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即將降臨，夕陽將最後的餘暉曲折地投進了下城區，給這雜亂、骯髒的腐臭之地留下了一絲看起來頗爲美好的東西。
九號下城區入口不遠處的一艘小破船裡，張啓東睜開惺忪的睡眼。
一個勉強能睡人的木板架子，兩張破舊但不小的帆布，一個用來裝水的小木盤，吃剩的一塊麥團，散發出臭味的破布衣服，這就是他現在的全部家當。
在下城區鋪滿了木板和小帆船的內灣分流河裡，離外城區入口最近的數十艘“船房”往往會成爲衆人爭奪的目標。
但是這些船房一般被相對應的黑幫所佔據，用來賞賜給不夠資格進入外城區居住的黑幫成員。
昨天瘦猴和他來到這裡，再三確認過這艘船是他的之後，提出了要花五十銅買下這兒，但是他沒賣。
張啓東現在才知道，矮人布魯到底給了他多大的照顧。
“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站起身的張啓東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昨天曆經大戰後他的腹部變得更疼了，但是塗抹上刺哥的藥膏之後，一夜痊癒。
拿出最後一個麥團，三兩口下肚，舉起木盤抿了兩口能喝的水，張啓東只覺得渾身舒坦。
這種生活品質要放在藍星，連乞丐都不如，但是在比爾吉沃特，卻是已經超越了百分之五十的人；睡得安穩，有吃有喝有工作。
穿好衣服，張啓東掀開“房門”，朝着屬於烏鴉幫的屠宰碼頭走去。
路過昨天的入口，比索已經從地上消失了……這是很正常的。趁着天還沒暗，張啓東終於有時間認真地觀察了這些路。
下城區走到外城區入口處這一段最爲破爛，基本上就是一個坡度很大的石崖，時不時還有些破布緊緊綁着石頭和木板，架在峭壁上。
回憶起昨天走路時嘎吱作響的木板，張啓東有些心悸，不是瘦猴帶路他很有可能摔死在這。
沿着破路走到外城區入口，卻張望不到外城區裡的景象，向左進城，向右去碼頭。去碼頭的路已經能看出一條路的樣子，勉強修過的道路不至於讓人輕易摔死。
沿着道路走到碼頭，熟悉的場景再度出現在張啓東眼前。
“運貨的工人走的不是這條道？”
確定了在來路上一個人都沒看見的張啓東有些疑惑，不過他還是快步地靠近了碼頭。
熟悉的惡臭傳來，張啓東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快速前進的步伐一頓，又開始想捂鼻子。
相比昨天爲了尋求活路而忍讓一切的自己，此時已經脫離生存危機的他愈發受不了這股惡臭了。
“喂！”
遠遠地看到了張啓東的彪形大漢，也就是刺哥，衝着他喊了一聲，隨後擺擺手示意他過去。
“小子，把你的令牌給我，我拿瘦猴的跟你換一下。”
“爲什麼？”張啓東警惕地後退了一步。
“爲什麼？”刺哥冷笑了一聲，“昨天你沒幹掉的那個諾克薩斯人，是鐵鉤幫的。”
“你打碎了他的關鍵部位，卻沒有殺他，被認爲是對他和他們鐵鉤幫的侮辱，現在鐵鉤幫有幾個白癡發話了，今晚就要弄死你。”
“這羣渣滓，仗着他們背後的老大是普朗克，越來越囂張……還有，那個諾克薩斯人被他們內部處理掉了，聽說是活生生地丟下去餵魚了，你滿意了嗎？”
刺哥走上來，“啪啪”地拍了兩下張啓東的臉，隨後伸手去掏他的令牌。
張啓東一時失神，沒能及時地躲開，被刺哥一把將屬於他的銅牌掏走了。
“滾進去幹活吧，看你這樣子也不是很慫，萬一你活得過今晚，再來我手上拿回去也行。”
刺哥一邊說着，一邊徑直地離去。那個船房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是蚊子再小，它也是肉啊。
……
“普朗克，海洋之災！”張啓東嘴裡唸叨着這個名字。
這是他來到瓦羅蘭以後聽到的第一個英雄，守望之海的海盜王，比爾吉沃特之主。
他有些失神落魄地走進屠宰間，朝着老蛇頭的屠宰房走去，今天矮人布魯不在，他想說的感謝沒能說出口。
推開屠宰房的門，老蛇頭赫然站在最中間的大型解剖架面前。架子上依舊是一條極其粗大的海蛇，而且似乎比昨天那條還要長好幾米。
“主事大人，我來了。”
張啓東三兩步走到老蛇頭身後，說了一句之後就沉默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着老蛇頭的迴應和安排。
