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青色的燈籠上窄下寬，呈一個不太明顯的寶塔形，燈身自上而下有三層從小到大的骨架。
透過陰沉的青光，可以看見中空的燈籠裡面閃爍着無數光點。骨架上有神秘符文流轉，青光就像沒有門的囚籠，將它們束縛。
此時燈籠被錘石高舉過頭頂，本來封鎖燈身的神秘符文瞬間透明，一閃而逝的青色鎖鏈從燈籠上飛出，纏繞進虛空中消失無影。
“救救我～”
“殺了我吧！讓我死！”
“呃～”
“呃啊——”
陰森恐怖的嚎叫和哀鳴聲從燈籠裡傳出，繼而在天空上響起。
張啓東心知不妙，這場面一看就不對勁，整個人立馬頭也不回地朝海底鑽去，速度極快。
海面上的錘石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嘲笑，它面上僅剩的漆黑眼窩中跳動着地獄之火，火中倒映着張啓東離去前的身影。
它持着燈籠的手往下一壓，無數恐怖駭人的深青色面孔在海面上組成虛幻牢籠，籠面中的臉尚在掙扎，嗚咽和嘶吼從四面八方徹底籠罩牆內。
緊接着，錘石的鉤動了。
它隨意地將鉤子甩了兩圈，而後一個側身，對準海水重重擲出。
有些像鐮刀的死亡之鉤在觸碰到海面之前詭異的消失了，錘石手中慘白的骨頭鎖鏈卻還在一節節不斷滑出，不知道去向何處。
冰冷蕭瑟，死寂枯萎。
已經潛浮數百米的張啓東忽然感覺如芒在背，如果什麼都不幹，彷彿自己下一秒就會出事。
“溜了溜了！”
他剛想不顧一切損耗進行超高速移動，水中彷彿有一座山突然壓到他的背上。海水青藍交錯，像是在劇烈“沸騰”，強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封死了他。
“噗！”
張啓東緩緩低頭，卻看到自己的小腹中探出一截鋒利的鉤子。
鉤子還十分詭異地轉了兩圈，驗證了他之前的想法。隨後鉤子猛然一縮，他整個人也毫無抵抗能力的被其拉動，直奔海上。
待鉤子帶着他回到海面上，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四周的深青牢籠。
無盡的呢喃和地獄在耳邊響起，淒厲的尖嘯彷彿從耳朵直入腦海，縱使依着水面，暗影之力沒能壓制他的身軀，他也感覺到了陣陣靈魂上的疲憊，導致身體跟着發軟。
“又見面了，現在我們可以開始真正的對話了。”錘石不再往回收鎖鏈，而是就那麼讓他站在海面上。
你牛批，你先說……張啓東下意識地回憶起了自己的試煉吐槽時光，再三考慮後，他決定還是穩重一點，道：“你想說什麼？”
“你是什麼人？”
“我是什麼人？”張啓東一愣。
“你見過萊卓斯，他在你身上留了印記。”錘石隨意道。
“所以你是在那時候就給我留下了印記？”張啓東恍然大悟，萊卓斯身邊有來自錘石的二五仔。
這其實是個無間道世界吧！
錘石微微點頭，眼窩中的火焰輕跳了兩下——只要能確定張啓東不是“傻子”，接下來的對話和它要做的事就會容易許多。
“你是什麼人，背後是誰又來自哪裡？”錘石的手攥緊了鎖鏈。
鎖鏈那一頭，被勾着的張啓東有些不知所措。雖說形勢比人強，但形勢再強，他也不能“自殺”啊——透露自己的底細等同自殺。
只是現在還有什麼辦法脫身？
他低着頭，沉默思考。
錘石嘎嘎怪笑，有些激動地說：
“人人都以爲你使用的是暗影之力，哪怕是一般的光明哨兵站在你面前，也分辨不出其中差別。
“可是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強者能感受到的，比如我，比如遙遠的沙漠深處和冰雪宮殿，他們遲早會來找你，而且一定會把你找到，我只是比他們快了一步而已。
“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我可以帶着你一起走向永恆！”
“還特麼走向永恆。”低着頭不發一言的張啓東有些樂觀地翻了個白眼，心中全明白了。
果然還是大蛇之力惹的事。
看錘石出手都是靈魂、精神這一層面的攻擊，想必融合了殺意波動的大蛇之力對它很有吸引力。
堪比先天道胎的“虛無意志集合體之血”外加“殺意波動”，極有可能讓錘石這種玩意一步登天。
心中有數後，他和錘石打起了“太極”，試圖找機會自救。
