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清涼的夜風穿窗而過,雲房中一盞青銅油燈上豆大的火苗在風中輕輕搖擺。
搖晃的黯淡光芒照耀下,中堂高懸的藥師佛像的莊嚴寶相也顯得模糊難辨。香爐中上供的檀香隨風飄送,淡淡的清香在室內繚繞不去。
高遠和醉道人坐在蒲團上,相對無言。醉道人迫切的想知道昨晚慈雲寺發生了什麼,奈何,對面的高遠卻沉默不語。
醉道人問了兩次無果後,也只能無奈的望着高遠。兩個人相距不過七尺的距離,伸手可及,可在醉道人看來,坐在那的高遠空明悠遠,寧靜到詭異。那樣子,隱隱間和畫像上的藥師佛有幾分相似。
神遊物外的高遠卻在想一個完全不着調的事,“碧筠庵是間佛庵,醉道人這個道士卻每天在上香。看來,這個世界上的佛道居然沒有太大的分歧爭執……”
佛道分歧看似不過是個人信仰問題,可在一個真實存在仙魔的世界中,醉道人如此的坦然住在佛庵中,卻很說明一些問題。
高遠有些無聊的分析着醉道人住在佛庵的事,也不過是爲了給自己找點事做。否則,心中空蕩蕩的會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昨夜,高遠在出手之前有九成把握完成任務。實際上也正是如此,綠袍老祖再如何神通廣大,在橫行刀下,連肉身帶元神,也是一刀而滅
。高遠也自覺那是自己有生以來最巔峰的一刀。
但就是如此,最後,卻讓綠袍老祖的元神跑了。高遠事後想了很久,猜測那應該是綠袍老祖的某種秘法。高遠對於這個世界到底還不熟悉,沒能把握到綠袍老祖體內隱藏着的這種變化,導致功虧一簣。
綠袍老祖的元神逃匿速度極快,比高遠的速度要快上許多。高遠御刀追出數千裡後,也沒能追上綠袍老祖。高遠不甘心放棄,憑藉着一點的氣息感應,找了整天。可隨着那氣息越來越弱,直到最後消匿於無形,高遠纔不得不放棄。
這個世界的元神之輩,絕非徒有虛名。高遠心中暗自嘆息。他此次得手,全憑四個字:出其不意。無論是化形偷襲,還是滅神刺,還是橫行刀,還是元神心刀訣、金剛明王斬,這些手段都和這個世界固有的東西不同。
尤其是化形偷襲和滅神刺,兩種手段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首先是綠袍老祖想不到會有人化形易容來偷襲他,從來只有他偷襲別人。還有就是滅神刺,也是他從見過的神識應用技巧。但這些,只能說的上是一種詭計,一種花招,一旦拆穿,元神高人,絕不會第二次上當。
高遠一路追趕,遭受重創的綠袍老祖卻後力綿長,追來追去,直把高遠甩到沒影。高遠本自忖速度能傲視天下,見到綠袍才知道,元神級高人果然是修爲高深,不是他所能測度的。
也正是爲此,高遠纔會感到有些苦惱。對於修道人來說,也許三年的時間彈指既過。綠袍老祖要是覓地藏起來,自己該去哪裡找他。而此時,高遠已經接了擊殺綠袍的任務。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三年內,不但要找到綠袍老祖,還要親手殺了他。對於高遠而言,如果再次出現在綠袍老祖面前,就不知道誰殺誰了。在擊殺綠袍老祖的剎那間,高遠感應到了綠袍老祖元神內蘊藏着的強大力量,只是在滅神刺的影響下,這幾股力量都由於沒有神識的主持沒有釋放出來。
高遠深思許久,知道自己一定要藉助正道高人的力量。只有正道高人的先天神術,才能找到綠袍老祖。也只有藉助正道高人,才能壓制住綠袍老祖的兇危。高遠纔有機可乘。這也是高遠回來的原因。
“噹噹噹……”三更的低沉更鼓在夜色中傳了過來,此時,正是天地陰陽交轉萬籟俱寂之時。
“醉道長,你知道綠袍老祖麼?”沉默了半宿的高遠突然出言問道
。醉道人不顧危險想要去慈雲寺找高遠,讓高遠對他也多了幾分信任和敬重。這人看上有些邋遢散漫,還喜歡故弄玄虛,可持身甚正,品格很好。到了此時,高遠也只能選擇這個最熟悉的醉道長詢問下消息。