老蛇頭沒說話，只是一隻手拿着一張紙在反覆唸叨：
“四十五米……十二加侖……皮寬兩米……完好程度九十八……”
等了兩分鐘的張啓東有些好奇，把腦袋從後面湊了上去，看着紙裡面的內容。（爲啥能聽懂、看懂，而且用的還是他熟悉的單位，後面會有解釋）
原來老蛇頭是在計算大海蛇的價格。
皮長、皮寬、內臟的重量和價值、肉的重量和價值、血的重量和價值、蛇皮的完好程度以及總價值……雜亂的數據被隨意地寫在紙上。
張啓東一邊看，一邊在心裡默算。
整張紙上全都是兩三位數的加減乘除運算，最多加上個小數點，根本難不倒他。
“一共三點二個金海妖，也就是三個金海妖外加兩百個銀蛇幣。”
張啓東給出答案。
“三個金海妖？”老蛇頭聲音陡然升高，“每條大蛇都值三個金海妖？”
你小子沒騙我？”轉過頭盯着張啓東的老蛇頭眼睛都紅了。
“開玩笑，在下想當年可是能徒手開根號，心算三位數加減乘除的超級學渣！”
張啓東一邊說一邊想了想，沒有直接用嘴巴解釋，而是蹲在地上，用手指頭沾點血畫了起來。
“你看，這個長長的長方形，就代表了蛇皮，一共長四十五米，寬兩米，我們把長度每隔一米畫一條線，然後一個小長方形就等於……”
“最後九十個格子，就是九十平米，再算上完好程度百分之九十八的蛇皮單價是……”
“這是血肉……這是內臟……最後得出三個金海妖外加兩百個銀蛇幣。”
張啓東算完，站起身退開了兩步，讓老蛇頭仔細地觀看着他畫出來的東西。
像這種大張的海蛇皮，才能用到金海妖作計價單位。金海妖是由神廟統一加持過的金幣，是全瓦羅蘭通用的，具有極強的購買力。
而銀蛇幣則是由某一代極富權勢的海盜王統一鑄造的，在比爾吉沃特具有不錯的購買力。一個金海妖在普朗克那可以換一千個銀蛇幣，但是基本上很少有人去換。
至於銅蹦、銅幣、銅珠子……那些基本上都是騙人的，只在下等人手裡流通，所以老蛇頭只關心金海妖。
老蛇頭看明白後，用腳輕輕地將血跡擦去，然後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四周。
“你跟我來。”
他叫上張啓東，往屠宰房的另一端盡頭走去。
張啓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
屠宰房的兩端，一端是讓人進出的門，另一端自然就是運輸貨物的門。老蛇頭帶着他徑直往一個靠在門邊的小型集裝箱走去，那裡面竟然是他的“私人辦公室”。
小小的集裝箱高不過兩米，長不過四米，寬不過一點五米，卻被老蛇頭弄的別有一番天地。
打開集裝箱的門，盡頭處是一個真正的烤架，上面擺着一條切好的小海蛇。中段是老蛇頭的小木牀，上面加了兩塊軟墊，類似於枕頭的東西之上還擺了一個綠色的小圓球。
進門處就是一個小小的臺子，老蛇頭把抽屜打開，裡面是厚厚的一疊圖紙，上面全都是各種大海獸的銷售數據。
“嘿，沒見過吧，那是來自祖安的科技，空氣淨化球。”
看着陶醉在空氣裡的張啓東，老蛇頭得意地笑了笑，同時指着那顆綠色的小圓球給張啓東介紹。
“不過要你過來這，不是爲了給你享受的，你幫我看看，這些記錄下來的海獸總價格應該是多少。”
老蛇頭把圖紙塞到張啓東手上，然後徑直地走了進去，啓動烤架，用莫名其妙燃起的火焰開始烤蛇肉。
他沒多說，但是他現在很氣。
那些來自瓦羅蘭的大商人，看起來憨厚老實，沒想到背地裡居然陰他一手。
他們烏鴉幫自然是有專業人才和那些大商人打交道的，櫃檯裡的那些圖紙，全部都是老蛇頭私人轉賣的大海獸。
老蛇頭文化不高，對於幫派裡的海獸具體能賣多少也不知道，原先他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會計”，但是那人在前兩年的噬魂夜裡沒撐住，掛掉了。
於是這兩年他都被某個奸商給一直矇在鼓裡。
老蛇頭越想越氣，烤架上的蛇肉被他漫不經心地烤焦了，一股濃濃的肉香被張啓東吸進了鼻子裡。
正在一張張算價格的張啓東不由地擡頭看了一眼蛇肉，低頭算一張，又擡頭看了一眼蛇肉……
回頭看到這一幕的老蛇頭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沒好氣地罵道：
“算快點，算完給你小子吃到飽，吃到吐！”
張啓東點了點頭，伸手拿多了一張紙做草稿，開始進入學渣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