……
活了不知多少年，見過無數風浪的錘石自然是懂這些的。
只是它現在很有耐心。
以百年爲單位的漫長時光中，它終於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一如不知多少年以前的那位國王一樣。
頭頂綠光的君主，運氣不會太差。
最初的最初，它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對，他是一個不普通的普通人，因爲他還受到普通人的排擠。
無論是高高在上的教團長老，還是平日裡和藹可親的神官祭祀，乃至一些守衛和雜役——福光島上的每個人都不“喜歡’他。
僅僅是因爲一些可笑的“念頭”，他們就斷定自己是不好的。
爲福光島上的光明教團勞役多年後，他忽然看懂了很多東西。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光明”，那些仁慈都是假象、那些僞善帶着需求、那些惺惺作態的好意背後藏着更深更噁心的目的，這些東西漸漸讓他感覺噁心，乃至徹底抗拒。
然而，數十年如一日的勞逸和毫無天賦痕跡這兩大“優勢”讓他成爲了“看守者”，而且看守的是都城“海利亞”的地下密庫，裡邊封印着各種強大的魔法物品。
只有他這種“忠誠”又“無能”的人，才適合在都城看管如此重要的東西，那裡沒人能攻破，而唯一的弱點就是看守者己身，但毫無天賦的他即使將所有封印物拿在手裡，也只是一個笑話。
他成了最卑微的看守。
所有人都不在顧及某些可笑的東西，直接將對他的排斥放到了明面上，這些是他崩潰的邊緣。
他的信仰，拋棄了他。
或者說代表了這個信仰的那個團體拋棄了他，每個人都有份。
他意志堅定，數十年如一日的爲教團奉獻；他不懼危險，敢看管一個不小心就能讓它灰飛煙滅的倉庫；他掌控力強，心中莫名其妙涌出的慾望壓了數十年也未曾讓其“得逞”。
可是這一切，在他被教團“拋棄”那瞬間，成了一塊塊壓在它胸口的巨石。壓得他在夜深人靜時喘不過氣，壓得他在獨自巡視時紛紛不平。
特別是，代表着力量的魔法封印物就在它面前，如同沒有任何防備的女神，他卻無能爲力……
得不到應有的認同，在黑暗中獨處讓他付出了代價，某些神秘的東西“侵蝕”並改變了他。
壓抑、憤怒、哀傷、怨恨、嫉妒、絕望……曾經的意志有多強，曾經對信仰有多大的期望，如今的情緒就越無法抵抗。
他意識到自己在“腐爛，一些不好的東西來了，但他根本無能爲力，也不期待有人能救他！
就在它安心等死時，那位國王來了，那就是它命運的第一個轉折點。爲愛情衝擊福光島，王者締造奇蹟，在生命之泉中復活摯愛……多麼動人的故事，像極了劇本。
而它，成爲了裡邊的主演。
身爲主演，它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和其它人不一樣，和其它的君王也不一樣。大多數君王即使能在黑霧中復活，也無法避免真靈被撕裂吞噬，可它卻能直接吸收黑霧。
雖然有上限，但只要囚禁的靈魂越多越純淨，靈魂提供的養分越充足，這個上限就越高。
現在，它感覺面前這個黑髮青年，就是命運送給自己的第二個轉折點——直指某些層次的神秘負面力量！或許它會成爲和卡爾薩斯一樣的傳奇，屹立在瓦羅蘭之巔，獵殺那些自稱繼承了教團的“光明哨兵”。
自己給那個諾克薩斯的君王允諾了她無法拒絕的饋贈，在她被徹底擊敗前，蟒行羣島的神明不會注意到這裡，而靈魂囚籠能隔絕遠方的幾道視線。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可以慢慢來……
免得下方之人再次遁走。
……
“看看這些靈魂，他們每一個都自稱是強大的‘光明’戰士，被冠以強者之名，如今卻只是我手裡苦苦哀求，終日不得解脫的弱小玩具而已……
“褪去自以爲是的生命假像和那張弱小不堪的血肉皮囊，他們在我眼裡比一隻幽魂還不堪，人的肉身和靈魂中寄宿着與生俱來的恐懼、怯弱和慾望，這些低級的……
“你是否因爲弱小而遭到欺凌、是否因獨特遭到排擠、是否因財富遭到妒忌，是否淪爲權柄下的奴隸、是否想過……擁抱暗影吧，亡靈是更純粹的存在，我們追求力量，追求永恆，自強者……
