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之前,已然是一片混亂。
百姓們議論紛紛,各自膽戰心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潑天大事,竟然引得宮門坍塌。
也有人親眼目睹,觀滄海的刀芒切碎了巍峨的城牆。
如今老和尚和老道士,以及這一羣不知道來路的人,忽然現身,更是讓人禁不住再做猜測。
而這些猜測,隨着那逐月箭橫跨虛空,飛向皇宮深處,終於燃燒到了最頂點。
追雲弓,逐月箭。
放眼諾大的青國,誰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昔年金氏一族叛國,被滿門抄斬。
坊間早有傳言,說金氏一族尚且還有餘孽在世,終有一日,會手持追雲弓,將青帝射死在龍椅之上。
如今這一箭……莫不就是爲了印證這一點?
一時間,百姓們議論紛紛,有些慌亂。
“若歸正道……該有多好。”
每一片梅花瓣,便是一抹劍氣。
好似流水,所過之處,無不染上‘驚懼’之色。
唐詩情眉頭微蹙。
他單手緩緩轉動,凌冽罡氣鼓動衣袍。
三次交手,老道士未曾破開唐天源的掌印,唐天源也未曾找到機會,將這老道士一掌打死。
唐天源滿臉堆笑不動聲色,雙眸之中,卻隱隱泛起星芒。
她所動用的這一門心魔涅槃大·法,其關鍵之處在於逸散而出的恐懼。
只覺得老道士那老的不像樣的身體,周遭卻是如此美輪美奐,梅花如雨,可謂人間絕景。
“料想,可以爲我魔教十八天魔錄再添一錄。”
卻不知道,這老道士所施展的這一招武功,不僅僅是美輪美奐,更是險惡至極。
老道士腳下一頓,緩緩回頭看向了唐詩情。
而在門前,感慨了一番的老道士,卻忽然轉身,想要往皇宮深處走去。
掌印和木枝,於這一瞬之間,就已經接連變化了三次。
隨着這桃木枝一點,殺機直取唐天源。
老道士長嘆一聲,隨手提起那一截桃木枝,輕輕一點,虛空之中,竟梅花飄散。
而交手之中的兩個人,對這樣的結果,卻毫不意外。
唐天源笑了笑,仍舊是那人畜無害的富家翁模樣:
“關你屁事。”
可一步落下之後,一股讓人心悸的感覺,忽然蔓延開來。
鼻端幾乎可以聞得到花香。
隨着這桃木枝殺來的一剎那,一掌同時送出。
“姑娘的這門功夫,卻聞所未聞……不知道究竟是何來歷?”
如果唐天源可以輕易敗下陣來,他也枉爲魔道高手。
“再結合我父親多年武學經驗,創出的心魔涅槃大·法。
“如此奇才,可惜入了你魔教。
她輕輕搖頭:
“老前輩好本事,我所修行的這一門武學,乃是取自我魔教十八天魔錄,萬古第一悲。
“這是你的女兒?”
他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有些詫異:
只要有人對此產生了恐懼這樣的情緒,就會被她拿捏命門。
宮廷禁衛卻在瞬間想要循着逐月箭的軌跡,去找到射箭之人。
倘若這老道士輕易被唐天源一掌打的生死兩難,也不會於這個時候,現身於宮門之前。
冰封萬里鎖心門,讓唐詩情這門武功,對此人沒有用武之地。
生死只在一念之間。
“魔教的手段,貧道也曾經深有領教。
梅花如雨,劍氣如林。
老道士恍然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唐天源:
或者不應該說是平靜,而是一片冰。
這一掌看似樸實無華,然而掌心之中卻又好似凝聚滿天星斗,這些星斗在掌中運轉流動,其勢不休,掌勢變化,便也流轉不休。
“原來如此。”
然而如今這老道士不僅僅臉上平靜,心頭也是一片平靜。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眼見這一幕,全都禁不住瞪大了雙眼。
便在此時,一聲狂笑響起:
“老牛鼻子,多年之前便領教了你的這一手【桃花飛雪】,今日再見,劍鋒不弱當年。
“你還是老當益壯,卻不知道能不能吃本王一拳!!”
