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皇宮內,殿內羣臣正自議事,個個面透凝重。
金主完顏晟坐立不安,仿似身下上等的軟毯成了釘板刀劍,雙眼直勾勾的盯着殿外飛雪,手中端舉的美酒也早已溢灑出來,可他猶不自知,心絃緊繃,如在等候着什麼,眼瞳更是急顫。
空氣凝固的猶如萬年不化的冰山,
殿內的朝臣也大都屏氣斂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砰!”
只是那飛雪寒霜中,忽有一聲巨響從天而降,驚的所有人俱是一個哆嗦。
便在衆人愣神茫然中,一尊龐然大物搖頭晃腦,自風雪中擠了出來,好似天崩地顫。
待看清那是何物,滿堂朝臣無不一個寒噤,頭皮發麻的踉蹌後退,腿軟腳軟的癱在地上,驚呼連連,駭然失色。
“石……石獅子!”
石獅邁步而入,形神俱全,眼放精光,顧盼間好似活物。
而那獅背上騎有一人。
陳拙刀眼一垂,掠過朝堂,最後落在了完顏晟的臉上。
“你便是金國的皇帝?”
只見此人沉沉呼出口氣,擰眉眯眼,臉色由白轉青,將杯中酒仰喉一飲而盡,然後攥碎酒杯,扶椅問道:“你想要什麼?”
嘶戾沙啞的嗓音聽着猶如金石摩擦,刺耳極了。
石獅先至,其後才見大批金兵緊追而來,涌了過來。
陳拙並未回答,而是翻下獅背,石獅當即轉首擺尾,一轉石軀,回身撲殺上前。
他不說話,只是前行,朝着完顏晟走去。
兩側朝臣武將俱是心驚動容,有人噤若寒蟬,有人護主心切,拼死相護,幾在瞬間,便有數道身影飛身攔截而至。
可衆人眼前一花,陳拙身形虛晃一閃,已掠過幾人,手中橫刀,刃口光寒。
而那幾人,飛身一撲,便在衆目睽睽之下屍首悄然而斷,彷彿斷了線的風箏,餘勢不減的飛出老遠。
只在完顏晟蒼白的臉色和發顫的眼神中,陳拙拖刀而行,一步步拾階而上,臉譜下的眼眸光華一閃,這位金主已然自龍椅上癱軟滑下,跪在一旁。
“好膽!”
殿外驀的響起一聲驚怒嘶吼,響徹天際。
再聽一聲厲嘯,兩道正自對峙的身影自遠處縱跳飛掠而至。
當中一人緊攥右拳,在那嘯聲中橫拳一砸,霸烈的拳勁如能翻天,風雪塌陷,天光扭曲,排山倒海般的朝着陳拙隔空砸來。
天地霸拳。
澎湃氣浪鼓盪,霜雪已如潮流般涌進大殿,吹的衆人東倒西歪,睜不開眼,俱是白茫茫的一片。
陳拙眯眼凝神,雙手握刀,只挽出個刀花,將那雪浪攪散,刃口接着一立,刀上鋒芒自生,氣機勃發,不由分說,已劈出一刀。
一刀斬下,未見半點異響,然那霜雪立如被一縷無形鋒芒劈開,勢如破竹,去勢極快,一條奔騰大江奔一分兩半。
便是殿頂也在這駭人的刀勢下浮出一刀筆直斬痕。
“轟!”
兩股霸道氣機隔空碰撞,風雪驟亂,殿頂轟然炸裂,木石飛散。
天光垂落,飛雪散下,看着驚恨交加的完顏決,陳拙拂袖一掃龍椅上的雪瓣,黑髮狂亂,大馬金刀坐了上去。
完顏晟心頭一顫,他看出來了,這就是回答,眼前人什麼也不要,只想斬滅金國。
而那雪中半空,完顏決正自心驚,面前所遇強敵當真生平僅見,只分神出了一拳,差點命喪當場。
他嗓音嘶戾地道:“果然不愧是中原神州,氣數之盛,想不到自韋青青青之後,竟還能生出你二人這等蓋世高手,實屬大恨!!”
這天下大勢,本該是屬他女真一族的,遼國已亡,大宋又早就外強中乾,皇帝昏庸,權臣當道,民怨沸騰,可爲何……爲何還冒出如此兩位絕頂人物。
莫非,這是天意?
關七未動,可他身畔一切被氣機所染,盡皆發出無窮殺機,劍氣衝射八方。
“廢話少說,成王敗寇!”
完顏決憑着昊天罡氣屹立於無形劍氣之中,哈哈一笑,聲似杜鵑泣血,“說的好,不錯,成王敗寇,但伱們還沒有勝,我女真兒郎絕不會引頸受戮,甘心認命,只憑你二人,就想滅我們的國,簡直癡心妄想。”
“不錯,聖上,今日乃是金國生死存亡的時候,您若還有骨氣,就站起來。”
一道冷哼響起,竟然是金兀朮。
他領着宮廷內的親衛護軍與殿外的大軍合於一處。
另一頭,宮內的衆多女真皇族,男女老幼也都手持兵刃,惡狠狠的看着坐在龍椅上的陳拙,大有魚死網破的架勢。
陳拙按着刀柄,目光瞧着那些幾歲、十幾歲大小的娃娃,迎着那一雙野獸般的眼神,波瀾不驚的眸中猝然殺機涌動。
有的事情,要麼不做,要做那就做絕,斬盡殺絕。
他突然扭頭看向完顏晟,輕聲道:“本侯的靴子髒了,你若擦乾淨,我就饒你不死!”
