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個粗重的喘息聲響起,時而很遠,時而很近。遠得像在夢中,近得彷彿伸手就能觸碰到。
楚京瞪大了眼睛,現在他完全看不清小黑屋內的情形,但是卻聽得見屋內有一個人,他極其痛苦的呼吸聲,以及像被青石板鎮壓的心跳聲。
“誰?”
沒有作答,卻依舊艱難地呼吸着。
“請問是誰在那兒?”
“……我……”
終於有個蒼老而壓抑的聲音撕開夜幕,如一把生鏽的銼刀磨過沙皮紙,令楚京的心微微驚悚了一下。
因爲,他隱約間已經看見這是一間20平米左右的儲物間。裡面存放着很多的堵漏設備,堵漏毯、堵漏板歪斜地疊放了幾層,堵漏箱雜亂地扣在黃沙和水泥袋上,堵漏螺桿和堵漏柱插進了艙壁中,堵漏木塞和墊料散亂地鋪在地面上,這些都。無.錯。船舶公司規定配備的器材,只是因爲遭受了某種特殊的外力,而生變爲不可思議的粘連形態。
雖然,屋內灰濛濛的,籠罩着夜的迷霧,但是他已經看得夠清楚了,屋內沒有一個人。
他懷疑自己沒有看清楚,立即伸出左腕,他的腕錶射出一道亮光,照遍儲物間的每一個角落。
確實沒有一個人!
楚京難道是某個含冤不願離去的鬼魂嗎?
楚京的心嗵嗵地跳着,驚疑地問道:“你還在嗎?”。
“我在這兒。”
那個沙皮紙摩擦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這一次,楚京看分明瞭,黃沙上有一隻堵漏箱移動了一下,黃沙紛紛往下落。
楚京一步步走上前,伸出手猛地掀開那隻堵漏箱。
那人發出痛苦的一聲嚎叫。
堵漏箱形似一個水槽,楚京拿在手上一看,箱內赫然是一撮黑頭髮,頭髮根部竟然還粘連着一塊血淋淋的頭皮。
那堆黃沙上更是一副恐怖景象:一個佈滿蜂窩孔的泥漿腦袋緩慢地挪動着。
楚京驚顫了一下,這是一個人的腦袋,卻被棕褐色泥漿凝固住了,而他的軀體卻幾乎完全被埋葬在黃沙中。乍看之下,就只剩下一個腦袋。
這人眼睛裡流着血,明顯已經瞎了。嘴巴緩慢地一張一翕。他挪動腦袋的速度也極其緩慢,現在,腦袋上的頭皮已經被掀去了,看上去更是令人感到非常噁心。
“這……怎麼會這樣?你是誰?發生了什麼事?”
楚京驚愕得合不攏嘴。
那人嘴脣乾裂,吃力地開口說話:“聽說過杜茲肺魚的故事嗎?”。
“杜茲肺魚?”楚京說道,“嗯,我聽說過。”
“我想聽那個故事,你能講給我聽嗎?”。
楚京看着這個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怪人,忽然感嘆,這個男人的遭遇跟杜茲肺魚何其相似!
他在一隻堵漏箱上坐下來,想了一下,講起了故事:“在距離撒哈拉沙漠不遠處的利比亞東部,有個叫做杜茲的偏遠農村,生長着一種世界上最奇異的魚,肺魚的體內富含水分,當地的農民在乾旱季節就擠出它體內的水來解渴。當肺魚被擠幹水分後,就會被隨手拋棄在河岸上,被太陽直曬,生命垂危。”
“後來,一個農民要搭建一座泥房子,他從河牀裡取出一大堆淤泥,用作泥胚子。很不巧,一條肺魚正好在那堆淤泥中,無意中被打進泥胚裡,放在烈日和高溫下烤曬,直到榨不出一絲溼氣來,而藏在泥胚裡的肺魚也幾乎成爲了一條幹魚。”
“泥胚曬乾後,農民拿去壘牆用,那條肺魚很自然地也成了牆的一部分,完全被埋進泥牆裡。沒有人知道牆裡還有一條魚。完全脫水的肺魚依靠肺囊裡僅存的一些水,迅速進入休眠狀態,以度過長達6個月的乾旱季節。”
“在黑暗中等待了半年後,久違的短暫雨季終於來臨了,雨水將包裹肺魚的泥胚輕輕打溼。溼氣很快滲透進去,將肺魚從休眠中喚醒。於是,肺魚開始積極自救,它大口大口地吸入泥胚裡的水汽和養分,整日整夜地吸,然後進入新一輪的休眠。”
“一年過去了,肺魚依然如同一塊活化石被鑲嵌在泥胚裡,一動也不能動。它沒有做徒勞的掙扎,而是靜靜地等待。”
“第二年,泥胚開始有些鬆動,泥牆也開始出現裂縫,這時肺魚不再休眠,它覺得時機終於來臨了,便開始夜以繼日地用全身去磨蹭泥胚。磨呀磨,蹭呀噌,儘管硬邦邦的泥胚刺破了它的皮,但是它始終沒有放棄和停歇。”
“在它的堅持下,泥胚紛紛落下,它周圍的空間大了很多,甚至可以讓它打個滾,翻個身。但是,此時的肺魚還無法脫身,泥胚外還有最後一層牢固的阻擋。”
“改變命運的轉機發生在第四年,一場罕見的狂風暴雨,終於在某個夜裡呼嘯而至,這座被主人遺棄的房子年久失修,最後完全垮塌。而那條肺魚,則用盡全身的最後一點力氣,與暴風雨裡應外合,一較勁,破土而出了!”
“重見天日的肺魚沿着流水,游到不遠處的一條河流中。這條肺魚終於戰勝了死亡,贏得重生!這是杜茲,也是整個撒哈拉沙漠裡的生命奇蹟,而這個奇蹟的名字就叫堅持和忍耐!”
聽畢故事,黃沙中那個被堵漏漿凝固的怪人流下了一行血淚,哽咽道:“我也能像杜茲肺魚那樣重生嗎?”。
楚京看着他正遭受非人的折磨,覺得這個人一定也跟杜茲肺魚一樣無比堅忍,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幾天了,也許他就是靠着那個故事才支撐到現在的吧!
“會的,一定會的!只要你忍着不死!”
他痛苦地說道:“我在這裡已經一個星期了,每天只靠吞吃一些黃沙維持生命。”
“我佩服你的精神,我會救你出來的。”
“已經晚了,我僅剩的一點力氣只夠告訴你一件重要的事情。既然你能將出杜茲肺魚的故事,我選擇相信你。”
“你說吧。”
“我叫趙青,來騎士號是爲了跟一個叫費解的人接頭。”
“什麼,你就是要跟小胖接頭的聯繫人?”
“你認識費解?……莫非你就是唐局長的兒子?”
“嗯,你繼續說。”
“唐局長說,要解開你腕錶的秘密,必須要前往犀利島。這跟你的身世有關。”
“我的身世?我不是局長的兒子嗎?”。
“不是。你是局長在一次雷霆行動中撿到的。”
“什麼……”
趙青開始劇烈地咳嗽,一口氣沒喘上來,眼珠翻過去,看樣子快不行了。楚京急忙撿起一根堵漏螺桿使勁地敲打凝固的泥漿,想把他從裡面挖出來。
泥沙飛濺,趙青哼哼地呻/吟着,努力從牙縫間擠出了一句話:“高度專案組有內奸。”
“誰?”
沒等回答,趙青就嚥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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