話音至此,人已經到了老道士身後不遠。
單拳拿勢,勢若驚雷。
尤其是聲音廣大,震耳欲聾,引得周遭看熱鬧的百姓,都跟着發出痛苦呻吟。
有些人耳朵甚至開始流血,當即不敢再看,紛紛往後退卻。
當然,也有膽大不怕死的,趁着機會往前衝,想看看這些高手如何打架。
說遲實快,眼看着渡魔冥王一拳已經到了那老道士身後。
老道士卻頭也不回,就聽一聲‘阿彌陀佛’,虛無和尚笑吟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冥王莫急,讓他們兩個鬥上一鬥,你我二人也是多年未見,咱們也來親熱親熱。”
這話聽着都不像回事。
明明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說出來的話,卻好似是一個花和尚。
要命的是,這花和尚武功極爲了得。
雖然老的都快要站不住了,可是一動手,便是金剛怒目。
碩大的法相凌空而立,滿是金光的拳頭,流轉‘卍’字符文,狠狠朝着渡魔冥王砸了下來。
渡魔冥王一擡頭,當即拳勢落下,雙手一交叉,蹭蹭兩聲,血氣便已經被徹底拉滿。
雙手一斬,燃血刀的氣勁便頃刻間烙印進了這巨大拳頭之內。
好似熱刀切豆腐,整個拳頭頓時就給燃血刀切的支離破碎。
可渡魔冥王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警惕。
果不其然,就在這拳頭崩碎的一瞬間,一抹悄然無聲的指力,就已經到了渡魔冥王的胸口。
就見渡魔冥王倏然往前一步,口中發出一聲怒喝:
“滾!!!!”
聲音咆哮,這一次不僅僅是圍觀的百姓,周遭那些眼看着這幾個高手打起來,卻根本沒有插手餘地的護衛們,在這瞬間便口噴鮮血,身形跌飛。
渡魔冥王隨後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二十年前你只是卑鄙無恥,二十年後,你是又老又卑鄙無恥。
“一明一暗,一高一低,伱就只會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嗎?”
“冥王莫要惱怒。”
老和尚雙手合十,輕聲說道:
“於貧僧看來手段無謂高低,是否下三濫。
“只要能夠降妖除魔,便算是好手段。”
言罷,他忽然身形一轉,身上袈裟噌的一聲飛了出去。
一道人影正要越過他們,衝入皇宮之內。
這袈裟恰到好處的攔截此人行動。
“讓開!”
一聲斷喝,王離單刀出手,想要將這袈裟一分爲二。
就見老和尚臉色忽然大變:
“不可!!!”
王離一愣:
“爲何?”
一愣之間,那袈裟已經被老和尚一把收了回來,重新穿在了身上,他這才鬆了口氣,拍了拍身上的袈裟對王離笑道:
“這個太貴了……可是寶貝袈裟,讓你切碎了,那不是暴殄天物?”
王離一愣之下,差點沒氣的三尸神跳。
這一僧一道兩個明顯武功高強,一直在這裡守着,他們想要進去接應少尊,只怕不太可行。
王離琢磨着,與其堵在這裡,還不如讓渡魔冥王和唐天源在這裡和他們糾纏。
其他人先去接應少尊纔是正經。
卻沒想到老和尚不讓……不讓也就算了,還編瞎話。
方纔一刀未曾斬盡的披星天魔斬,索性刀芒一展,直奔這虛無和尚去了。
就見老和尚再一次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法相自此而起,不動如山。
王離這一刀勢頭狠猛,一刀落下,直接將虛無和尚的法相切碎。
然而老和尚卻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笑着說道:
“好一個披星天魔斬。
“秋家的小施主爲了學你這一門刀法,也算是煞費苦心。
“說起來,我大梵禪院之內,最近來了一個孩子。
“小小年紀,一身魔功,卻又好似全然不會運用……聽聞,他也曾經施展過這一門披星天魔斬。
“敢問這位小施主一句,你可知道那孩子是誰?”