此言一出,那殿外數不清的金兵霎時怒了,也紅了眼,喊殺震天,像是要將陳拙生吞活剝了一樣,眼裡也全無懼怕。
“噗!”
而殿前大殺四方的石獅子,居然被人海擊散,碾碎成塵。
太多人了。
“殺!”
忽見一稚嫩孩子拔出比自己還高的彎刀,高舉着衝進殿中,朝陳拙殺來。
陳拙眸光微動,原本尚顯平淡,只是當他掃過這孩子脖頸上的一串骨鏈,眼神漸漸生變。
那是一串由許多指骨打磨串起的項鍊,少說三十餘截,粗細有異,人骨項鍊。
四目相對,小孩忽然失神愣在原地。
“都是宋人麼……”陳拙定了定,沉默了稍頃,他驀然長嘆一聲,“也罷,那就將一切罪業盡歸吾身。”
下一刻,手中刀光一過,一顆腦袋已被挑飛。
“我便……只好殺個乾淨!”
他提刀起身,撫過刀身,看也不看身旁失神的完顏晟,拂袖一掃,將對方抽飛出去,沒了動靜。
“殺!”
所有金兵這下像是徹底瘋了,癲了,面目猙獰,斯底裡的朝着陳拙一窩蜂涌來,像是一羣野獸惡鬼,不管不顧,忘生忘死,只想將其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陳拙居高臨下,提刀降階,一腳將那舉刀未倒的無頭屍體掃飛出去。
隨着血雨飛灑,又起廝殺。
這些人已像是喪失了理智,不管章法,還有人悍不畏死,齜牙咧嘴的撲到近前張嘴便咬,伸手攬抱,捨命出招。
陳拙刀光一提,刀身橫拖,身似陀螺一轉,刀口之下,已絞出陣陣血沫肉泥,肚腸飛散,腥風大起。
一張張本就惡相畢露的癲狂面孔,頓時被血雨染紅,更添駭人之相。
陳拙只覺四面八方都是手腳,四面八方也都是刀兵,數不清的刀光劍影,看不完的猙獰嘴臉,殘肢斷臂。
滔天的殺機,不光感染着這些自白山黑水中走出的女真人,也感染着陳拙。
他身懷無上殺念,對殺機最是敏感,加上六感通玄,心念一轉,所感受到的已非七情六慾,而是千人萬人對他所發的滔天殺意,好似人間已無容身之地,又恍若置身修羅煉獄,身旁再無活人,只有一隻只惡鬼修羅,想要噬魂奪命。
“殺!”
在這血腥野滿、殘忍癲狂的碰撞廝殺中,陳拙也徹底殺紅了眼。
無上殺念一起,大開殺戒,以一人之念,敵萬人殺意。
刀光縱橫八方,但凡近身之人,無有一合之敵,悉數倒在陳拙腳下,層層堆積,血流成河,
不多時,那屍體堆積如山,竟已快要堆過殿頂,血肉滾落,無數金兵攀爬趕上,猶若自黃泉九幽爬出的惡鬼,目中清明盡被殺機所侵,猩紅一片,從四面八方圍來,似是也想將陳拙拽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陳拙踏屍山而起,手中刀肆意揮灑,瘋狂收割着腳下生命,另一手連連虛指,神念成箭,急射四方。
他時而張嘴一吐,時而吐息如吼,雙眼精光大放,更有腿法,幾乎施展出了所有手段。
可即便如此也仍是殺不過來。
感受着體內精氣正在飛快損耗,強以陳拙也不得不開始惜力。
只是他稍一惜力,忽見數條身影飛身一逼,當先那人正是金兀朮。
剩餘幾人所持兵刃居然是極爲罕見的“撾”(zhua),此乃十八般兵器之末,卻也是最爲古怪的幾類兵器之一。
這“撾”長短約有五尺,好似手杖,然杖首卻是一形如鷹爪的鐵爪,爪上淬有劇毒,一探一抓,已直取陳拙手腳四肢。
四人再一抖腕,那鐵爪“嗖”的離杖飛出,爪後原來藏有暗索,可隔空取敵。
陳拙雙眼在眼眶內飛轉不停,手中刀倏然雷芒一現,變作一杆長槍,槍芒乍亮,四人已捂着咽喉翻下屍山。
金兀朮見狀瞳孔一顫,正待回退,卻見一點寒星破空飛來,長槍一振,被陳拙擲出。
下方金兵見狀已有人縱跳而起,欲要施救。
他們果然救下了。
五位女真強手齊齊出招,攔下了這一槍。
金兀朮再逃一死,然而沒等落地,一隻大手陡然在視野中飛快拉進,令其面如死灰,但轉瞬又化作兇殘狠惡,不退反進,提拳相迎。
只是他很快眼前一黑,被那隻大手抓扣住頭顱。
陳拙竟然躍下了屍山,渾身雷芒遊走,大步狂衝,但凡觸及之人,無不被撞死當場。
他將那金兀朮抖手一拋,飛出的屍體在空中炸開。
不遠處的完顏決目睹自家皇族子孫慘遭屠戮,眼裡似能冒出血來。
今日就算他贏了,可根基已毀,元氣大傷,眼下只能寄希望於完顏宗翰了。
“既然如此,那便與你們拼個魚死網破。”
關七面露不屑,正想開口,忽擰眉擡眼看看天空,失神般的訥訥道:“時機到了?”
