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雨漸停,月色朦朧。
遮住整片天空的烏雲已經散去,兩輪沒那麼明亮的殘月悄然爬上了“黑色幕布”,努力散發着稀薄卻能點亮浩瀚大海的朦朧微光。
海面不在那麼深邃,夜鴉號上的優秀獵海人們終於找回一點熟悉的感覺,各種武器對準了船下。
“夜晚的海洋深處,六親不認。”主事人手中把玩着一顆炮彈,專門清理魚羣中的水下炮彈。
只有極少數最老練,對船和海水最熟悉的人敢直接用炮彈清理魚羣,但他覺得自己足夠瘋狂。
“這裡,這裡!”
海面上冒出一個頭顱,不是他們辛苦等待的夜鴉號主人,而是第二個活下來的探海人員。
“基森你還活着?”船上一個戴着粉紅小帽子的瘦高大漢欣喜道。他立馬射出手裡的鎖鏈魚叉槍,槍頭呼嘯着射向海面上的腦袋。
基森不躲不避,槍頭擦着他的腦袋,擊穿玻璃罩後再穿進水面。
他發瘋似的一口咬住槍身上的細鐵鎖鏈,兩排質量沒那麼好的牙齒頓時被擦掉一半,鮮血飛濺,大多數滴落在海面上。
瘦高大漢面部一抽,強忍着心中的情緒,讓鎖鏈魚叉槍“縮回”。
這是默契,最近的鐵錨就在基森不遠處,爲什麼他拼了命地浮上海面?瘦高大漢猜測,此時的基森應該“無手可用”。
吊着一個人的鎖鏈槍絲毫不受影響,“唰”的一聲便飛出海面。
這點距離,基森連撞上船身的機會都沒有,否則純靠嘴巴力量的他不知是否能撐過一次撞擊。
瘦高大漢手裡已經那好一把長刀。果然,飛上來的基森身上掛着四五條頭部肥胖滾圓,從中間開始怪異的乾癟下去,後腰比尾鰭大不了多少的兇狠魚類。
衆人看到基森的右手已經是血肉模糊,手掌殘缺不齊,被不規則地咬掉一塊。四條魚分別掛在他的右臂、背部和兩條大腿上。
比第一個被救的悽慘許多。
瘦高大漢手中長刀化作殘影,乾脆利落地切開魚身。
四條翻騰亂蹦,足有二十多斤重的魚大半身掉進船中,只留四個魚嘴巴依舊掛在基森身上。
這是經驗!
很多魚被一刀捅穿或是從中間切成兩半的第一時間不會死去,如果它們有毒或是什麼別的能力,被咬的人會承受這些魚臨死前的瘋狂,起碼有震動模式的魚嘴。
“那一位呢?”主事發問,“喘口氣再回答,危險就比個手勢。”
“被,被魚羣圍住了!”不懂如何比劃這種情形的基森只能連喘帶咳,第一時間急忙回答。
“難不成是真者對魚羣有吸引力?”旁邊有人兩樣放光。
“是有吸引力,不過恐怕是你不想遇到那種。”瘦高大漢用鋒利的長刀沿着牙齒劃開基森被咬的血肉,兩手微顫動作卻極快。
“沒錯,攻擊慾望似乎更旺盛了。”主事看了一眼牙印道,“耐心等等吧,問題應該不大。”
一羣人望着海面深以爲然。
能做掉普朗克的豈是一般人!
謎一樣的信心讓他們鬆了口氣,大部分徑直走去觀察船的四周。
……
“歹勢,問題大條了!”
海面下的張啓東泛起白眼。
這羣魚對他無可奈何,他拿這羣魚別無他法,但是魚羣限制住了他的行動能力,讓他動彈不得。
他就像一塊強力此時,每一條魚都是鐵塊,牢牢地、死死地粘在他身上。無數條魚貼合成一團大球,讓他全身無處借力使力。
蟻多“咬”死象的真人版。
只是他的耐力絕對比魚羣要強,他可以數天不吃不喝,這羣魚應該不行。不過船上的人就……
“不該裝這個酷,帶把刀都好啊!”張啓東五根手指頂住臉前的三條胖頭魚,內心一陣無語。
他也試圖盡全力力撐開身體,擠到臉變形了仍舊無用。
只能希望上面的人機靈點了。
要不然就是指望魚王機靈點。
就在張啓東已經放棄抵抗,將魚羣的啃咬當做另類按摩開始享受時,數幅模糊的畫面斷斷續續,在他腦海裡閃過:
第一個畫面是島嶼,一座完全被黑暗和絕望覆蓋的死亡之島;
第二個畫面是亡靈潮,穿長袍的持杖巫妖、成羣結隊的極惡戰士、手提青燈的失落女巫、無法辨認的亡靈蟲海、數不清的盔甲類幽魂……這是一支“精銳”大軍;
第三個畫面最模糊,是兩團黑雲,在蒼茫陰沉的天空下,深邃幽暗的海面上,兩團黑色的雲霧掠過……如果用眼睛去看,張啓東覺得自己絕對看不清楚。
“吾名波爾洛斯,掌控風暴,分管雷霆、海洋和元素!”