靜坐養氣溫神的醉道長長長吐了口濁氣後,睜開眼睛正色道:“昨夜那橫天的白金刀虹是你麼?”“是。”高遠既然已經出手,也就無可掩飾,以後還有許多借重正道高人的地方,所以很爽快的承認了。
醉道人意味複雜的輕嘆了口氣,想到:“居然真是他,自己師從玄門第一高人長眉大師修道二百餘年,居然還不如一個年輕人。”心中既失落,又有些驚奇,“不知道他師傅究竟是何人,居然能教育出這樣的高手來……”
想了一會,醉道人又問道:“那前面的綠光是綠袍老祖了?”高遠假作遲疑了下,才道:“他自稱綠袍老祖,身高四尺,一身綠袍,大頭小身,雙手巨大佝僂,如同鳥爪。”
醉道人點點頭道:“那就是了,你居然能打敗綠袍老祖,老道真是佩服……”醉道人說這話絕非玩笑。若是他面對綠袍老祖,別說對壘交鋒,就是想逃也要看綠袍老祖願不願意。
高遠搖頭道:“我見此人兇殘,生吃人心肝,按不住心中怒氣,順手偷襲了他一刀,沒想到此人果然詭異,肉身雖破,元神卻逃遁而去。”高遠直說自己偷襲,並沒有任何慚愧的意思。
“啪……”醉道人一拍掌道:“殺的好,此人身爲南方魔教教主,兇殘惡毒到了極致,在百蠻山一帶橫行數百年,手下也不知道沾了多少無辜人的血。對付這種人,哪還需要講什麼道德規矩。”醉道人嫉惡如仇,又每天在凡世間遊走,知道世間險惡,絕不迂腐,知道和惡人講規矩只能是自縛手腳。
也只有這般,才能解釋高遠元神未成之身,卻能擊敗綠袍老祖之事。而且高遠坦言相告,讓醉道人也多了幾分好感。此人到是磊落,偷襲就直言相告,絕不文過飾非。
“綠袍老祖究竟是何人,還請道長解惑。”高遠雖說是請教,態度也是那麼淡然脫俗,看樣子到很像是醉道人在請教他一般。
醉道人知道高遠性子,也不見怪,笑了笑道:“要說綠袍老祖,也是大有來歷之人。數百年前,此人不知在哪裡學了一身的《百毒真經》,自此稱霸苗疆,自創南方魔教,最強盛之際也有數萬教衆,斯時綠袍老祖大名威震南疆,當地苗人敬若天神
。後因殘殺太過,被一正道前輩出手誅滅,此人僥倖逃生。潛修兩百餘年後再度出山,已經是元神高人。而且他不知哪裡得到一樁至寶玄陰珠,修煉成了第二元神。自此,神通愈強,更養有數百萬的百毒金蠶蠱,放飛出來就是漫天金星,任是何等的高人劍仙,被咬中一口也要命喪當場。早年出手降魔的那位正道前輩也不知所蹤。此人又盤踞在老窩百蠻山,中原少聞他的惡跡,也就很少有正道高人跑去找他麻煩。此次我師兄齊真人也推算到此人不甘寂寞,必定來慈雲寺一顯身手,已經請了高人來降伏他。誰料竟被你打敗,真是天意難測啊……”
醉道人不得不感嘆,此次和慈雲寺羣邪比劍,其中就數綠袍老祖最爲棘手可怕。若沒有對應法寶制服他的百毒金蠶蠱,只怕自己這方的高人要有大半折在此人手中。高遠能斬殺此人肉身,他短時間內難以恢復,到爲了此次比劍省下許多麻煩。
“第二元神……”高遠聽了醉道人解說,猛然明白綠袍老祖所以能逃生,全是依仗着玄陰珠中的第二元神。若能在事前和醉道人打聽明白,也許自己就不會冒然動手。高遠雖談不上後悔,卻也不免有些鬱悶。
不過,就是事先知道綠袍老祖有第二元神,高遠也沒有把握能一舉把綠袍老祖兩個元神都除掉。綠袍老祖看似粗疏乖戾,可一身修爲卻絕不虛假。哪怕是在出刀之後,高遠也沒能察覺到綠袍老祖體內有任何的異常。
能夠一刀把綠袍老祖肉身和元神擊殺,高遠已經是竭盡全力。想到出刀時,綠袍老祖爆發出那惡毒狂暴的氣息,矮小怪異的身子幾乎化作了一團綠光,數以百萬計的天地氣機在綠光中醞釀蓄勢,只要一個剎那,那團綠光爆發出的力量就足以把整座慈雲寺毀滅掉。
以神御刀的高遠,批亢搗虛,神乎其神的在剎那間斬斷了所有氣機聯繫連結點,切斷了綠袍老祖所以的後續變化。那一刻,神魂若存若滅,神魂相系的橫行刀也似乎失去了形體,天地間,唯有綠袍老祖化身的那團勾連交錯的億萬氣機。
那是一團複雜之極的氣機變化,高遠沒有使用神識,幾乎是依照着本能御刀而進,妙若天成的刀光下,所有的氣機變化迎刃而解。直至一刀斬滅了氣機變化的最核心元神。每當想起昨夜那一刀是,高遠自己都有一種驚豔之感。
那是一種玄妙難言的感覺。隱隱間,那一刀,已經觸及到了神級的界限。