一愣之下,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所想。
難道昨天晚上長公主偷偷跑到這裡來休息了?
兩個人都已經光明正大到了這個份上,又何必這般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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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然不知道她們心中所想,將那一塊剪下去,只是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子,多數都有這樣的習慣。
唐詩情走的急,若是回過頭來想起來了,只怕這件事情沒做,會給她帶來遺憾。
江然便索性代勞。
等洗漱收拾完了之後,江然正打算下去看看,順道問問唐畫意和唐詩情關於葬魂經的事情。
結果下意識的打開系統列表,就發現,原本標註着九死絕脈的那一欄,發生了變化。
本來的表格是……
【九死絕脈:修復中……】
其後是顯示當前剩下的壽命。
而如今比則變成了:
【九死絕脈:第一條經脈已打通,第二條經脈修復中……】
【剩餘壽命:十年!】
“第一條經脈……已經打通了?”
江然心頭頓時大喜。
他昨天就感覺到了,自從任務交了之後,便有一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好似是哪裡不太一樣。
卻沒想到,竟然是來自於此。
這微小的變化沒有絲毫提示。
可對江然來說,這卻有着非同一般的意義。
但是很快,江然忽然就眨了眨眼睛:
“原來,九死絕脈真的是九條經脈。
“這麼看來,我現在做的事情,並不是沒有盡頭的,待等這九條經脈盡數打通……我的壽數是不是就跟常人無異了?
“只是,打通的這條經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