隨着三幅畫面流逝,一陣宛如雷霆的低聲“咆哮”在張啓東耳邊炸起,同時“暖洋洋”的感覺瀰漫他的身軀,爲他帶來力量。
熟悉的感覺和冰霜之力!
波爾洛斯……這是神靈的敲打還是指示?我的力量不是鬍子女士束縛的,而是這位風暴之神?打一棒再丟甜棗還是要我去幹嗎?
無數疑惑涌上心頭,張啓東覺得這位神靈可能是看自己不順眼,也有可能是告訴自己,亡靈島的第二支大軍出發了。
隨手扒拉開瘋狂的魚羣,張啓東暫時把心放在了尋找魚王上。
精神力可以在海中蔓延之後,他立馬找到了牽引“魚羣”的神秘力量,現在正在追溯其源頭。
他的腦袋散發出“一張大網”,朝着波動傳來的大致方向鋪天蓋地籠去,每一根精神絲線間的缺口不超過十釐米,確保能將每一條魚都納入精神感知之中。
“咕嚕嚕~”
“咕嚕嚕~”
神秘詭異的波動愈發清晰。
“下方兩百米,真是謹慎!”張啓東睜開有些爲難的雙眼。
“捕捉”到魚王的第一瞬間,他用精神力將其集中淹沒,得到了魚王的大概樣子。
長一丈多,獠牙猙獰,凸起的頭部上鼓着無數小包,尾鰭像兩把鐮刀,鐮刀鰭的兩側還長滿了細密鋒利的堅硬物質。
總得來說,不堪入目。
細細品味,第二眼就讓人想吐。
他的想法本來是抓住這條魚王,讓他成爲自己胯下……座下的第一條大將,揚名兩大海域,光宗耀魚,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
“不好吃價值也不高,扯淡的戰鬥力外加牽出去嚇死人的鬼樣子,一直活到現在真是難爲你們了。”張啓東冰丹一震,尖銳的冰刺直直墜向深處,直指魚王。
來而不往非禮也。
是死是活,看緣分。
撕、拍、抓、錘、戳、打、捏,弄死數十條咬得最兇的胖頭烏鱧,張啓東發力往上游。
他很快鑽出水面。
……
“找了一下,確實有能指揮魚羣的魚王,但是太醜太柔了,而且藏在很下面的海……”回到船中的張啓東隨意解釋道。
一羣五大三粗的海盜齊齊點頭,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
“只活了兩個,一個重傷,要不要……”主事人第一時間湊上來發問,眼神瞥向兩個倖存者。
基森痛到扭曲的臉頓時僵硬。
猩紅之刃沿用的是老海規?直接將垂直重傷之人的靈魂獻給大海?
“我感覺我還能搶救一下!”上半身靠着船身而坐的基森越想越怕,不由自主地趴下,靠大手臂拖動身子,離大部隊近了些。
“行吧。”在他絕望的眼神中,張啓東淡然點頭。
“那就帶上去吧,嘖,你傷的不重……算了,一起吧。”主事人讓兩個壯漢扶起基森,往上面走去。
高十來米的夜鴉號共有八層,其中武器層和倉庫層佔據大半空間,張啓東後來還特意開闢了醫療間。畢竟是猩紅爵士集明面上的全部家產建造的大船,總體來說不會寒酸。、
帶着紅帽的瘦高漢子盯了張啓東一眼,在基森後面跟了上去。
每艘船都有每艘船的規矩。
老海盜們不會去試圖爭論規矩合不合理,也不會拉着其他人一起怎麼怎麼樣,那毫無意義。
他們能掌控的,只有自己。
“剛纔我接到了‘神諭’,第二支亡靈島大軍出發了。”張啓東忽然滿臉不在乎地開口。
“嘶!”
“嘶!”