“人，只是可憐又可悲的存在！”錘石爲演講定下結尾，昇華了它的主體和它說闡述的理論。
而且它沒有撒謊，黑霧中就是這樣，強者會越來越強，弱者只能淪爲養分，大家從不追逐財富、權力都虛無縹緲的東西，也不會有嫉妒、情慾、貪食等人類無法抑制的負面情緒。
張啓東一時間有點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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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嘴遁之術明顯比自己強，如果自己是一個鬱郁不得志或者現在心存某種負面情緒的人，說不定剛纔已經淪陷了。
可惜自從得到系統後，他明顯得到了以前從未得到過的東西，老蛇、小魚、陳歌月、亞歷山大、不知火舞……親情友情什麼的都來了，他只想好好守住這些東西。
做個俗人，貪財好色；做個好人，仗義不平；做個……
這劇本特麼的不對啊！
“是這些鬼東西的影響嗎？”驚醒的張啓東決定換個話題，無論對面想往哪裡引，想做什麼想得到什麼，自己都不入套就對了。
“咳咳。”張啓東清了清嗓。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是一個光明的季節，這是一個黑暗的季節……人們面前應有盡有，人們面前一切皆無！
“符文之戰、暗裔之戰、暴君動盪……相比以往的歷史，如今的人們多了選擇權，他們可以自由地選擇工作職業，甚至有希望邁入一條奔向未來的嶄新大道。
“他們可以選擇以武力抗拒暴力，也可以選擇用科技造福生活，能與自己愛的人廝守在一起，也能奔向自由的海洋和藍天……
“瓦羅蘭正在變得越來也好，人類……”張啓東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反正不讓自己停下。
他只要不停下，錘石就不會插嘴，時間就能一拖再拖。
拖到夜鴉號撤退就行。
實際上，夜鴉號上也沒什麼太重要的人，自己只要捨得，隨時可以真正的遁走，去到其它世界再重的傷也能治療，只是現在要付出的代價又大了點。
他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臉囚籠，暗暗嘆了口氣，於心不忍。
在靈魂感知中，這些人臉並不是無意識的，也就是說，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被鎖在囚籠裡、
那些痛苦的哀嚎，發自靈魂深處的嘶吼，無一不訴說着他們遭受的苦難。
就像一個活人，身上永遠印着一塊不斷變換地方，變換溫度、變換力度的滾燙鐵烙，那種無窮無盡的疼痛足以將大多數人折磨至崩潰。
“好了。”錘石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一看就心不在焉的他。
“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擁抱暗影，褪去你的血肉和慾望，讓我帶領你走向新生，走向永恆。
“二是成爲我手中的亡魂，到時希望你足夠孱弱，這樣你就會成爲囚籠裡的一份子，萬一你的靈魂夠資格被鎖進囚籠，你會永遠活在後悔之中，永世不得解脫！”
也就是說，困住那些“光明哨兵”之靈魂的，恰恰是這些已經完全屈服的靈魂嗎……張啓東揣摩着錘石的話，兩隻手掌在背後摸索如何拆掉小腹裡的鉤子。
“冥頑不靈，無可救藥！”
錘石也不是什麼傻子，他的腦子甚至勝過大部分所謂的智者。
細細觀察了這麼久，確定無法用言語撬動張啓東，無法用威逼利誘說服張啓東後，他果斷動手了。
他閃光的尖牙微微打開，看樣子應該是在笑，只不過笑得詭異了點……張啓東剛剛無聊地觀察到這個畫面，一股強大的吸力忽然從腹部的鉤子上傳來。
不是對肉體的拉扯，而是對精神，對他靈魂本體的吸取！
錘石根本不用把人徹底殺死再取走靈魂，鎖鏈勾中之人，靈魂本源早已在燈籠中“顯形”。
它要給張啓東希望，再在他的靈魂身上問出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