王離眉頭緊鎖,只感覺這話莫名其妙。
他哪裡認識什麼孩子?
而且,一個孩子又怎麼可能會披星天魔斬?還有一身魔功?
他臉上的迷茫,被虛無和尚捕捉,便輕輕點頭:
“看來他果然和你們沒有關係……那就好……”話音至此,他重新雙手合十。
背後袈裟頓時飛出,直取王離。
王離眉目一沉,雙手握刀驟然一斬。
刀刃落下,卻好似是劈砍在了巨大的洪流之上,刀身顫抖,用盡全部的內力竟然無法壓下。
砰的一聲!
一股大力飛出,王離整個人直接被掀飛了出去。
好在一隻手此時按住了他的肩頭,卻是先前被江然打發出去的王橫。
他將自己的兒子放在地上,擡眸冷冷看向虛無和尚:
“袈裟佛魔功!?”
“正應今日之景象。”
虛無和尚長笑一聲:
“平日裡想要找諸位邪魔外道,諸位卻全都藏在天下各處,難以聚首。
“如今既然都在這裡現身……那就請諸位移步到我大梵禪院一行!!”
話音至此,他竟然率先發難。
一指點出,直取渡魔冥王。
渡魔冥王哈哈狂笑:
“移步大梵禪院?依我看,是我等送你這老禿驢,先一步去見你的佛祖!!”
拳勢橫渡虛空只打的空氣爆響不斷。
近有遮天之勢,狠狠落下。
虛無和尚的指頭,正點在了這拳頭上。
兩者一碰,兩個人周身都是微微一震。
指頭和拳頭則是一觸即分,就見渡魔冥王兩掌一分,燃血刀覆蓋雙掌。
虛無和尚同樣也是兩掌相對,僧袍隨風而動,一個碩大的‘卍’字符文,呈現在了他的身背後。
兩掌一送,四掌相接。
金光和血色當即糾纏不休,以這兩者爲核心,一股狂躁的力道當即蔓延開來。
一瞬間,轟轟轟,轟轟轟的炸裂之聲不絕於耳。
唐詩情負手而立,眸光凝望場中。
這罡氣於她便好似微風拂面。
再擡頭,看向皇宮方向,心中則是稍微鬆了口氣。
她已經察覺到,江然正在飛速的朝着這邊靠近。
可見情況不錯。
而眼前煙塵散盡,渡魔冥王和老和尚虛無仍舊是先對而立。
只是,渡魔冥王嘴角流淌出了一縷血跡。
虛無和尚則面如金紙。
他感慨了一聲:
“不成了,不成了。
“終究是老了……不如年輕時候那般能打。
“冥王也是正當壯年……欺負我一個老和尚,也不算能耐。”
渡魔冥王氣的咧嘴直樂。
自己今年六十好幾,在他看來竟然是正當壯年?
這老和尚滿嘴跑火車,年輕的時候,多半就是個花和尚不是個好人啊。
而與此同時,漫天劍氣和掌風,也再一次覆蓋了這宮門之前的方圓之地。
待等兩者散去,宮門前的牆壁上,已經是各自傷痕累累,地面上也是坑坑窪窪。
這一次,唐天源面色有些發白。
身上雖然沒有受什麼傷,但顯然是吃了一點暗虧。
相比之下,那老道士全然沒有絲毫變化。
他所有的一切,好似都被定格在了某一瞬間。
扭頭看了一眼虛無和尚,老道士眉頭緊鎖:
“行不行?
“不行的話,趕緊回去把大梵禪院拆了,拆出來的磚瓦,我還能拿回去修一修我的野人廟。”
“我呸!!!”
虛無和尚,全然沒有大梵禪院掌院方丈的風度,聽到老道士的話,張嘴就罵:
“拆了我大梵禪院還只能修一修你的野人廟?
“你是想瞎了心了!
“拆出來的磚瓦,至少能重新再蓋十座……不對,一百座野人廟!!
“畢竟你那破廟本來就四面漏風,空無一物,隔壁街的茅房都比你那野人廟氣派十倍!!”