同時有十幾個人大口倒吸涼氣,差點讓船內的氣溫回升。
人羣的氣氛從沉默變成了寂靜,接近冰霜一般的寒冷寂靜。
幾十個頂級的海盜船工都懵了,數秒後才勉強反應過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
“我瞭解過黑霧了。”
冷靜下來的主事人剛準備詢問,張啓東就開口補充道。
“據我估計,暗影島每年派出來的都是雜兵,以最低階亡靈爲主,摻雜一定的中介亡靈。”
“如果它們不是單純的來送死,那是在做什麼呢?”他淡然一笑,“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在孕育和磨鍊中高階亡靈。”
“這一手又稱作可回收資源再利用,還是提煉後更高效的利用,除開這個原因,暗影島派出派第二支大軍的目的不言而喻。”
誇誇而談的張啓東心神猛然一顫,說不出來的感覺纏繞心頭。
“算了,安穩一點,我們再找一個晚上,隨便打點什麼魚都行,明天中午正式返航。”他望着暗影島的具體方向出聲。
“好。”主事人鬆了口氣。
他就怕第一次出海的張啓東賭氣頭鐵,不肯第一時間撤退。
黑霧的移動速度他們心裡都有數,其實改裝後的夜鴉號在全速航行的情況下,看到黑霧再溜都沒問題。一切都只是爲了保險起見而已,畢竟蝕魂夜威脅他們很久了。
海盜們幾乎聞之色變。
還是趁早結束狩獵吧!
……
祖安,神秘碼頭。
蘭納爾當然不會蠢到僅憑一顆“奇點”去佔領港口,對抗皮城。畢竟這條通道帶來的利潤肉眼可見。
說不定現在就有數位家主和長老急着衝下來和她決一死戰呢。
神秘碼頭就是她佈置的第二防線,一支海陸空全能的機械部隊。
部隊由維克托改造並領導,戰鬥力比皮城的部隊只高不低。再排除牽制、防範等因素,各種火力比皮城的公、私部隊更猛。
畢竟皮城的家族爲了利益,必須在所有能見人的東西上留一手,不論是技術還是其它東西。
“就是這艘船?”
“這艘也是船?”
十二個強者站在碼頭上,圍着一艘酷似導彈的金屬小船討論。
這艘金屬小船被固定在地面上,船身半徑不足一米,長倒是有九米多一些,其頭部是利於破開海水阻力,穿透大部分海洋魚類的螺旋流線金屬頭,中後外部鑲嵌有兇惡海獸的重要部位。
包括一些長度兩米的牙齒,一些獨特的魚鰭和上次碼頭神戰時,惡魔烏賊留下的觸手肉片。
在夜色的掩護下,看起來還正常。
“如果不出意外,這艘船隻用兩天就能把你們送到比爾吉沃特,速度是皮城船的十倍。”蘭納爾面帶微笑,“我私人珍藏的物品能保證船體不受普通魚羣干擾,但如果你們的運氣極差……”
那就會遇到不懼怕數頭兇惡海獸同時行動的超級極品大海怪。
青鋼影去了都得餵魚。
蘭納爾沒把話說完,而是話鋒突轉道:雖然我對維克托大人的技術很有信心,但你們必須有一個人學會如何操作控制中樞。
費用我就不收了,如果你們順利登島,把船留給猩紅之刃一個姓張的艾歐尼亞年青海盜,或者那個幫派最高層之一,老蛇……”
“不去了,這什麼狗屁東西!”穿得花花綠綠的猛男怒道。
他旁邊的人看樣子意見相同。
十二張臉齊刷刷看向爵士。
“你說有把握把我送上島。”一直沉默的盧錫安忽然開口。
他不能死,更不能去送死。
“事實上,我對‘先驅’號有百分百的信心,只要你們不在裡面開舞會或是上演擂臺戲碼,即使遇到十米級別的海獸都沒事。”蘭納爾掃過眼前的人羣,笑眯眯道。
帝國、王國、沙漠、冰原……如此短暫的時間裡,竟然有十二個不同類型的強者找上門要出海。
是個賣人情的好機會。
不過事情很顯然,他們不相信“先驅”號。一羣人又說了數分鐘,蘭納爾各種介紹說明齊出,仍舊得不到一羣文盲的信任。
“挺簡單的東西嘛,我聽懂了,能一起嗎?”一道影子從月華中走出,宛如月之使者臨塵。
“厄斐琉斯?”盧錫安驚訝。
“是我,好久不見。”
“您說的和要求我都記下了,我想立刻出發,可以嗎?”
月光中走出的厄斐琉斯回了個招呼,眼裡蘊滿奇異閃爍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