氣機彌散之下,他終是動手。
完顏決心神大震,雖不明關七那句話是何意,但還是凝神以對。
此人未動手,僅憑氣機已有蓋世之資,如今一動,勢必非同小可,石破天驚。
關七一擡獨手,忽然一指。
他先指的是地上枯葉,枯葉飛起,鋒芒已露;再指寒風,寒風凜冽,過石留痕;又指冷霜,冷霜橫擊,竟有銳旺之氣升騰;最後一指飛雪,雪瓣之上,劍氣吞吐。
一切有形無形之物,盡數生出不世鋒芒,吐氣成劍,目光亦可爲劍,視線所及之處,無物不成劍。
完顏決瞳孔先縮後擴,雙拳一攥,周身金光大盛,昊天罡氣幾乎催到極致,像是一尊銅像金佛。
枯葉爲劍,寒風爲劍,冷霜爲劍,風雪爲劍……
所有一切,瞬間化作一道劍氣長河,將完顏決捲入其中。
完顏決氣勢強提,瘦弱佝僂的身軀倏然挺拔起來,他右拳一攥,以護身罡氣步步前行,一步一踏,腳下好似天崩地裂,一道裂隙自其腳下蔓延而出,一直到關七身前。
關七雙腳一攏,裂隙瞬間合住。
只是他看着完顏決那蓄勢蓄力的一拳,眼神陡見璀璨精光,“這是……韋青青青的千一?”
他有些不太肯定。
當年韋青青青將“風刀霜劍”一千零一招糅雜化作一招,蓄千招之勢,震古爍今,打遍天下無敵手,名爲“千一”;而如今這完顏決雖以拳起招,卻有幾分千一之勢。
“莫不是得了韋青青青的傳承?”
關七心中戰意高昂。
想他此生一大憾事便是沒有與韋青青青同生一世,與之爭雄;自創立“迷天盟”後,更是於天下八方遍尋對方的蹤跡,可惜始終不得頭緒,如今此人即便未得真傳,但能重現幾分“千一”的影子也足以讓他興奮。
關七食指一擡,那劍氣長河倏然內收無形,彷彿凝於一指之上,指尖竟有劍氣嗤嗤吞吐而出。
只見二人相迎而行,步步走近,臨到一步之遙,雙方同時出招。
完顏決一拳推出,關七遞出食指。
劍指對霸拳。
“啵!”
兩招對衝。
不想並無十分驚人的場面。
但見關七所指之處,食指仿若輕輕點入水中,激出一層淺淺的漣漪。
“這怎麼可能?”
可在完顏決勃然色變的注視下,那漣漪一過,雖只有碗口大小,可虛空竟然猶如破碎的冰面般生出一條條裂痕,尤其是指尖所指的地方,竟然點出了一個黑漆漆的窟窿。
驚世駭俗。
完顏決張了張嘴,翕動着嘴脣,可來不及吐出一字,面上神情瞬間僵硬呆滯,眼中的精光也飛快消散。
但見他整個人以砸出的右拳爲起點,就像是泥沙所塑,簌簌散落在風雪中。
“啊!”
陳拙猶自在人潮中廝殺來去,忽聽一聲驚天長嘯響徹蒼穹,直上高天。
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忽然漫上所有人的心頭。
心悸!!
他殺心不自覺的一斂,定睛尋聲瞧去,眼前陡見驚人一幕。
關七獨手擎天,劍指直指蒼穹,劍氣未發,然氣機溢出,天地間只似多出一道抵天接地的細線,雪幕被一分兩半,難以合攏。
所有人全都被這一幕驚住了,那些殺紅了眼的人也都一個激靈,被當場嚇醒,呆呆望着雪中的驚天奇景,可怕怪象。
關七黑袍倒卷,黑髮倒豎,整個人如被一股罡風緩緩托起,雙腳離地,懸空不墜。
他俯瞰而下,望向陳拙,“陳兄弟,關某就陪你到這兒了,先行一步,莫要來的太遲,吾去也……哈哈哈哈……”
豪情萬丈的狂笑聲中,關七劍指之上乍見一縷凝爲實質的沖天劍氣直擊虛空。
待到風雪掠過,天地間笑聲猶在,只是人已無蹤。
二合一,今天有的事情耽擱了,明天多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