唐詩情聽着他們兩個這般互相謾罵,想了一下說道:
“要不,二位先打?”
“女施主不安好心眼,是想要坐收漁翁之利吧?”
虛無和尚哈哈一笑:
“不過讓您見笑了,貧僧和這老牛鼻子鬥了一輩子了,通常都是動口不動手。”
“主要是因爲擔心打不死,回頭太麻煩。”
老道士在一邊接了一句嘴。
“不管因爲什麼吧,反正至今爲止,仍舊相安無事。”
老和尚言說至此,手指在身上接連點了幾下,然後呸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那好似金紙一般的面容,一下子就恢復正常:
“好懸沒被這一口血給憋死,貧僧以爲冥王這些年,在永寧寺下,雖然不至於虛度光陰,卻也不會有太大的長進。
“卻沒想到,這武功更勝當年。
“好在這些年來貧僧也未曾只顧着吃齋唸佛,否則的話,今天只怕是得鬧大笑話。”
“貧道倒是有些好奇。”
那老道士此時開口說道:
“七安鎮的事情傳出之後,貧道也有所耳聞。
“昔年冥王和江天野的事情,雖然不至於鬧的人盡皆知。
“可如今他兒子繼任少尊之位,冥王何至於這般納頭就拜?”
渡魔冥王擦去了嘴角的鮮血,冷笑一聲:
“我魔教的事情,爾等又有什麼資格去聽?
“我奉勸你們兩個老東西一句,讓開道路,我等還有正事要做。
“不然的話,就先將你們的腦袋掛在這城樓之上,再去做我們的正事!”
話音至此,王橫和王離已經各自按住了刀柄。
廖俞賢等一干人等,也紛紛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就算是唐詩情也上前一步,一身驚人氣息開始蔓延。
先前不過就是打個招呼。
兩個老頭都是硬茬子,到了這個份上,真要分個你死我活,自然要全力施爲。
虛無和尚和那老道士對視一眼,稍微靠近一步。
就聽老道士說道:
“還能行?”
“這把老骨頭,還能除魔衛道!你怎樣?看你剛纔吃燒雞,都是一綹一綹的,牙不行了吧?”
“……除魔衛道,用的是劍,又不是用牙。”
“放屁,你有劍嗎?”
“草木竹石皆可爲劍!”
“行,那就舒展一下筋骨。”
老和尚哈哈一笑,老道士也是笑了笑,霎時間,兩股罡氣隨之蔓延。
正魔之戰也由此一觸激發。
而雙方氣勢展開,不等動手,周遭空氣已經沉重如水叫人呼吸不暢。
城門之前的宮廷禁衛,有的已經躺在地上爬不起來,有的勉強站着,此時卻只覺得萬鈞壓頂,恨不能跪下。
爲首的將領,滿臉凝重。
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關鍵是這兩匹人,他誰也處置不了。
正自爲難之間,一片喊殺之聲,忽然自宮內傳出。
衆人循聲望去,就見一羣人正飛奔而出。
爲首一人,手持一支碩大的羽箭,擡眸一掃,頓時一樂:
“你們在這幹嘛呢?
“風緊扯呼啊!”
唐詩情一看到他,頓時露出燦爛笑容,點了點頭:
“咱們走。”
“休想!!”
等了半天,就是不想讓這兩邊的人會和一處,這一僧一道豈能讓他們就這麼離去?
老道士上前一步,手中桃木枝一點。
一朵朵桃花便隨之綻放,眨眼之間,好似有千百朵,會合成流,朝着江然呼嘯而去。
江然一愣:
“這什麼玩意?”
話音落下,探手一掌打出。
呼嘯而出的狂風,頓時掃的漫天飛花盡散,掌勢一往無前,只聽砰的一聲響。
老道士應手飛出,直接飛出去十餘丈,這才狠狠地砸在了一處房屋的屋頂之上,撲通一聲又跌落民居之中。
江然來到唐詩情身邊,一臉迷茫:
“剛纔那老道士怎麼回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